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聊之后进攻木鹿城会如何。”听到米特询问他们适才在说甚,丹妮娅却没有说实话。
丹妮娅心知兄长不愿被他帮,即使男子借姐妹的光在大唐稀松平常;所以她担心若直白说出来兄长面上挂不住,是以回答这样一句话。
“还能如何?若大食人坚守,就得攻城;若大食人当缩头乌龟,把呼罗珊扫荡一遍就撤兵回去。”丹夫说道。
“丹娘,你不必担心,大食人即使坚守木鹿城也一定人心惶惶,轻而易举就能夺下,保管迪兄平安回军。”米特笑着说了一句。
“丹哥哥与米哥哥都是与大食人打老了仗的,你们这样说,想来夺下木鹿城轻而易举了。”丹妮娅抿嘴笑道。
“不过,我本就不必担心兄长冒险了。”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昨日我兄长生擒将要被刮的阿迪勒,得赐予亲王府执仗亲事之职,过两日就要赴任了。”
“执仗亲事?这是啥差事?”米特与丹夫都不了解专属于宗室亲王的属官,闻言问道。
“就是在殿下出门的时候,负责打牌子的人;若殿下微服出门,也担当侍卫之职。”丹妮娅解释道。
“这可是好差事。”米特立刻说道。距离权力中心越近越容易升官,这是自古以来流传的道理,他们也算是半个身子在官场的人,怎会不知道。米特说着,看向迪马什的眼光露出羡慕的神色。
“真是个好差事。”丹夫也道。
“过两日就要赴任?”迪马什却惊讶地对自己妹妹说道。
“殿下就在北岸,不过两日就赴任,还等到何时?过两日赴任妹妹都多说了,或许过一会儿阿费夫三人都身亡后,你就过河赴任。”
“这,这。”迪马什一时不知该说甚。他原本以为呼罗珊这一战打完后才会赴任,却不想很快就要赴任。
“兄长,”见他这幅样子,丹妮娅又想说话;可才说出两个字,忽然听到一人高声叫道:“舍利吐利·迪马什何在?”
“我在这里,何人叫我?”迪马什回过神来,答应一句。
“见过迪校尉。”适才叫喊的人听到回应,侧头看向他们。这人对迪马什并不熟悉,目光扫过他的时候并未停留;但随即瞧见丹妮娅,赶忙向这边走来;边走,这人目光又在三个男子中看来看去,觉得最具有安西土著长相的人是迪马什,来到他身前首先行了一礼。
“不知阁下是?”
“在下名叫袁鸿泰,是殿下执仗亲事。殿下宣召迪校尉过去,请跟我来。”那人一边说着,胳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兄长,赶快跟袁亲事过去。”丹妮娅见迪马什似乎有些愣神,赶忙说道。
“我知道了。”迪马什答应一句,忙弯腰回礼。
“兄长,妹妹提前和你告别啦。”丹妮娅说道。在她想来,李珙定然是趁着将士们观看阿费夫三人被刮的时候,召见对生擒三人立功的将士,之后多半顺便就将迪马什留在身边。
虽说丹妮娅觉得呼罗珊之战打不长,多半一两个月就会结束,自己就能返回乌浒河北岸重新见到兄长,但毕竟要分开这么长时间,是以告别。
“丹妮娅,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迪马什说了一句,转身跟着袁鸿泰一块向码头走去。
‘但愿兄长表现的好一些,给殿下留个好印象。’瞧着兄长的背影,丹妮娅想着。
……
……
“迪校尉请在这里稍待,殿下正在召见莫果毅。”袁鸿泰带着迪马什一路来到码头,走上一条停靠在码头上的小船,小船离开码头,靠到一艘大船上,袁鸿泰与迪马什一起走进船舱,来到一件舱室外,同守在门前的人交谈几句,回过头对迪马什说道。
“是,是。”迪马什答应道,同时看了一眼守在舱室门前的人,似乎见过确实是李珙侍卫之一,忙后退站到一旁。袁鸿泰转身离开这里。
“迪校尉,你来的好快。”他正低头也不知在想甚底,忽然听有人说道。
“是李校尉。”
“迪校尉来的好快。”李全走到他身旁,笑着说道。
“或许是运气好,很快听到来人叫喊声。”
“迪校尉当时定然不在紧靠河岸之地。河岸边众将士瞧见三人被刮,可都是激动的很,不停叫喊。我当时就站在河岸边,再向前迈一步就得踏进水里。”
“确实不在。”迪马什回了一句,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转换话题道:“李校尉,你被加折冲府长史,与别将相当,再立一功必能升为别将,到那时我见到你,多半要自称下官或属下,见过李别将了。”
“升为别将可不容易。”李全说道,可脸上却露出笑意。
“迪校尉的封赏也极好。执仗亲事,就在殿下眼前,只要合了殿下眼缘,不必别将差。
尤其迪校尉还有丹娘这个奥援,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又道。
李全觉得自己是在夸赞,可迪马什听了却身上一僵,顿了顿才恢复正常。
迪马什的反应被李全看在眼里,正要询问就听身后传来声音:“李校尉,殿下宣你觐见。”
“是。”李全赶忙答应,匆匆对迪马什行了一礼走进舱室。
莫果毅随即从里面走出来。他与迪马什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脚下丝毫不停留很快离开。
