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溟》第二卷 混元学府显峥嵘 其二

    她叫陆明月——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她是个孤儿，故土年年战乱，她背井离乡，去了南方。
    都说南方水土养人，她的身体虽被滋养，但那颗思念故土的心难以被填复。
    她去报名参军，她想效仿花木兰，她想成为穆桂英，她盼啊，盼着有一天重回故土，哪怕是战死在那片土地。
    多年后，丹河州扶阳城下，风寒血冷多尸骨。攻城前，她遇见了他。
    一人、一马、一剑、一袭银甲，他就那样高傲的站着，站在她的对面，一人面对一整支军队。
    冲锋！
    她下令，一马当先，手中长枪直指那袭银甲。
    “当！”
    锋刃交错，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她受伤了，一只冰凉的手提住了她的衣襟，她被擒了。
    主将被擒，她身后的士兵们都乱了套，很快便被守城的士兵们打了个纷乱，她自责，希望对方能马上杀死她。
    他将她扔下马。
    “我不杀女子，你走吧。”
    她觉得自己受了辱，拿起身旁死去士兵的刀刃，就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钉！”
    自刎的刀刃被他的剑打飞，她看着他：“难道我连死的权力都没有么？”
    “我说过我不杀女子，而且，我不希望有女子死在我的面前。”
    她苦笑，呵，原来是不想自己的血脏了他的眼。
    她恳求：“给我进城可以么？”
    他面无表情：“为什么要进去。”
    她看着他身后的城：“那里是我的家。”
    他怔了怔，转身离去，没有关上城门。
    她步履蹒跚的走进了他的城，他悄无声息的住进了她的魂。
    城中居民安居乐业，繁华的让她觉得耀眼。她回到了生她的小镇，找到了她生活过的小屋，虽然有些破败，但她相信自己能将它修缮。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她的皮肤干燥，有新认识的女伴为她送来小盒，说里面的东西可以改善肌肤。她本不想收下，但她想到了那袭银甲，便谢过了。
    小盒里的是一层霜，闻起来有黄豆的香味，她轻抹了些涂在肌肤上，微润，她能感觉到自己皮肤的干渴，她能感觉到小盒里的霜带来的滋润。
    她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就像从来都生活在这里，小镇的居民们多了位新邻居，没人知道她曾军旅。
    这一世，陆明月住在他的城，却没有去找他；这一世，他又想起了那片竹，那个她。
    她叫红豆，生于南国。
    她的父亲是位赤脚医生，小镇里居民们大大小小的疾病都是由她父亲瞧的，但奇特的是，他父亲看诊用的是毒而不是药。
    得益于父亲，她从小便练就了一套好毒术，后来青出于蓝，整个南国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医术高超的毒医。
    她见过世间百态，见过人死前的不甘、恨怨，许多人为了让她治病愿抓毒虫，愿出千金。直到她见到了他，一个求死的人。
    那天风很轻，云很白，他被父亲引到庐前，如银河落了九天。
    “我试过很多方法都失败了，听说你毒术高超，希望你能遂了我的愿。”
    她看着他有些不解。
    “不需要有负担，尽力就好。”
    她头一次遇到主动求死的，虽然心中有些芥蒂，但仍给他开了几味剧毒。
    她亲眼看着他服下，看着他跌倒，看着他的身体变得僵硬、冰冷，她知道人在服下这些剧毒时会承受的痛苦，但他的眼中丝毫没有悔意。
    她后悔了。
    庐外飘起了雨，雨点打在石板上溅起了花，她莫名的有些心痛，呆坐着，听了一夜的风雨。
    第二天，他醒来时，自己的表情是何模样她记不清，但她记得心中是有喜的。
    “还是失败了。”不喜不悲，甚至没有失落。
    她忽然有种技不熟被师长批评般的感觉，于是便低下了头，像个认错的孩子。
    “没关系，早知结果如此却仍抱着私心让你违愿的我，应该向你道歉。”他看着她，“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与我说，就当是药钱。”
    “你……你可以在这里住几天么？”
    他愣了愣。
    “你……你别多想，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们这里的风景。”
    他苦笑了下，还是同意了。
    那些天是她人生中快乐的日子，每天与他游山玩水，看云升霞落。临走前，他将一件小物送给了她。
    “你手上的肌肤常年被毒物沾染，受损严重，用用这个，应该会好一些。”
    她拿着那物，看着他：“就不能留下来么？”
    他轻叹，转身离开。
    背影远去，看着手中的小盒，她呢喃：“没有你，我的肌肤修缮的再好又与谁看？”
    这一世，她行走世间，被人誉为活菩萨；这一世，他在门前撒下一片红豆，春来发几枝。
    她叫羽萱，秦女乘鸾遗翠羽，她是前朝遗留的公主，是被当朝除旧派追杀的对象。
    有将军暗中保护她，有老臣身后照拂她，他们都期待着她能将王朝复辟。
    其实她是不愿的，可生在帝王家，又有几个能遂自己的愿呢？
    奔波、游说在各地，但并不是所有的旧部都心系旧恩，许多的已经不愿参合世事，还有的也已被招安。她觉得很累，却依然要笑脸迎着那些期盼她的旧臣们。
    她决定逃，于一个雨夜，避开了所有下人的目光，她逃走了。
    城外的空气都要比城内的清新，她沿着一条无人问津的小路走向那云深不知处。
    “公子，有人晕倒在屋外了。”
    “不要去管。”
    “可她是您故人的女儿。”
    他皱了皱眉，半晌后终是出了屋。
    她醒来时躺在一张竹床上，炊烟袅袅，一位仪态姣好的女子正煎着药。
    “我这是？”
    女子回过头来：“昨日下了很大的雨，你又走了一整天的山路，累晕在我家公子门外，是公子让我带你回来休息。”
    “能带我见你家公子么？我想亲自向他感谢。”
    “先喝了这碗药吧。”女子将煎好的药递到了她的面前，“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见他。”
    她点头接过药汤喝了下去，随后女子将一个小盒放在了她的床前：“这是公子给你的礼物。”
    她拿起小盒：“这是什么？”
    女子笑而不答，继续煎药去了。
    是什么样的物什呢？
    她轻轻打开小盒，入眼的是许许多多圆滚滚的小珠，轻触一下，小珠破裂有金黄的液滴流淌到盒底的面纸上。取出面纸，轻敷在脸上，一瞬间就仿佛春和景明无数的锦鳞在她脸上游泳、跳跃，这种新奇的感觉让她震撼，亦让她流连忘返。
    翌日，她见到了他。
    一袭白衣胜雪，背对着她在山瀑下钓鱼。她感觉那人就像是天上的谪仙，如今此举倒又增添了人间烟火色。
    “谢谢您救了我。”
    “不用感谢，故人之后，理应照拂。”
    她有些难过“您也想让我复辟前朝么？”
    他回首：“往事已如烟，让它散了吧。”
    清风起，烟尘散，前朝旧国，似水流年。
    这一世，羽萱褪去亡国公主的身份，重新变得活泼开朗；这一世，他云鹤山林，悠然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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