《天命偃师》137 龙跃于渊（二）

    这声音无异于一道惊雷。
    修士对危险的反应何其敏感，那声音尚且微弱的时候，那两位便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应变之策。
    原本已经被平复的无妄之水的水波骤然之间翻腾起来，若非他们前行的距离尚且不远，此时还留有纵身返回的余地，此时恐怕是真要折在这里了。
    也正是在他们踩稳回到那原本的断崖边上的时候，泼洒出去的水浪一时之间尽数朝下倾斜而去，以远比一般的自由落地快得多的速度直接冲开了那一片黑色的幽暗，水声如潮间，那龙吟之声越发清晰可闻，更是让人从那一阵阵响起来的声音之中听出了点情绪上的变化。
    如果说最开始的那一滴水是叫醒了它，以至于在声音之中有种沉郁与困顿之气，那后来的一声叠一声，便从委顿转向了愤怒，而后则是——
    龙跃于渊的锐利。
    那破开的一道口子中，一只偌大的龙爪探了出来。
    这并非是实体，哪怕有黑色的雾气遮掩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在这虚幻的龙爪之上留有一道道的伤痕，有的是烧灼的痕迹，而在腕口则是一道完全没有任何多余分岔伤痕，看起来是何等决绝与犀利的一剑斩开所造成的断口。
    而随着那只爪子在众人的眼中越发清楚，随后再探出个龙身也便不再让人觉得惊奇，那层层黑雾看起来竟然并非是纯粹针对上方人的杀招，而是困锁住那底下的龙魂的枷锁，而当那枷锁被破开，原本不过是撕开一道缝隙试图破关的爪子便陡然具备了惊天裂地的劲头，径直将那缝隙拉扯地越来越开，而后剧烈的风中，那龙魂彻底腾空于黑雾之上，盘桓于龙骨之间。
    从那紫衣男子的表情来看，此时这一出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的。
    可这人在最初的惊诧与骤然折身返回的狼狈之后，便已经只剩下了沉静，陆星遥一直很好奇，像是这样师出名门的修仙者到底能够隐藏多少手段，譬如此时他的手已经又收在了袖中，若说他对于此时发生的情况没有一丁点的准备，恐怕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而那妖兽的举动却让人觉得有些意外了。
    在退回安全地带之后，它先是一愣，而后便径直趴伏在了地上，它身上此前各种伤势导致它身上的骨骼看起来是有些错位的，这个趴伏叩拜的模样也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可从它那个叩首与喉咙之中发出的不辨音节的嘶鸣之声可以看出，这家伙并非出自于恐惧，而分明就是以其为主的敬服。
    “汝等何人？”
    那龙魂解除了禁锢之后游走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前方的人身上。
    和陆星遥此前看到的过往景象之中的那条黑龙几乎没什么区别，只是看起来这龙魂之上保存了黑龙生前的伤疤刀痕，以一道道烙印的形式遍布全身。
    如果是筑基期的修士，神魂再怎么保存完整，威胁力也是要大打折扣的，顶了天去也不过是像那长宁一般潜伏于生前的法器或者是某些宝物之上，以待日后的夺舍的机会，可眼前这个龙魂却大不一样。
    它身上依然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煞气，与他们脚底的这龙骨之间有一种隐约的联系，也正是这种联系赋予了他在开口之时还尚存的威势。
    “还有底下那个小家伙，躲什么！”
    还不等它做出什么举动，陆星遥就已经一个翻身从下面跳了上来，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躲躲藏藏的显然也没什么意义，何况此时真正的大敌在眼前，那妖兽明摆着是对面的立场，与紫衣男子的那所谓临时性合作已经是不太可依靠的了，反倒是她这个躲藏起来的不速之客，还有那么几分可能联手。
    这么一想，她这出来确实是不用担心同为人类的那位做出什么针对性的举动。
    当然，故技重施，拿人当挡箭牌的法子估计也是没法钻空子的。
    “我等误闯入此地，还请前辈指一条出去的路。”
    那紫衣男子先一步开了口。
    他这突然的谦卑姿态实在是让陆星遥没法和他之前的样子联系起来，然而还没等他以一个小辈对长辈的礼数收尾，便看到那一副对着救世主叩拜模样的妖兽跳了起来，指手画脚地也不知道在比划些什么，而它出口的音节明显要比之前更加有节奏可言，那或许正是它和那龙魂之间可交流的语言。
    紫衣男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陆星遥却是觉得有点好笑。
    当然再怎么觉得眼前的场景滑稽都是不能真笑出声来的。
    这妖兽，龙魂与那紫衣男子之间的关系，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像是，两个小孩子打了架，把大人给打出来了，动手厉害些的那个开始装乖小孩，偏偏另一个虽然说话不利索，却也是能把事情给讲个七八分的。
    但这比喻又是并不那么恰当的，毕竟龙魂到底是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肉身，哪怕生前的种族何其强盛，天赋本能足以打倒数十个同修为的修士，却也没有超脱某个界限，这男人看起来示弱的举动未尝没有迷惑对方的意思。
    陆星遥没见过真正的游翱九天的龙族，只大约从曾经的传说之中窥探到一点儿呼风唤雨的大能风范来，这黑龙龙魂到底是与想象之中的威风八面有那么点差距，或许是因为其肉身已然身死，也或许诚然是因为他还没有成长到那种地步。
    “那么你呢？”
    龙魂对打小报告的妖兽不置可否地转了转那虚幻的眼珠子，反倒是将偌大的龙首转向了陆星遥的方向。
    在她的脸上并看不到那种隐藏着的不尊于其威势，只看起来像是个有点胆气的小孩子。
    突然被问询到的她并没有意外，她很清楚在龙首转向之间眼睛里的焦距先一步定格的位置，那紫衣男人与妖兽或许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可她作为方才一直在以那个视角看戏的人却很清楚。
    那龙看向的正是铜镜的位置。
    “他对你似乎没什么善意。”她没有先回答那龙魂的问题，而是以调侃的语气对临萧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