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安平南街,大雨之中,黑衣人首领高声喊道,故作嘶哑的声音中带着警惕,以及一丝惊恐。他不得不惧,城门早已关闭,城内也安排有诸多眼线,这个时候怎会突然响起如此隆密的铁蹄声,是什么人能有这般势力,莫非?
抱着同样的惊惧,原本前后围杀使团的黑衣人与齐晋护军,不消军令,便纷纷住手,后退结阵转入防御,倒令重围中的使团诸人小有喘息,同样回缩组阵。而本欲遁逃的霍道,则也停下了脚步,并三按两戳的弄醒了童崖。
就在这时,一群数百人的铁甲骑士穿出雨雾,人人兵甲鲜明,战马神骏。黑衣人首领顿时眼瞳一缩,在齐晋,精骑能有这等装备的,若再算上城中骤然出现的上千之数,那么别无分号,只有大将军府一家。
“左面也有!”身后一声大叫,黑衣人首领这才发现,从左右两面的巷道,也都冲来了一队骑兵,俨然有将黑衣人包围之势,而其数量,同样有数百骑之多。
“禁止前进!”黑衣人首领目光片刻闪烁之后,终是面露疯狂,大叫一声,手中佩刀已经出鞘,“胆敢阻挡本大当家做事,别怪某不管尔等身份,统统杀光!”
“哪来的犬吠!既已知晓我等身份,还敢造次?”来骑之中,一名将官冷喝一声,雨水打湿了他的衣甲,却无法掩盖他的彪悍与愤怒,“尔等竟敢长街行凶,对抗王师,目无法纪,搅乱朝纲,该死!还不立即束手就擒,求得一条狗命!”
“哈哈,什么朝纲,熊良,尔不过一名山野鄙夫,别以为攀上高枝便能放肆!须知在这齐晋,许多人都不是你能招惹的,识相点,一边等着,权当晚到一步给人收尸便是!否则,纵是将你这条狼犬灭门,你的主子也未必会为你大动干戈!”黑衣人首领改为威胁,同时喝令麾下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将事情解决了?”
听得威胁嘲骂,再见黑衣人二度扑向被包围中的使团诸人,来将熊良更火,怒声长啸:“哼,丫是李纵吧,就别装腔作势了,不过只是一群恶犬而已,还是只敢藏头露尾的腌臜货,丫竟敢要挟本将,今日就是你齐郡李氏的家主来了,老子一样照杀不误!弟兄们,上,奉大将军令,保护使团,但有抵抗,杀无赦!”
“不!熊良尔敢!”黑衣首领李纵惊声尖叫道,“你既知晓某乃齐郡李氏,怎可如此放肆,不怕乱了齐晋吗?”
“哈哈,你李纵代表不了齐郡李氏,而齐郡李氏,也未必就能乱了齐晋!杀!”熊良一声狂笑,已然带着麾下来骑,挥刀驱马,冲入了黑衣人群。
“砰砰砰...噗噗噗...”熊良一马当先,策骑疾驰,一把长槊荡开数根刺来的刀枪,动若闪电,势如游龙,连续几槊过去,挡在他面前的数名黑衣人,已经全部捂着脖子栽落。庶民出身的他,能够争得大将军府千骑统领之职,靠的可就是这一身臻至一流的杀伐本领。
“杀!杀啊...”不光是熊良,其麾下骑士同样如狼似虎,砍瓜切菜般的收割着前路上黑衣人的性命。骑兵对步卒,更有大义之名,士气之盛,他们犹如切入牛油的滚烫尖刀,迅速扫清长街上的一切阻碍,势不可挡的破开黑衣人的所有阻拦,冲往使团,以及犹在前路的黑衣人首领李纵。
“妈呀!快顶住,你等这帮废物,都给某家将熊良那厮顶住,否则...”李纵再无嚣张,气急败坏的喝令道。而他自己,则已转身撒开了腿脚,可劲逃往街道右前方的一道小巷,毕竟叫别个死战是一回事,他自己出身士族又细皮嫩肉,可不好动辄玩命。
“噗!”只可惜,李纵这次对麾下黑衣人的威胁尚未得以出口,便听马蹄声近,继而直觉脖颈一凉,接着他就奇怪的发现,黑黝黝的大地距离自己正在变远,然后又在变近。而在视野彻底黑暗之前,他瞥见了熊良那张狰狞的脸,并听到了最后一声怒骂:“呸,仗势欺人的垃圾,丫早看你不顺眼了!”
相比不识相的李纵,在街道北方拦截使团的牛军侯,其反正态度就端正多了,恰似昨夜他被李纵约见之后,立即将自己的角色由使团护军改为截杀之军一样。在看清熊良所部骑军身份的时候,他便命令己方军兵停止截杀,乖乖的退入街边巷道,他可以不在乎使团身死,那离他的档次太远,可看明白是齐晋神仙打架,他却决计不敢掺和。
有牛军侯的立时收兵,再有黑衣人在李纵身死后的彻底溃退,华国使团总算艰难渡过了这一次的生死大劫,原本百余人的队伍,最后幸存下来的已然不到四十人,其中当然包括了脖颈乌青,尚还身着小衣的童崖使者。
由是,面对杀散贼人之后,上前连连致歉的熊良,人在屋檐下的童崖尽管没有撕破脸痛斥对方,却也不冷不热的问道:“想来以齐王殿下的睿智,不会不明白兵贵神速,让你等出发得这么晚吧?”
