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朝英雄传》第五十六章 乾朝地支十二戏

    东朝十九年,冬,腊月三十。
    中州,宋国。
    王都洛城,司徒镜府邸。
    宋文喆头戴墨玉木槿花冠,一袭褐色华服,方应付过了王宫夜宴归来。
    宋文喆自拜司徒镜为师后,便出了王宫,搬入了司徒境府邸。比起一向不喜他的父王,和那几个貌合神离的兄弟姊妹。他这喜怒无常,好拔剑斩人的严师,倒是令他初尝了几分世间真情。
    司徒镜授业颇为严厉,却也不吝褒奖。宋文喆时常迷醉于学有长进之时,司徒镜手抚其顶时的赞许。那掌间的一丝温暖,消融了宋文喆心间的冰雪。
    宋文喆取下玉冠换了木簪,换去华服重回学子打扮。正坐于书房案前,研读书卷。
    “哈哈哈!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书房握卷时。”
    司徒镜游历方归,大笑推门而入。
    “镜师?!”
    宋文喆喜不自胜,忙起身出案,俯身跪拜,行弟子礼。
    “除旧尘,贺新岁。弟子祝师父体态安康,瑞福常在。”
    司徒镜手抚其顶笑道。
    “呵呵!这番话语怎不曾与你父王去说。”
    宋文喆一时语塞,想来镜师人虽未在王都,却无事可瞒过其分毫。
    司徒镜也知宋文喆心结,不过随口一问。继而颔首道:
    “好了,念你勤勉用功,为师赠你一物,以作嘉赏。”
    说罢,司徒镜于怀中取出一轴皮卷,抛予了宋文喆。
    宋文喆慌忙接住一看。
    “《地支十二戏》?”
    司徒镜一边除去裘披,一边摇首笑道。
    “哈哈!我此次游历,本是去寻一人冢墓。不想阴错阳差,得了此物。倒是正合你用。”
    宋文喆打开这不知是何兽之皮制成的卷轴。见其上刻绘了十二地支,以及与之相对的神兽。一兽三动,另附人形图解。乍看之下好似武功秘籍,细看又觉不是。
    宋文喆看的新奇,直看到后面落款。轻声跟念道:
    “乾朝……南山戏翁……彭支……”
    司徒镜不由一笑,娓娓叙道:
    “呵呵!说起这彭支,倒也有趣。他亦如你我二人一般,无法感气。可却爱慕上了天南山万霞宗的一名武道天才,彩霞仙子。
    彭支虽不能感气,可当年的彭家于乾朝颇有势力,绝不是一个小小宗门流派可以开罪的。
    万霞宗宗主本已应下这门亲事。彩霞仙子却与彭支说:
    ‘今我炼气已入宗师之境,寿可至一百二十。若成炼气大宗师,便又能增上数十年寿数。世间常人,活至七十已为极数。我纵是嫁你,也不过是与你送终罢了。’
    彭支乃彭家骄子,当世文杰,未及弱冠便已官居三品。雄姿英发,少年得志。如何受得了这般嘲讽。不过彭支当日并未发作,仍是与彩霞仙子成了这桩婚事。
    洞房花烛之后,次日一早。彭支与彩霞仙子笑说:
    ‘你且回天南山上修行,他日我必往天南山为你送终。’
    说罢,彭支拂袖大笑而去。
    彭支辞官离家,销声匿迹百余年。彭氏祠堂都立上了他的牌位。世人多叹这彭家骄子,一气之下,客死异乡。
    另边厢,彩霞仙子回天南山修行,终生未成炼气大宗师。期颐老妪,久卧塌上,已不能起。门中弟子心知这位师伯阳寿无几,皆开始为其操办后事。
    恰在此时,有客来访。只称是彩霞仙子故交。众人见是一鹤发童颜的常人老翁,也不做疑,引其二人相见。
    鹤发老翁端坐于彩霞仙子塌边,笑而不语。彩霞仙子于塌上端详这古怪老翁半晌,浑浊的双目之中闪过一抹惊色。
    遂拉过这老翁的手笑道:
    ‘夫君,你赢了。’
    彩霞仙子就此含笑而终。而这名老翁,正是当年辞官离家,不知所踪的彭家骄子——彭支。
    后,彭支于天南山下,彩霞仙子墓旁隐居,自称南山戏翁。
    一日,靠于彩霞仙子碑旁小憩,无疾而终。算下来,彭支寿过一百六十,已超古稀双庆。”
    一段乾朝旧事,听得宋文喆唏嘘不已。转而一想,拿着皮卷的双手不由颤抖。惊声叫道:
    “莫非是这《地支十二戏》?!”
