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十界》第二百二十四章 神罚无天(三)

    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空中,在无人知道的时候,司徒家已经把这种足以毁天灭地的东西放置在了天穹之顶。这个被其余两大圣地称为“流氓家族”的势力,他的实力远比表现出来的还要可怕。
    “长老,这真的是可行的么?”司徒玄音扭头看向他的父亲,语气庄重到了极致。
    “如果这不是一个可使用的东西,你觉得我还会出现在这里吗?”司徒易开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在这样的武器面前,不可能有任何生物幸免,在它的威力中心,别说人类,就算是神兽玄武,都要碎裂成无数块。”
    墙壁上的光影切换回如今的雷阳郡:“根据现如今的情报,目前邪帝所在的位置周围都是荒野,那是最适合动用神罚无天的区域,不必担心伤及无辜。郡守大人,赵功曹,如今尚属于沧澜帝国境内,所以我要经过你们的同意才能施行,希望你们可以同意,这已经是我能给你们的最大帮助了。”
    “司徒家,究竟要强大到何种地步……”在旁旁观的赵清喃喃说着。
    从开始到现在,不管是郡守府、无恩门、邪傀宗还是渎天,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在司徒家的掌控之下。
    司徒家从一开始就布置了一个针对邪帝的杀局,掌握着“神罚无天”,即使邪帝完全苏醒也能被瞬间抹杀。司徒家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多少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渎天……或者说是恶,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他不该让我司徒家的族人陷入这场战争里。”司徒易缓缓地说,“他是死而复生的恶鬼也好,算无遗策的妖才也罢,可这一次,他得罪了太多不该得罪的人。”
    司徒甹脸色巨变,猛然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司徒易,事到如今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司徒家会以雷霆之势强行掌控雷阳郡,甚至连沧澜皇室都没有告知。
    原来,在父亲心里,自己的地位竟然有这么重要么?
    “请问,这个……神罚无天……什么时候可以动用?”赵清犹豫了一阵,本来这种场合绝不是他能插嘴的地方,但郡守大人在酒醒之后被现实打击的差点没吓死,如今已是失去了判断能力,所以也只能是他把问题一肩挑起了。
    “一柱香之前我获得了神罚无天的启动权。”司徒易淡淡地说,“现在只要我下达命令,玄阵就会从天穹之顶扔下几块石头,威力足够把整片齐天山化为火海。”
    “现在就可以?”
    “不,有时间限制。神罚玄阵的威力太强,所以司徒家将他放置在了荒芜人烟的区域天空,大约要一个时辰才能到达雷阳郡,只有到达齐天山正上方的时候才能释放它。我们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错过,那么只有重新安装大须弥仙石才行,这个过程又需要两个时辰。”司徒易拍了拍桌子上的玉质匣子。
    “好,一个时辰!我可以代表郡守大人同意您的决定,接下来就看这座城市能不能挺过这一个时辰了……”赵清的语气坚决。
    “感谢郡守大人和赵功曹的信任。”司徒易微微颔首,“接下来我们需要那个巨坑的准确地点,误射的话会波及到无辜的人。”
    “那个大坑是宗门机密,只有新任门主才知道。”赵清说,“我现在就联络门主,但他受了伤正在治疗,我法法保证他的状态适不适合参与进去。”
    “我只要一个准确地点!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让他给我说话!”司徒易冷冷地说,“那个自负的混蛋已经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了,事到如今就让他发挥一点作用!”
    “是啊,我确实是个自负的混蛋……”有人在司徒易背后轻声说。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胸前缠着一层绷带的孟长风站在门口,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如纸。
    ......
    ......
    “那个巨坑,位于齐天山南边附近的山中,具体位置在这里。”孟长风沿着桌面把一张纸滑向司徒易,“半个时辰前,我们跟驻守巨坑的弟子们失去了联系,渎天攻占了那里,毫无疑问邪帝就在那口井里。”
    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伤口重新裂开渗血。以他的实力本应该恢复得很快,但某种诡异的力量阻碍了伤口的愈合。孟长轩的剑洞穿了他的胸口,也把藏在他心底的那个正义少年钉死在了黑暗中。他仿佛失去了灵魂,变成了行尸走肉。
    司徒易拾起信纸看了一眼,交给背后的司徒玄音:“将这个位置告诉外面的人。还有,所有人都出去,让我和门主大人好好谈谈。”
    房间里只剩下司徒易和孟长风两个人,天河水翻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炽白色的雷霆偶尔把室内照得惨白一片。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但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孟长风默默地喝着酒。
    “我这次来雷阳郡,想见的几个人中就有你。”最终还是司徒易打破了沉默,“你跟甹儿……也算是朋友吧。”
    “能让您这么想,长风倍感荣耀。”孟长风轻声说,“可惜我不是一个好弟子,更不是一个好门主,那些人相信我能壮大宗门,他们可以为我而死,可我没能给他们一个好的结果,还把宗门带上了死路。”
    “没想到你还在被往事追赶着啊……”
    “您是说我弟弟的事?司徒甹告诉您的?”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司徒易看着他的眼睛。
    孟长风沉默了,然后他缓缓抬起头,虚弱地问:“司徒长老,您觉得一个人能为正义付出多大的代价?”