“呃,出来的挺早,只是,只是,路上遇上了些许状况,所以来得晚了点,叫贵使受惊了。”熊良讪然一笑,或是不善撒谎,他的胡茬脸上甚至多了一抹红色。
明知对方其实是故意制止不及,拖至黑衣人发动才行出手,童崖却也只能紧咬着牙根挤出一句:“鉴于贵方来得如此恰如其分,某不会将怒火置于整个齐晋,不过,原本我方打算就贵方水军伤亡做出的适当补偿,也就免了...”
齐晋内部的争斗内幕并非童崖所能尽知,也非他可以过多参与,虽然明知自己的使团一不小心沦为了别个迁国派与抗华派间扳手腕的棋子,但为了顾全大局,他在次日仍捏着鼻子,跟随熊良所部去了临淄。而当他抵达之际,临淄城已然高度戒严,可出乎意料却又情理之中的是,他从昨夜伤俘口中审知的行刺主谋齐郡李氏,据街头随意打探,并未受到任何处罚。
当晚,苟曦在他的齐王府举办酒宴,隆重接待了华国使者童崖,欢迎兼做压惊。不过,推杯换盏间,对于刺杀内幕,齐晋上下包括苟曦在内,虽然一致谴责,却只字不提刺杀一事的背后黑手,甚至,连齐郡李氏的家主李祥,依旧属于列席官员,而童崖的脸色则不想可知。
“贵使此番受惊了,呵呵,能从千人围杀中托生,倒也福大命大呀。”酒过三巡,难免席间走动,齐郡李氏的家主李祥,居然颇为挑衅的主动上前,对童崖半阴不阳道,“其实,贵使也当理解,贵方无缘无故便骤然攻击我黄河水军,导致伤亡无数,难免引发民间怨愤,而贵使依旧大摇大摆前来,焉能一路平安?”
“哈哈,无缘无故?某倒想问问,我军正在苦战匈奴,为我汉家祛除胡虏,你齐晋却陈兵数十万于我方边境,意欲何为?”童崖冷目如电,言辞如刀,“昔年你齐晋也没少受到匈汉别部石勒大军的攻略袭扰吧,被杀被掠之人不下十数万甚至数十万吧,民间可有怨愤,匈汉使者来此,可曾受到刺杀,还是这等规模的刺杀?”
童崖根本不曾压低声音,听得满席冷场,而他的话语也直白透底,丝毫不搞弯弯绕,令齐晋一方一时却也无话好驳。那李祥脸色阵红阵青之后,遂冷哼一声,扭头就欲离去。
“嗖!”然而,李祥头扭了一半,却听一声锐啸响起,几乎同时,一根短弩蓦然从童崖的袖中射出,快准狠,噗的一声,转瞬便扎入了李祥的脖颈,随之带出大片殷红。
“啊!啊...”厅中文武瞬间懵逼,夹杂着几名侍女的尖叫。怎奈事发太过突然,更没谁此前能够想到,使者胆敢当堂杀害主方众臣,也没谁会刻意仔细的搜查一名文质彬彬的使者,是以,别说李祥之前不曾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李祥的贴身护卫,还愣愣的侍立在李祥原本的坐席处。
“你...你...安敢...”挣扎着转回脑袋,李祥口吐血沫,脖喷热血,勉强吐出几字,终是一头栽倒,再一阵颤抖之后,不甘的蹬了腿。
“来人,快来人啊...”不知是谁第一个回过神来喊了一声,顿有一批侍卫与亲兵涌了过来,持刀举盾将童崖团团围住,只待苟曦的命令就欲下手。
见此情形,霍道只能苦笑着斜跨一步,赤手空拳的挡在了童崖的前方。倒是童崖自己,已然气定神闲的负手而立,看那神情,好似李祥之死压根就与他毫无关系。当然,若是有人此刻钻到童崖的衣摆之下,便能发现,他的两腿正在做着高频振荡。
“砰!”拍案声重重响起,苟曦终于发飙,他怒指童崖道,“某敬你为一名使者,这才隆重接待,孰料你竟如此放肆,如此猖狂,难道你以为自己身为华国使者,就可以不怕本王杀你了吗?”
“怕!在下当然怕死!”童崖毫无羞耻,坦然答到,面上甚至还有讨好赔笑,在惊掉堂中一溜下巴之后,他复又端正神色,沉声喝道,“但是,明知杀我同伴的主谋就在眼前却不出手,在下更怕给华国丢脸!某不知齐王意欲何为,但齐王须知,我华国之威不容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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