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姬子雅》第2629章 恶贼仙子

    寒风凌冽，十方枫叶潇潇落，群雁南飞。
    飞雪飘庐，万物银装话凄凉，孤鸦长鸣。
    雪愈紧，风愈疾。两道人影在飞雪中一路西行，只留下两对长长脚印，当两人消失到雪路尽头时，他们身后的脚印也已被新雪覆盖、消失……
    苏月紧了紧仙门道袍，偷偷瞄了眼身旁的男人。这样的雪天本不适合赶路，至少不必赶的那么急，但她对眼前的人实在提不起任何好感，其人不止色胆包天、更凶狠歹毒，这一切都与她自幼受到了高尚仙门教导背驰。所以她有意不停的赶路，丝毫不歇息。
    这样的风吹雪打、体力消耗连她堂堂问心境修士都有些吃不消，寻常凡夫俗子更不必说，然而令苏月意外的是恶贼意志出奇的坚韧，不曾落后她半步，不曾说过半个累字。他的话太少了，少到原本不屑跟他说一句话的苏月都忍不住要主动说点什么了。他真的是一个又孤傲又冷漠的——恶贼。
    忽然苏月身体微紧，在她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并不算高，却方圆极广的山林地带。
    虎丘山。
    这一路来，她已经听到太多魔修出没的事了，情况似乎比她想的还要严重些，而她初离宗门，事实上只有一腔除魔卫道的热血，并没有实战经验。当真的要直面魔修时，她又怎么会不紧张？
    苏月淡淡道：“前面就是虎丘山了。”
    魏君庭点头，算是听到了。
    苏月心中堵着气，自己好不容易主动说话，这恶贼居然又是这幅冷傲样子，而且一个凡人即将面对杀人如麻的魔修竟然脸上没有丝毫怯意，比她都镇定，太过分了。
    苏月道：“真要遇到魔修，自己保护自己，我可没空管你。”
    魏君庭看了一眼苏月，道：“吃饱了的狮子，猎物从眼前走过的时候也不会费力去追捕的。魔修也不是见人就杀，只要你不给他杀人的理由。”
    苏月冷声道：“仙魔不两立。”
    魏君庭长叹一声：“哎，那就没办法了。”
    原本魏君庭还想说苏月如果非要走虎丘山，可以考虑将她身上的仙门道袍换下来，也想提醒她，区区问心境不知前路凶险几何时勿要谨慎，但最后魏君庭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像这种没有任何经验的江湖雏鸟是不可能听进去的。他平生已经见过太多这样枉死的年轻人，包括所谓的天才俊杰。
    再往前，虎丘山外围一座破败的仙庙首先映入眼帘。
    这座庙衰败的很可惜，因为它建造的很精美富有一种道韵，而且庙里的房屋也都非常完整，并未有什么损坏。当两人进来躲避风雪时，魏君庭还看到了香炉内满满的香灰，显然在仙庙衰败之前这里的香火很旺盛，衰败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武帝庙！
    时人崇仙，修仙者同样崇敬真正的仙域大能，且因为天界和凡界相距极近，因此彼此的联系也并非虚无缥缈，相反很密切，凡界知道天界的很多事，天界的诸多大仙派同样在凡界都有徒子徒孙。是以在凡界中有众多供奉仙域大能的仙庙仙殿也就不稀奇了，魏君庭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一座自己的仙庙。
    但可惜他的神像已经被人推倒了，庙内也被人打砸严重，许多地方都涂画着带有辱骂，痛恨、诅咒之类的话语，没几句能看的。看到这些，魏君庭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短短几百年的生命里一半都在为仙域而战，不知流过多少血，负过多少伤，更不知挽救过多少人的性命，保住过多少仙城仙宗，没想到短短一日不到便落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从阿鼻王杀上诛仙台，助他残魂坠落凡尘，到他的残魂落入张大壮的祭坛，期间天界的时间远没有一日，如此推算下来凡界只怕连三个月都没过去，但就是这么短的时间，他的所谓叛徒骂名已经波及下来了。
    此时苏月已经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了，但进入武帝庙后，她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破败的仙庙，飘落的雪花。都让两人的沉默更显压抑。苏月看了武帝神像许久，最后长叹一声，还是运转法力，将沉重的神像又扶起摆正，而后又从地上捡起三支没断的香，点燃拜上。