    “曾经有过一个人,跟我说‘大义’应该是一个人行事的最高准则,为了大义,可以背叛可以欺骗可以杀戮,只要这个人是遵从它的,我想这个人所说的大义,就是你心中的正义吧。”
    “是,所谓大义,就是绝对的正义。它不会被个人和情感束缚,超乎于一切之上。”
    “可是很遗憾,无论是我,还是司徒家,都并不认可你心中的绝对正义。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的正义存在,对有的人来说,守护就是正义;对另一些人来说,掠夺也是正义。如果在你心里你弟弟的幸福排在第一位,那他就是你的正义,为了正义你可以与天下为敌。”司徒易缓缓地说,“你觉得你为了正义付出了如此多的代价,你为之感到痛苦,是因为这个正义根本不是你想要的,你遵从的是别人给予你的正义,而不是自己的道。”
    “对长老您来说,家族就是您的正义吧?”
    “是,所以如果有一天我能为家族的壮大而死,我不会感到痛苦,只会觉得遗憾,遗憾没能亲眼见到那一天。”
    “这么多年的奋斗,就只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么?您是司徒家的长老,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有能力贯彻正义的人之一,可您只是看着自己的家族。您不会觉得自己的大道过于小了么?”
    “很抱歉,我从来没觉得道有大小之分。”司徒易缓缓地说,“如果说普通人的人生是一艘航行于海面的小舟,起起伏伏,那么我的人生就是一艘被打捞起来的沉船。我的母亲是一个侍女,出身卑贱,生下我的时候甚至连一间房子都没有,那时候我已经是一艘沉入海底的沉船。被家族的人带回青鸾城之后,我突然被打捞而起,从此之后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我有了志同道合的好友,深爱的妻子和亲人,赢得了尊重,并且获得了活着的意义。”
    “你也许有什么误解,其实我,包括司徒家的人都并不是什么伟人或是圣人,我们跟普通人一样需要亲人和认同,只要家族在,我们的一切就在。所以,任何妄图伤害到我的家族我的亲人的一切东西,都将是我的敌人。”
    “只为了这种东西而活着,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渺小么?”孟长风轻声问。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又能拥有多少东西?心怀多少不渺小的事物?我人生的一切就在这里,他们就是我的人生。”说到最后,司徒易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孟长风凝视这个男人沧桑的眼睛,久久地没有说话。
    “这些话,您有和司徒甹说过吗?”
    “说不说又如何呢?我们每个人都是为了这些执念活着,有些东西比生命要重要的多。”司徒易缓缓说着,“所谓绝对的正义,不过只是人们冠冕堂皇用来粉饰自己肮脏手段的词汇罢了,如果这真的是你的道,那么你和无恩门在我心里,甚至还不如邪傀宗那种光明正大的妖邪。”
    雷霆贯穿云层,闪电把两人的脸映的惨白,几息之后雷暴入耳,仿佛末日的号角吹起。司徒易不再说话,孟长风也保持着沉默,四目相对,仿佛其中蕴含着刀光剑影。
    “长老的谆谆教诲,长风铭记于心。”沉默了很久,孟长风轻声说。
    “从这一刻开始,控制权已经在司徒家手里了,你就好好休息吧,希望明天我们都能看到太阳升起在平阳城。”司徒易袖袍一挥,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神罚无天……对么?那东西真的能把邪帝彻底毁灭?”孟长风问。此刻在钦天监里忙碌的不只是司徒家,还有无恩门的人,司徒易向郡守和赵清公布了神罚无天的存在,便等于向无恩门公布了。
    “没人知道,那种等级的手段从来没有出现在苍茫大陆过,我无法预言它的效果,但那是我们目前唯一可以动用的手段。”司徒易缓缓地说,“总之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了,我知道你并不希望邪帝苏醒,曾经你们也竭尽全力的阻止,但还是失败了。”
    “你始终都没能摆脱过去的影子,纵使你的实力再强,可心还是弱的。”顿了顿,司徒易补充道。
    孟长风的神色木然,这句近乎于嘲笑的话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冲击,又或许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他缓缓起身,拱手向司徒易行了一礼,穿越长长的走廊离去。赵清在旁边鞠躬送他,他的脚步虚浮目光空洞,像是一只随时都会被阳光照灭的孤鬼。
    ......