    司徒镜颔首一笑:
    “不错,此《地支十二戏》正为彭支所创。你只须按日历之兽,寻到《地支十二戏》上所绘神兽,参照图解练来。日练不辍,定能延年益寿。如那彭支一般,活上他个一百六十余年,岂不堪比炼气大宗师?哈哈哈哈哈哈!”
    宋文喆眼中晶莹闪烁,行完弟子礼后,又顿首连连,激动不已。
    “弟子愿与镜师同练此功,弟子要追随、孝敬恩师百年!”
    司徒镜略显单薄的身子,傲然挺立,摆手笑道:
    “哎!此《地支十二戏》虽常人可习,初练之时,却须未及弱冠男子的先天阳气为引。为师练之无用,你父王也练之无用。你已近弱冠之年,又恰得此功。此回不正是天欲授我宋国一位长寿君王么?呵呵!”
    ‘此非上天相授,实乃镜师所授啊!’
    宋文喆跪行向前,抱住司徒镜双腿泪如泉涌,抽噎起来。
    司徒镜向来不喜男子哭泣,见宋文喆真情流露倒也不忍怒斥。轻拍其头,温声斥道:
    “休作这般小女儿姿态,快照今日之兽练来我看。”
    宋文喆几把拭去脸上泪水,一算今日乃是狗日。忙去寻《地支十二戏》上的戌狗。
    宋文喆拿着《地支十二戏》观了少顷,不禁扭捏起来。
    ‘这南山戏翁彭支,画的都是些什么鬼姿势。怎的……怎的真如土狗一般难堪……’
    司徒镜不耐,蹙眉催道:
    “你温吞个甚,练来我看啊!”
    宋文喆对司徒镜一向唯命是从。顿时扑倒地上,翻滚跳跃。忽的,单膝跪地,身体前倾,双手撑地。另外一脚向后高抬,配合着伸出舌头,竟似野狗撒尿一般……
    宋文喆如此一番动作,把司徒镜也惊了个措手不及,愣在当处。
    噗!——
    哈哈哈哈哈哈……
    司徒镜的大笑之声于书房响起,回荡在年关夜色之中。
    东朝二十年,正月初一。
    中州,赵国。
    王都云裳,纳兰家府邸。
    纳兰台头戴银兰望月冠,身着兰花云纹紫袍,青云雪貂裹披于肩颈。卧坐于正堂一侧品茗,犹如云中紫松。
    纳兰明德端坐于堂中正座之上,望着儒美绝世的纳兰台。心中除了欢喜,便是快意。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不过真若说还有何求,便只能是他这骄子的婚事了。
    纳兰明德侧首笑劝道:
    “
    昨夜赴宴赵王宫,澜台公子觥筹中。
    霓裳舞动千般意,独幽一曲唱流风。
    谢丞相此诗何意你省得,霓裳的情意你也省得。你二人自幼青梅竹马,且又如此般配。不说旁人,只说为父见霓裳便比见那月华浓欢喜的多,你母亦是如此。”
    纳兰明德端起茶盏饮罢,一脸慈爱的望向纳兰台。
    世间百善,孝字当先。何为孝?遂父母之愿也。
    纳兰台浅尝盏中之茶,轻置一旁。举手投足,芳兰竟体,自有儒家写意。儒美绝世的俊容上神态如常,淡音如烟,轻声回道:
    “既是如此,儿祝父上再添一房妾室。”
    纳兰明德心中奇道,我何时新添妾室了?转而醒转过来,顿时被噎的不轻。一手指着纳兰台气结道:
    “你!……”
    纳兰明德的二弟纳兰明才,入得堂内,正见此一幕。失声笑道:
    “哈哈哈,月郎,你婶娘命我特来请你。快随我走,莫留于此处再惹你父气恼了。”
    纳兰明才边说,边向纳兰明德眨了眨眼睛。