迪马什单独在船舱外等候,重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李全走出来,和他寒暄几句,转身离开;迪马什走进舱室。
“臣09团校尉舍利吐利·迪马什,拜见殿下。”迪马什走进去,扫了一眼确定李珙的方位,跪下说道。
“不必多礼,你起来吧。”
“是。”迪马什又磕了一个头,起身站在安西属国之主身前。
“你昨日的表现十分不错。”李珙夸奖道:“刹那间断定阿费夫假冒我军溃兵,又能忍住冲动并未立刻向莫元揭发,避免更大损失,功劳不小。
其实你应当排在功劳第一。只是,缘故你也清楚,所以将你排在第三。但刘中尉对你的封赏不次于李全,孤对他的封赏也认可。”
“多谢殿下夸赞,臣愧不敢当。”
“这有甚不敢当的。”李珙笑道:“孤也知晓,你们只是按照惯例说这话。但这时只有咱们君臣二人,客套话都免了吧。”
“是。”
“你的封赏是执仗亲事,孤身边的差事。你站直身子让孤瞧瞧。”李珙待迪马什站直后上下打量几眼,又道:“不错,不错,身量挺拔,长得也颇为高大,做执仗亲事差不了。
孤忽然觉得,好似安西本地将士,不论祖上是中原人还是突厥人,都比留在中原的人长得更高大。”
“安西地广人稀,虽然因为医学不兴婴孩夭折的多,可活下来的人吃的比中原好,自然身量高大。”迪马什说道。
他家在碎叶城开酒肆三教九流接触的人多,听从中原调来或流放的第一代说起过在老家吃啥,也知道本地人都吃啥,再比较两者的身高,能轻易得出结论。
“属下孟浪了,请殿下责罚。”但这番话说完后,迪马什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殿下没有询问的情况下擅自接口,忙请罪。
“不必请罪,你又不是打断了孤的话。”李珙说道。可眉眼间却显露出高兴的样子,觉得自己威严日重,是件好事。
“你说的话道理也对。孤回想在京城的见闻,常吃肉人家的孩子就比不常吃肉人家的孩子要高,富贵人家普遍比百姓要高。
以后养育孩子,一定要让孩子多吃肉,即使女孩也不能为了身量好看少吃。”他又小声嘀咕道。
“既然你被任命为执仗亲事,孤也认可,今日就上任吧。孤该见的人都已经见过,这就要回去了。你随孤一道返回北岸。”李珙嘀咕一会儿,神色恢复正常,坐直身子重新说起正事。
“臣谢殿下厚爱,只是,……”迪马什有话要说,但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你可是想回南岸与亲朋告别?孤记得你妹妹是丹娘。若是来时并未告别,回去与她告别?孤自然准许。”李珙笑道。
但他心里对迪马什的评价却低了。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傻子,应该都能猜到此来多半要随他前往北岸,应当先与亲友告别才来,而不是觐见过后再回去告别。
‘他不够机灵,恐怕胜任不了我的亲信侍卫之责。就算看在丹娘的份上也不行。’
可李珙却没料到,迪马什又行了一礼,之后说道:“殿下,臣此时不愿成为执仗亲事。”
“为何?你为甚不愿做执仗亲事?”李珙一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问道。
这太令他惊讶了。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他麾下的执仗亲事,就算到不了七品,只要不被自己彻底冷落,实际地位绝对不低于别将,更别提或明或暗的其他好处;他之前从军中点将士充作亲事,还从未有人拒绝。
“殿下,臣不是不愿做执仗亲事,而是不愿此时做执仗亲事。”迪马什忙解释道。
“你想亲手多杀几个大食人,为家人报仇?”李珙立刻猜测出原因。因为丹妮娅的缘故,他对舍利吐利家的遭遇十分清楚,知道这对兄妹都对大食人恨之入骨,虽然对与自己家没直接仇恨的人处以凌迟不忍心看,可对于大食兵,一刀一个结果了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
李珙之前也点过碎叶城出身的人担任亲事,虽从未有人拒绝,但曾有过当时答应,后来见到同乡兴高采烈地诉说砍杀多少大食兵时面露羡慕的神色,即使自己比对方俸禄多、地位高。
“迪马什,只要带兵上阵,就有可能战死;而你是家中独子,父母当初拼了命让你们逃走,你若战死,父母的在天之灵也不会高兴的;何况你家里只剩下你与丹娘两人相依为命,若你不慎战死,她会有多伤心?
若此时情形如同在喔鹿州城时,或像你曾经坚守洁山城时那样危急也就罢了,可大食军连战连败,已不足以抵抗大军兵锋,兵员也不再紧缺,你不必非要留在一线军中,亲手杀死大食人为亲人报仇。你的同乡、同袍们杀大食兵,同样能为你家报仇。”
李珙出言劝道。对于这种将士,他一向很有耐心。
“殿下,臣之所以不愿此时成为执仗亲事,其一是因为殿下猜测的缘故,其二,就是因为臣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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