    ......
    豪华的马车堵在长长的人流中,寸步难行。所有人都在往外逃离,东边的人往地势较高的西边逃,西边的人往城外逃,他们运用着各种各样的方式,有的人甚至还以一双肉脚顺着官路拼命奔跑。
    但无论是多么豪华的马车还是八抬大轿,都已经堵在路上寸步难行,人流早已远远超过预计的承载量,还有几条重要的官路都已经断裂沉没了。雷阳郡经历过人族历史上最宏大的兽潮,但这不是什么灾难,这是一个远远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强者要毁灭这片地域。他刚刚苏醒就已经表现出灭世般的恐怖姿态,不愧是被称为圣者之下的帝玄境。
    每个人都在扯着嗓子拼命喊叫,躁动的恐惧随着嘈杂声蔓延,最后整条街上的人和马都在嘶吼,但这条人流还是一动不动。
    孟长风就坐在这辆马车里,金色的流苏从幔帐垂在他的耳边,雷阳郡已经完全移交给司徒家了,无恩门还能运转的所有势力都听命于司徒易,此刻他已经变成了普通人,也加入了奔逃的人群。
    前方彻底堵死了,也许是撞车了,车夫很焦急,想要拐弯离去,却又撞在了后面的马车上。这种情况下无论马匹多么高大,车厢多么豪华,都是没什么意义的,他们就如困于笼中的飞鸟,只能徒劳的挣扎。
    孟长风默默地看着窗外,从离开钦天监直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着急。
    但事实上,他应该火烧眉毛了才对,因为不断有坏消息传来,渎天早已预料到这场次灾难的降临,准备了各种用于海上的船只,他们以极小的代价摧毁了无恩门的有生力量,隐藏在暗处的精锐弟子来不及集合就被剑雨覆盖了,所有的重要据点一一覆灭;在西峰叛逃之后,无恩门还拥有东峰的精锐,但东峰的玄舟被人动了手脚,在赶来平阳城的路上,三艘玄舟全部爆炸,化为一片灿烂的烟火。
    主峰也近乎于陷落,原本那里还驻守着长老和近百名精锐弟子,但有人把几十箱血傀运到了天剑山,把那座剑门圣地变成了恶鬼的屠宰场。赶往天剑山的高鸿也死在了里面,据逃出来的弟子说,他在天剑山山脚自爆了,把自己和十几名渎天的剑鬼一起炸成了碎片。高鸿一直都是个很聪明的人,渎天想要夺取的显然是避尘剑阵的控制权,拥有了避尘剑阵他们就能最大限度的掌控局势,但高鸿的自爆炸塌了通往避尘剑阵阵眼的路,使得剑阵自动发动防御状态,所以天剑山的战争还算是场惨胜,执法堂全军覆没,但渎天也没能得手。
    至此,无恩门彻底丧失了反击的能力,他们对渎天宣战,却没有想到那些剑鬼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门主,凭马车离开已经不可能了,我已经叫了玄舟,他们很快就会赶到,您先稍安勿躁!”车夫说。
    事到如今,这话说起来还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号称雷阳郡霸主的无恩门,如今连一艘玄舟都搞不到,这艘玄舟还是好不容易从黑市高价买到的。
    “快走吧,我记得你还有个女儿,被送到苍月城居住了对不对?”孟长风摘下手指上的一枚玄戒递给车夫,“你除了是无恩门的执事之外,也是一位父亲,走吧,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
    他挑起帘帐,拿起一把油纸伞,不顾车夫的大声呼叫,漫步在人流雨幕中。
    每一张面孔都是一部戏曲,每一部戏曲都代表着一个家。
    有的戏里,不知是猎户还是柴夫的父亲,驾驶着牛车向前大吼,母亲跟在他身后,孩子坐在车上。母亲转过头温柔的安慰孩子,哥哥把弟弟抱在怀里,弟弟坐在一家人为数不多的家当中间微微发抖。
    有的戏只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女子害怕地流泪,把头靠在男人的肩上,男人揽着她的肩,凶狠地盯着前方,他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却无能为力。
    有的戏是相依为命的老夫妇,老人们蹒跚着步伐在街道上上气不接下气,老妇一手锤着后背一手抹着眼泪,她的老伴拉着她的手臂一言不发,这些老人是最有可能死亡的人群,他们体力根本不可能支撑他们走出这座城市。
    就像有千百个戏台同时在孟长风面前演出,都到了即将落幕的时候,所有的喜悦和悲伤都那么真实,就像眼前的雨。
    但孟长风已经提前预知了结局,这些人马上就要死了。仅仅凭着神罚无天就想杀死邪帝,司徒易想得还是太简单了。那东西的杀力固然是天下无双,但无恩门的三大剑阵同样是杀力强悍的手段,恶怎么会对此毫无准备呢?
