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泪眼跟欣喜抚慰的目光相遇。
她似乎看到那个飘着冷雨的夜晚,巴黎的某个小巷尽头,心里怀着孤单和无尽的忧郁,沉重而疲累地站在那栋旧公寓楼下仰望楼顶的垂下来的彩灯和装饰,懵然不知,她正在思念和和埋怨的那个人正在她几分钟前刚转过那个墙角,因为她的缘故,无助地靠墙坐在一个垃圾桶旁边,痛苦地缩着身子呻吟。
成致国心里回味的却是他捧着一把玫瑰急切而虔诚地站在墙角等待的情景。成权说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她。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他还是拒绝了。他想要像现在这样等着,亲眼看着心爱的人一步步走近,看到她因为看见自己而显露出来的情绪,想让她两年多之后第一眼就实实在在地看到他,而不是隔着空中飘忽不定的讯号去感受他的存在。当他的脚站得有些发麻时,他听到了街边的狗叫声,看到灯下里的她穿着长长的黑色风衣打着伞走在飘着冷雨的街头,淡墨色的影子长长地投在面前的路上,黑白格子围巾垂下来,围巾上面盖着她的长发,她一边走一边啃着一个装在纸袋里的面包,然后蹲下去把手里剩下的一块面包喂给扑到脚边欢吠的流浪狗,看着它吃完后拿爪子在她垂下来的黑色呢子大衣上留下几个清晰的爪痕。路灯下的她脸上尽是温柔怜惜,让他想到自己每次在极沉的睡眠之后睁开眼,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情愫,想起她叫他“成小狗”,想起她说将来要在家里养一条听话且温驯的拉布拉多,并训练它为自己服务。又是两年多,他在病床上养伤,在疗养院理疗复健,关注着她的生活却不准备去打扰……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康复,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来博取她的同情,更不想因此让她难过。他定时在公共场合露面,哪怕咬着牙坚持,他怕自己受伤的消息传出去会让她担心。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他的晓泉现在就在眼前,他不会再失去她一次。
“晓泉,别难过,也不用自责,我愿意为你做的事情,如果换过来,你也会为我做,我知道。所以,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不要跟我说‘谢谢’,现在再加一条,也不用说‘对不起’。”成致国慢慢地说,“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
送她回去的时候他动用了一些“成总”才有的权利来支走那些嗅觉灵敏而且锲而不舍的娱记,把她交给晓涛后对那个小伙子郑重地说:“交给你了。”
晓涛快乐地眨了眨他的蓝眼睛,冲他笑了一下,说:“再见,成先生。”然后开着那辆低调的白色丰田轿车驶入不夜的车流。成权和杰森在办公室等他,成权和他头对头地坐在办公桌的两面,面色郑重地翻看着手里的文件夹说:“晓泉居留手续是花了三百法郎办的,据那个饭馆老板说,是警察在他饭馆吃饭时主动提出可以帮忙的。后来她补办所有证件时都用了‘伊汶’的名字,因为她的户籍信息已经改成了这个名字,伊雪根本不知道。”
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屋子里剩下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谁都不说话。这怎么可能?在成致国的地盘上,居然有人把他老婆的户籍信息改掉,而他完全被蒙在鼓里!伊雪居然也不知道。“这不奇怪,晓泉的身份证不是在本地补办的,而且伊雪跟晓泉本来就不是一个户口本,你也不是。”说这句时,成权扫了他一眼。
他跟晓泉虽然领了结婚证,但并没有办户口迁移手续。他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三百法郎能办这么些事情吗?显然是不可能的。谁在做这个,目的是什么?手能从法国伸到国内来,可不是随便哪个人能做到的。
“我去调查过那个警察,他收了一笔钱,然后只做了在他手里的那部分,剩下的一连串流程全都是经过正式手续办下来的,连同国内的。我想那些人大约也都一样,他们并不知道是谁让办这个,都是通过中间人,而那个请托人不出意外地办完这件事就消失了。”成权说得有些沮丧,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有。不过隐藏再深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下面,这位神秘的人物就要露出冰山一角了。他心里兴奋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晓泉最初被录取的公司负责人同样是收了一笔钱,条件是录取那个亚洲女孩,并没有其他要求。从这以后,并没有什么特殊人照顾过她。晓泉遇到杰克的那场独立设计师的发布会,本来杰克另有约会准备婉拒邀请,可是那个约会突然取消了。于是,他遇到了晓泉,并提携了她。”他意味深长地说完这段话,静静看着成致国等他提问。
“那个约会,是怎么回事?”成致国喉头有些紧,他知道他快要看到蛛丝马迹了。
成权把一张照片推到桌面上,上面是一个灰白头发的男人,身着标准的燕尾服,灰色的眼睛看上去精明睿智:“这是杰克的一个朋友,一位博物学家、鉴赏家,同时也是叶家在欧洲的代理人之一。他评价说那位独立设计师的作品很有趣,建议杰克去看一看。”
成致国的拳头握紧了。叶绍青,难道还是你?你在搞什么?不过也只有他才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把晓泉的身份信息全改掉而不被他发觉。好,叶绍青,你要怎么玩,我陪你。
成权明白他在想什么,杰森也明白,他轻声道:“这件事对晓泉是个机会。”
“他是怎么找到晓泉的?”他不解地问。
“不知道。”成权干脆地回答,然后说,“不管是叶绍青或者是别人,出于什么目的,现在看到对晓泉没有什么不利的事情发生。”
第二天,他接到了万瑜的电话,很惊讶地,万瑜知道他在追查什么,她告诉他,那些事情都是她做的。“知道因为我的原因,你们产生了误会,我很抱歉,所以托人帮了一点小忙,希望你不要介意。”他想问什么,电话里已经听到那位领事……现在是大使先生在一旁叫她小心孩子绊倒。挂断电话,他心里还有不少疑问,却不能想再打电话过去打扰她。五年了,自从她走后就再没有联系,他从报纸上看到她在漂亮的城堡举行婚礼的新闻,出席的全都是和她同一阶层的人,知道她第二年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去年又生了一对双胞胎。
万瑜,从此以后,就只是一段遥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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