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头并不姓金,他本名温如礼,年纪约莫六十出头,清绝消瘦,因他有一双断金识玉的火眼金睛,故而,人送外号金一眼,行当里的人大多恭敬地称他为金爷,也就是慕锦成敢叫他金老头。
柜台里的温如礼听见他的声音,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放下手里古玉,立起身子道:“三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上你这里寻一个物件。”慕锦成大步走到他跟前。
温如礼一脸褶皱,笑迷着眼道:“珍宝行里的好东西,没有万件也有大几千,你是要金银件还是宝石玉器?”
慕锦成拿起柜台里一个羊脂白玉挂件瞅了瞅:“我要一个算盘!”
“算盘?”温如礼有些愕然,“这个该到杂货店买才是。”
“我不要那种!”慕锦成连连摆手,“我只问你这儿有没有用红木、花梨、玛瑙、玉石等好东西做成的算盘?”
温如礼摩挲下巴,拧眉想了会儿说:“我记得十多年前,老爷在北边商行进了一把紫檀算盘,后来不知被谁拿走了……”
慕锦成立刻打断他:“那个在我二哥那儿呢,我就问你还有其他的不?”
温如礼摇头:“若说簪钗环佩,可能多的记不住,像算盘这种不是常规物件,老头儿还是有些记性的。”
慕锦成急切地问:“那你说说,整个南苍县哪家有?我即刻去买。”
“三爷这般等着用?”温如礼掀了掀眼皮,疑惑道。
“十万火急,最好现在就给我拿走!”慕锦成说得斩钉截铁,似乎半刻也不能耽搁。
见他如此说,温如礼走出柜台道:“三爷既然等着要,还是小老头出去寻一趟吧,宋家少东家前几日哀我给他看几个物件,我正好可以讨个人情,问问他那里有没有,至于其他几家多多少少也能顺带问问。”
“好好,我等你!”慕锦成大马金刀地坐在桌边。
温如礼欠了欠身,带着一个小伙计出门了。
慕锦成坐着喝了一杯茶,百般无聊,就让伙计把最新的首饰拿给他瞧瞧,他是富贵里长大的,眼光毒的很,挑挑拣拣,给顾青竹选了二三件首饰,又看见两根白玉簪,似是一块料子上的,簪头上俱都雕着竹叶,他心下喜欢,便一并拿了。
又坐了会儿,温如礼手里拿着一个用细棉布包裹的东西,匆匆回来了,见着他便道:“三爷真是好运气,宋家库房里压着一批十几年前从南边进来的旧物件,里头正好有个算盘,只是尺寸不太好,做摆件嫌大,实用又觉得小了。”
说着,他将包袱打开,露出一把小巧的算盘,比慕明成那把檀珠算盘还要小些,框架和横梁是黄杨木,而那九栏六十三颗珠子全是犀角磨成的,一水的奶黄色,虽隔着十几年,依旧有极淡的香气。
慕锦成眼中一亮,摩挲珠子道:“要的正是这个!”
算珠在他手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十分悦耳。
温如礼有些纳闷:“三爷你自己用,还是要送人?”
“给少夫人找的。”慕锦成也不隐瞒,收起算盘问,“宋家小子跟你要了多少钱?”
“钱倒没花多少,他最近新收了些旧物,让我帮着掌掌眼,今儿我看出一张书画是赝品,得亏他没钱付全款,这才及时挽回了几百两银子的损失。
后来,我问他有没有算盘,他让伙计到库房里找,结果找出来这个,现如今犀角饰品已经过时,堆在库房里乏人问津,他也就要了个人情价五十两,算是半卖半送。”
“这大概是我姑母准备留着自个用的,如今归了侄媳妇也算是物尽其用。”慕锦成低声道。
“嗐,姑太太可惜了。”温如礼摇摇头,叹息一声。
慕锦成既找到想要的,就着急回去,遂站起来道:“金老头,谢谢了,算盘还有那几件首饰都记在我账上。”
“三爷的眼光极好,这几件都是今年的新款。”温如礼亲自将首饰包好,将慕锦成送出门。
慕锦成夹着包裹回到蕤华院,发现顾青竹还没有回来,遂将犀角算盘换了衣橱顶上的檀珠算盘,仍旧用细棉布裹上。
右玉不知道他回来吃饭,小厨房里并没有准备,这会儿只得下一碗面给他充饥。
慕锦成也不挑剔,就着几样小菜,边吃边问:“少夫人在哪里吃的?”
“午时,夫人跟前的樱桃来说,少夫人在朝晖院用饭,不回来吃了,故而,小厨房没有单做。”右玉站在旁边道。
慕锦成塞了一嘴面,嘀咕道:“这会子还没回来,难不成又看账册了?”