    那座携带着三颗大须弥仙石的玄阵神罚还要大约半个时辰才能到达雷阳郡上空,恶又怎么会把邪帝留在坑里任由司徒家去杀呢?只要邪帝不死,雷阳郡的沉没就无力回天。
    因为毁灭要比创造容易的多。
    所以这些人都会死,无论这些生离死别有多么敢人。在最终的死亡面前众生平等,无论是富裕或贫穷,强大或弱小,伟大或卑贱……
    可孟长风很羡慕他们,因为他们还能彼此依偎互相取暖,而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让他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家人了,陈剑仙死了,楚中死了,高鸿死了,刘忆之也死了,他的亲弟弟却是渎天的二号人物,一只追随恶的剑鬼。
    在这场绝大的风雨之中,孟长风想对某个人说些关于爱的话,可他能跟谁说呢?
    玄舟突破云层从天而降,玄舟上的人挥舞着手臂,来接他的人终于赶到了。
    “回宗门。”孟长风在玄舟中坐下,看着下方的如潮人流,芸芸众生。
    ......
    ......
    墨允向前缓缓而行,一身黑衣的长老们正肩并肩地站在屋檐下迎候,檐前的雨水挂在他们面前,仿佛透明的帘子。
    墨允仰望斑驳的雕像,丝丝点点的雨流顺着雕像的眉眼流过唇边,让人误以为它在哭泣。
    他在屏风前缓缓坐下,店门敞开,狂风暴雨没有丝毫阻碍的扑入。长老们围绕着他,深深鞠躬,黑袍下是坚硬的甲胄,这是对今夜死者的哀悼,也是表达战争开启的决心。
    曾经掌握整个雷阳郡的剑门之地,如今已经损伤大半,邪傀宗当然要痛打落水狗,将整个雷阳郡重新纳入他们的麾下。
    在墨允抵达这里之前,命令就已经下达了,各位长老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将主峰大堂完全清扫,在诸位宗主的雕塑前供奉。
    “樱小姐还好么?”墨允问。
    “樱小姐正在后殿等候宗主。”为首的黑衣长老说,“我这就带宗主过去。”
    “不用,把事情安排好了我自己跟她见一面,现在你们都坐下。”墨允的背挺得笔直。
    长老们跪坐在软垫上,外面的风雨声越发清晰起来。
    “把我下面说的话都记好。”墨允低声说,“我是邪傀宗第七十八代宗主,在各位先辈与各位老祖的见证下,即将完成对雷阳郡的征服霸业……”
    他就这么娓娓道来,不疾不徐,为战争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安排到位,每个人都躬身静听,为首的黑衣长老走笔如飞地记录。
    “写好了么?”墨允问。
    长老把白纸呈到墨允面前,墨允拿起扫视了一眼,割破手指,在文书上摁下一个血手印,然后拿出宗主印章,在文书最后盖了上去。
    墨允把文书递还给长老:“把这封信保存好,然后准备两份备份,一份转交给我的女儿墨小钰,一份留在宝阁里用以记录。”
    “邪傀宗内门十七位长老,已经按照宗主的意思完全做好准备。”大长老颔首低声说。
    “很好,这是一场绝对不能失败的战争,我请求诸位与我一起奔赴战场,以壮宗门!”墨允向后躬身行礼。
    “吾等将追随宗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有的长老同时躬身回礼。
    “很好。”墨允站起身来,“我去看看樱小姐,命令玄舟做好准备,一刻钟之后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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