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侍卫呢?”莲意问。
夏妈妈站起来,“说是去找您了。”
“怎么可能?”莲意着了急,在后经堂的院子里来回转,这里去怀恩大师的方丈室并不远,金北是看着她离开的,知道她消失的方向,如果找她……能不能无人阻挡到后面,是一个问题,但是绝对不会走散。
“我去找找他。”莲意这样说着,重新向前面的佛殿绕去,夏妈妈也要陪着她。庙里面依然是有三三两两的香客、三三两两的僧人,见了莲意的宫服打扮,都规规矩矩行礼。
转了大半个护国寺,完全没有看到金北。
莲意站在大雄宝殿如来佛的前头,发狠毒誓,要是金北此刻回来,以后再也不会不听他的话——他要时刻盯着自己,就盯着吧。就算是皇帝陈确下圣旨要把她的金侍卫调开,她也不从。
发誓没有用,金北依旧没出现。
夏妈妈心疼莲意,为了让她想点儿别的,拉着她离开了佛像前,又拿出了那个纽扣,“上次金侍卫到徐家,我本来就想让他回去问你的,在大小姐行李里,有没有缺了扣子的,又觉得不能轻信人,三小姐,你还是带回去,仔细找找看看。”
莲意握了夏妈妈的手,“夏妈妈,还是您拿着。姐姐这样安排一定有用意的。您放心,我回去也找找,可是东西,得放您这里才好。”
“嗯,也是。”
夏妈妈还有别的话头,但是莲意没心听了,她决心不靠神佛靠自己,四下里看看,瞅见了舍利塔。
她拉着夏妈妈就往那里走——舍利塔里说是供奉着佛祖舍利,比护国寺其他的庙宇都高出一截。沿着东墙那些罗汉、财神、祖师之类的侧殿,重新往后面走,不一会儿发现一道侧门,一推就能推开,那里面似乎是僧众们住的地方,整个院子没有完全围起来,再走下去就是大片春花盛开的树林。
舍利塔,在林中。
夏妈妈年纪大了,可是护主心切,要真来了坏人她也没办法,此刻却紧紧握着莲意的手,做出一副能和人打架的架势。
莲意何尝不是,进了小院儿,又进了林子,不要说人影儿,连只野狗也没见到,要真出来什么,就一定是鬼。她拼了命也要保护夏妈妈的。
两个人就这样到了舍利塔下,石塔居然真的有入口,有台阶。
莲意等不及地对夏妈妈说,“上头太窄,您且等等。这里最高,我上去瞧一会儿子,金侍卫从哪里出来,我就能看到。您哪儿都别去啊!”
夏妈妈答应了一声,开始念佛不止。莲意往上把宫服一扒拉,沿着狭窄的梯子就爬了上去。一层层的,两边儿都是壁画和佛龛,一个个延伸到青天里去,陈旧的过往的味道混合着斜日到光辉,香香的,她很快就大汗淋漓,到了最狭窄的顶层,已经爬了一刻钟,迎面把一个人撞倒在地板上。
这个人抱住她,忧伤地,低沉地,笑了笑。
这个人就是金北。
“你要死啊,你去哪儿了!”莲意没有从他怀里挣扎起来,而是拿拳头在他胸口锤着,自己的汗滴居然就流下去,滴在他嘴角。
金北伸出舌头,舔掉了那滴汗。
莲意停下来,“你,你恶心。”
金北箍住她,“你找我?”
“你魔障了?和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只管你啊我啊地叫起来,你不是臣下吗?”
“佛骨面前众生平等。”
莲意抬抬头,可不是嘛,这塔最高一层,就在她头顶上,吊着一个琉璃罩子,里头还有个七宝佛塔,供着佛骨舍利。
最顶层四壁都是怒目金刚,看来是保护舍利的。
“对,我是找你。你不是和夏妈妈说找我去了吗?”
“我和你想的一样,这舍利塔最高,能及时看到你。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那万一怀恩大师把我杀了呢?你从这塔上过去,来不及。”
“那不是怪你自己甩开我吗?”
“我不管!”
“行,那我——我只好自杀,从你于地下。”
金北说完这些才起来,等于坐在地板上,莲意就坐在他膝头。
“一会儿就下去吧,别让夏妈妈等急了。咱们把她老人家送回家,路上,臣还有别的话对您说。”
果然如此,在莲意呆在方丈室的时候,金北肯定看了些地方,找了些东西,他在这舍利塔里,并非真的只是占据高处随时等莲意出来。
“哦。”莲意从他膝上下来。
金北说要在前面走,莲意跟在他后面下梯子才安全,就这样一步步,看着他抬起的脸,莲意心安一下,看着他低头去看路,莲意心跳一下。一下心安,一下心跳,都怪塔太高,楼梯太险。
又过了一刻多,两个人才回到夏妈妈身边。
“阿弥陀佛。”夏妈妈除了这句,也说不出别的来。
金侍卫回来了,搀扶莲意走出林子的差事,都轮不到夏妈妈了。他们原路返回了寺庙,这次的路,因为有金北相陪,莲意完全没有产生“不是同一条路”的感觉。
和夏妈妈上了马车,莲意就问起了家里的事儿,知道徐家还是遭了倒霉事儿的,比如比莲意还大一些的蔷韵,本来就不算小了,亲事是前年定的,也是因为八字啊流年啊没有迎娶,荷味跑了,蔷韵就被退了亲。
“唉。”莲意和夏妈妈在马车里叹着气,又说起祖母的身子骨,夜白、夜辉的功课、所喜所欢的归宿,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时光也就不知不觉地过去了,连路程也不觉得远了。
马车外面,就是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看她们的金北,骑在马上,高高大大,铠甲辉煌。
原来,有他跟在身旁,才是寻常。
原来寻常日子,才是最好的日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才是最大的福气。
把夏妈妈送回徐家,莲意却没有时间进去再见一次父母,握着奶妈子的手嘱咐了几句就告了别。马车沿街走了一段,加快了速度。金北又钻了进来。
“您先说?还是臣先说?”
“这个嘛——一起说?”
莲意这样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
“我说一、二、三。”
“好,您数。”
莲意轻轻数着,“一,二,三。”
“三”这个字声音刚落,车窗帘子被掀开了。
陈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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