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京城内一处清幽的小院内。
园中的水榭四周围着轻纱帷幔,将水榭中的人影遮挡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水榭中有两个男子。
一人席地而坐,坐姿挺拔,另一人以手肘撑地,侧卧着。
很长时间,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
而那个侧躺的男子似乎已经睡着了,右手托着的脑袋一下一下的轻点着,让人禁不住担心随时会支撑不住而磕在地上。
坐着的男子除了时不时会咳嗽上几声外,不动如山。他的身影透过帷幔依稀看见略显单薄。
咳嗽声明显被他刻意压制着,闷闷的,每咳一声,整个身子都跟着隐忍的颤动,听得人十分压抑憋闷。
终于,侧卧着的男子不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懒懒地坐起,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端起小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随后向对面的男子道:“咱们这位琮王殿下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可惜啊,这下子却是叫所有人都知道他带了顶绿帽子。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父皇虽然没有明着说什么,可依他老人家的性子,这位嫡出的王爷恐怕已经被他归为‘不堪大用’的儿子堆里了。
可怜的琮王殿下呦,还真是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告诉人家这顶绿帽子是他故意自己送给自己的吧?”
“兄长高兴得有些过早了。”对面的男子又咳嗽了几声,歇了几息,掏出怀中的帕子拭了拭唇角,道,“虽然眼下敏璋王与琮王王姬通奸一事看上去似乎一事铁证如山,可到底没有定罪。
这件案子一天没有最终定论,敏璋王就还有机会。别忘了,他可是福大命大得很。说不准这一次又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只怕这一次,便是大罗神仙也难帮他脱罪了。”男子放下茶杯,笑得志得意满,“那李氏当夜可是的的确确与人行了男女之事,这一点,换作是哪个经验丰富的稳婆之流都能看得出来。
咱们的敏璋王殿下虽然一直叫嚷着自己是清白的,可他对于那夜的事情全然想不起来也是不争的事实。
眼下所有的人证都已经把这件事儿给定死了,我就不信他还能翻得了身!”说到最后,男子的语气带着终于出了恶气的痛快。
“兄长可别忘了,那侍卫头领洪全可是至今遍寻不着啊。”对面的男子提醒道。
“一个受了伤的侍卫而已,势单力薄的,说不定已经不知魂断何处了。”男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胳膊搭在支起来的膝盖上,不以为然地说道,“即便他侥幸逃出生天,以咱们遍布顺京的眼线,谅他也绝对不敢轻易露面。
到时候大局已定,老十二获罪被父皇厌弃,便是十个洪全一百个洪全站出来又能顶什么用?
况且你的计划如此缜密,完全没有疏漏。洪全也顶多能证明他的主子那晚离开广和楼的时候被一群喝醉的‘高手’冲撞了,一众侍卫与对方动起手来。
可醉酒之下,对方仍旧技高一筹,侍卫们被化整为零的收拾了,还与老十二失散了。除了证明他们护主不利还能有什么别的用?
不足为虑。”
对面的男子轻笑两声,道:“兄长说的是,区区一个侍卫的确算不得什么,小弟所顾虑的也并不是他。
真正令人担忧的是那位未来的敏璋王妃,赫连氏元娘。”
“你说那个商贾之女?”慵懒的男子嗤笑一声,显然根本没把赫连嫣然放在眼里,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若说她事发之时就在京里,我或许还会忌她三分。可她这会儿可是远在千里之外呢,便是她真能只手遮天却也是鞭长莫及了。”
“兄长还是……莫要……小瞧了她的好。”男子边咳边说,“她的本事究竟……大到何种地步,咱们谁……也不清楚。
偌大的赫连一族,她都能……治理得,井井有条,以她的年纪,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可她,偏偏就做到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需得筹划得……更加周详。”
他的咳嗽声并不是撕心裂肺的那种,此刻不再刻意压制,也不复方才那种闷闷地压抑,但那一声一声,每一下都像是有人用细小的针扎进听者的耳中,令人难以忍受。
被他称作兄长的男子听着这咳嗽声,额角突突直跳。皱着眉从另一个壶里倒了杯清水,赶忙喂到他嘴边,一遍拍着背给他顺气一边说道:“别急着说话,先把水喝了。
你这身子骨,竟是愈发沉重了。
这群御医都是吃干饭的不成?调理了这么多年怎的竟不见半点好转?
要不然,还是请京里的四大圣手来给你瞧瞧?”
男子喝了水,咳嗽声总算是渐渐停了下来。
他笑了笑,道:“多谢兄长挂怀。
御医们已是尽了全力,就不必苛责了。小弟这具破败的身子,也就是勉强熬着了,说不定哪一天也就先走一步了。
四大圣手的确实医术高明,但一来他们几位脾气怪异,很是抗拒为权贵看病;二来嘛,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恐怕即便他们四位一起出手也是回天乏术,顶多是让小弟多熬几个年头罢了。
生死有命,小弟早就看开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男子很是不赞同,“天下那么大,还不知道有多少起死回生的高手,你这还没去寻就先自暴自弃了。
想想老十二,当年那么多人都断定他必死无疑,可他呢,愣是吊着一口气出京求医,结果还真叫他给找着了。如今活蹦乱跳的,没事儿人一样,完全看不出那会儿仿佛随时可能咽气的模样。”
“十二弟是有大福运之人,小弟自然比不得。”男子笑了笑,道,“兄长的关怀之情小弟铭记在心,十分感激。
这件事不急,日后再说。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这桩案子。
若是小弟所料不错,只怕闻喜县主那边已经收到信儿,这会儿已经动身返京了。”
“她便是回来了也翻不了天。”男子见他好转,便又回到对面坐下,谈及赫连嫣然,依旧是那份不屑的语气,“如今即便是三岁的孩童都知道敏璋王爷做下了天大的丑事,虽然不能像民间一般,把奸夫**同浸猪笼,但少不得圈禁府中闭门思过。
一旦他被停了差事,晾上个几年,到时候就算风声过去了,朝野上下都忘却了此事,那时的朝堂之上也早就没他的位置了。
更何况此事干系重大,保不准父皇一怒之下直接褫夺了他的王爵,废为庶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赫连嫣然便是再有本事只怕也难以扭转乾坤。”
病弱男子轻轻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们自觉算无遗策,可真要对上这位赫连氏,小弟还是觉得没有十足的把握。
此女子的行事,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自从她随着十二弟一起回京一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从不怕人知道,从不藏着掖着。
许多人只看到了她的张扬跋扈,目中无人。小弟却觉得只有真正强大到罕有敌手的人才不需要有所顾忌,才敢明目张胆的挑衅所有人。
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明枪暗箭都不足为惧,甚至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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