见他如此,右玉不由得轻笑:“爷别担心,春莺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聪明着呢,有事早打发人来回话了。”
“嗯,对了,你让人去二爷的玉兰院看下,若是二爷在,就说我一会儿来。”慕锦成想了想,吩咐道。
右玉转身出去,唤了个机灵的小丫头跑去送信。
不大一会儿,小丫头回转,说是二爷刚回来,在屋里核算账目,一时半会儿不出去。
慕锦成听了,茶也不喝了,夹着包裹出了院子。
玉兰园与蕤华院隔着不远,顺着紫藤游廊一路往北,一大片高大的白玉兰树后就是玉兰院。
这会儿,玉兰枝丫上的花苞已经明显地鼓了起来,毛茸茸的像小狗的爪子,慕锦成无暇欣赏,匆匆穿林而过。
穿着一身细棉镶兔毛袄裙的安溪正在门口迎他,她生得算不上漂亮,只是沉稳淡定,颇合慕明成的性子,故而提拔她做了院里的管事丫头。
“三爷,二爷在屋里候着你呢。”安溪在前头引路。
玉兰院,院如其名,其中遍是兰花,并不似蕤华院里各式花草争奇斗艳,这时节正逢兰花吐蕊,淡雅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
“三弟,快来坐。”慕明成听见声音,撩开帘子将他迎进来。
屋里的摆设简洁明了,一张黑漆大案上堆着一摞账册,一本正打开着,旁边的砚台盛着墨,一支狼毫笔架在笔山上,很显然,主人刚刚还在做事。
“我不打搅你吧。”慕锦成将包裹放在案上,明知故问道。
慕明成瞥了眼包裹,笑道:“你难得到我这里来,咱兄弟好久没一起喝茶了,正看着头疼,不如歇歇。”
两人说着话,安溪端了几碟茶点来,低声问:“奴婢为两位爷煮茶?”
“不用,你去吧,我自己来。”慕明成挥挥手。
安溪躬身退了出去,慕明成在茶桌旁坐下,动手碾茶。
慕锦成歪在椅子上,嘻笑道:“二哥年年参加斗茶会,能喝一盏魁首煮的茶,可是了不得的事呢。”
“慕家茶做不成贡茶,茶艺再好,也不过是个不顶用的花架子。”慕明成拿出箩筛细细筛出茶末。
慕锦成拿了青花茶罐赏玩,漫不经心道:“咱慕家做茶也不是一年二年,祖宗们百余年都做不到的事,凭啥我们一定要做成?”
“俗话说,凡成大事者,必得天时地利人和,顾……少夫人偶然救了九公主,又结识了七王爷,算是占着了人和,如今爹对明年的斗茶大会抱着很大的希望,很想争一争贡茶的机会。”风炉上,陶罐中的水烧开了,咕咕冒着热气,慕明成舀了半勺细盐放进去,略微搅拌。
“青竹不过是个乡下丫头,就是现学规矩礼仪,也是学虎的猫崽,形似神不似的,这种光宗耀祖,福泽万年的大事,她哪里做的来!”慕锦成看过茶饼,放下茶罐,摇摇头道。
慕明成淡然道:“二叔说她是福旺财旺的旺夫命,前面几件事不正应验了嘛,以后的事也不好说。”
此时,陶罐里的水再次烧开,如同泉水涌出,慕明成舀了一碗,将茶末投入其中,静待两三息工夫,碧绿的茶汤翻滚似涨潮,快要漫出时,又将二茬水倒入其中,茶汤之上漂浮着一层白沫,仿佛冬日积雪,又像三月春花,而此时,茶香飘荡,充满整个屋子。
“尝尝吧。”慕明成将分好的一盏茶递到慕锦成面前。
慕锦成端起素白的茶盏,浅呷了一口,入口甘醇,茶香扑鼻,他不由得赞了一句:“茶好,煮茶的功夫更好。”
“你可知这是谁做的茶?”慕明成低头轻嗅,笑问道。
慕锦成又喝了一口,拧眉问:“我瞧着茶饼紧实,条索分明,今年茶市不景气,难道除了三生茶行的工坊,还收了旁家的?”
“这是我私人收的。”慕明成虔诚地抿了一口茶,茶汤含在嘴里,芳香流荡在唇齿之间。
隔了三五息,他咽下道:“若我告诉你,茶饼出自少夫人之手,你信吗?”
“嗯?”闻言,慕锦成差点被一口茶呛着,咳了几声。
慕锦成虽说这个很意外,不过,细想一下,照顾青竹的犟脾气,做出顶尖的蒸青茶饼也是极有可能的。
“如此,我们就有了地利,至于天时,不过是一季好茶叶,慕家茶园上千亩,我就不信找不出百多斤来!”慕明成信心满满道。
“二哥,你大概忘了,青竹做茶的鲜茶叶,并不是慕家任何一座茶山上的,如此,今年又如何能得到同品质的茶饼?”慕锦成一口喝光了茶,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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