    纳兰明德会意,拂袖佯怒道:
    “不孝子,且速去。休于此处碍眼。”
    纳兰台摇首笑叹,也不屑于拆穿二人。婶娘今日唤他能有何事?无非是赵霓裳又来府上了。
    纳兰家府邸,砚泉梅园。
    砚泉梅园,占地近百亩。汇一池山溪为砚泉,集五州梅花于一园。
    赵王赵楷与赵阔的小妹,纳兰明才之妻,纳兰台的婶娘赵梅。正与赵霓裳执手,于砚泉梅园之中游园赏梅。
    朱砂宫粉龙游墨,翡翠绿萼白玉蝶。
    各色梅花,群芳争艳。姑侄二人,花开并蒂。
    四下无人,赵霓裳巧笑倩兮,拉着赵梅的衣袖撒娇道:
    “小姑御夫有术,也不教教霓裳?”
    赵梅媚眼含笑,葱尖玉指一点赵霓裳的琼鼻。
    “纳兰明才如何比得了‘澜台公子’?世间哪有女子御得了他?料那月华浓也不行。”
    月华浓,这个名字无时无刻不扎在赵霓裳的心间。一经提起,便有如穿心之痛,痛彻心扉。
    见得赵霓裳神色黯然,赵梅唇角勾起,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
    “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而你,则须爱那屋上之乌更甚爱人。”
    赵霓裳猛然警醒,抬首望向赵梅惊道:
    “小姑是说那月华浓?!”
    赵梅轻轻颔首,面上带笑,媚眼之中却有精芒闪烁。
    “你先与那月华浓结交,以诚待之,结金兰之好。再求你父王收其为义女。我赵氏王室一脉皆会助你,视月华浓如族亲血肉,施重恩于她。
    她不过一寻常女子,如何回报我赵氏隆恩?回报你的姊妹之情?不须旁人去说,她自会极力促成你与月郎婚事。
    届时你二人同嫁,你无论身份、年纪皆长于她,她定当甘为妾室,奉你为正妻。你则可趁此良机,劝月郎效乾朝齐王三后,与月华浓同为正妻。
    如此,你既得偿所愿,月华浓又感恩于你,月郎亦会觉你贤良淑德,处事有方。日后可安心将族中之事交托于你。
    他日纳兰台必为纳兰家主,而那月华浓不过会些诗词曲赋,娱人之艺。她有何能?管得了这赵国第一望族,纳兰家的硕大家业?
    你自幼生长于帝王之家,无论眼界、见识、御人手段皆胜于常人。月郎素有争天下之心,且喜玩乐。必将这一干族中琐事交托于你。
    待到那时,于世人眼中。还会道那月华浓是正妻么?不过是‘澜台公子’的宠妾、玩物罢了。
    你赵霓裳,霓裳公主。才是‘澜台公子’纳兰台的正妻,是这赵国第一望族纳兰氏真正的主母!”
    赵梅一番轻声笑语,犹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令赵霓裳茅塞顿开。
    赵霓裳愣愣的望着小姑,有些说不出话来。
    赵梅掩口咯咯一笑。
    “咯咯!不过是寻常的宫中心计罢了。”
    赵梅背身行到一旁,探手折过一枝龙游梅。随意笑道:
    “呵呵!男儿争天下。我们女子啊,争对了男子,便是争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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