    幽暗的房间内，香火的微光映在苏月那张俏美的脸上，她的脸色更差了。
    终于她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气氛：“张大壮，你可知这一路我给那些县丞、里正交代的是什么事？”
    魏君庭道：“不是有了不得的仙人即将投胎转世，很可能会引发某些祥瑞的异象，你们禹山想要早早发现收入宗门吗？”
    虽然之前苏月跟马朔镇的里正说话的时候魏君庭不在旁边，但后来两人在回禹山的路上，苏月每路过一个县城、镇子甚至是村子都要向那里的父母官交代一遍，魏君庭自然也就知道了大概。
    仙域只有犯极大的重罪者才会像他一样被推上诛仙台，打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若是罪责轻一些，多半只会被废去修为，贬入凡界转生，他们虽然会失去记忆，一切从零开始，但仙基慧根还在，日后的修行自然远非普通人可比，他日如能重登仙域，也算是经历了磨难，受过了惩罚，这样的转生仙人各大宗门想要早早招入麾下也是合情合理。
    当然，并非所有的转生仙人都能在降生时引发祥瑞之光。能惊动天地的都是极其了不得的大能了。
    苏月黯然道：“不。我们不是要招入宗门，而是要杀了他。因为担心婴孩的父母会不舍、会隐瞒，所以宗门特意交代不要太过明说。”
    魏君庭道：“为什么？”
    苏月道：“因为他是勾结魔域的叛徒，据天界传来的消息，他虽然已经被处死，可魂魄很可能逃到凡界转生了，所以天界通令凡界所有修仙门派详查是否有婴孩降生引发天地异象的，一旦发现立即诛杀！”
    魏君庭眉头一掀，问道：“那叛徒叫什么？”
    苏月看了眼神像，黯然道：“就是被这座仙庙所供奉的武帝魏君庭！”
    “哎，果然是他。”魏君庭黯然长叹，心冷如冰。
    诛仙台一战，死对头撒冷虽然不惜代价想要救下他，可终究是孤军深入，被众仙家死死挡在了外面。而他还是被诛仙台上的无上神力当场轰杀，原本他的魂魄已经开始溃散，再无挽救的可能，但最后时刻阿鼻王不惜损耗数千年修为，施展了一种极为罕见的噬魂秘术，将他溃散的魂魄生生又凝聚了起来，而后引落凡界，没想到仙域的追杀这么快就跟上来了。
    想当初他魏君庭拼死守护仙域的时候，那些躲在后面的老家伙各个笑脸相迎、极尽奉承友善，没想到一朝变脸就变的那么彻底。但魏君庭转念一想，换作是他，他也会这般赶尽杀绝吧，因为他是武帝，能独抗魔域阿鼻王的仙域第六帝，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是盟友，那就一定要赶尽杀绝，否则后患无穷。所以五大仙帝在决定要除掉他的第一时间，就直接将他推上诛仙台，要杀个彻彻底底。之后见他魂魄逃逸，又要马上追杀，斩草除根！
    只可惜阿鼻王撒冷冷酷无情，屠仙戮神，何曾救过人？更何曾为救谁不惜耗费数千年修为？别说仙域的人，就是魔域的人都没见过这等手段，自然也不知道他逃逸出去的魂魄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转生，他们一开始就错了。
    在魏君庭心中各种念头闪过之时，苏月也在自言自语般的叹息说道：“武帝六岁习剑，三年小成，十年大成，弱冠之年便持三尺剑离家挑战各路剑仙，又二十年身负一百零八道伤口归，闭关再二十年自创《大无相剑道》，九雷淬体剑碎虚空。他在仙域最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数次独抗魔域阿鼻王，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他起于微末，在家室背影决定命运的世界里生生闯出了属于自己的天地，他的故事不知激励了多少底层修士，不知多少人以他为榜样。在凡界到处都流传着他的传说，供奉他的仙庙比供奉五大仙帝的仙庙还要多。可如今他竟成了叛徒，又不知多少人心寒，多少人愤慨，多少人无法接受！”
    魏君庭不岔道：“你们口口声声说魏君庭背叛了仙域，他可曾杀过仙域一人，又或是做过一件对不起仙域的事？”
    苏月道：“他只是还没来得及做而已，因为他刚背叛仙域就被赤帝擒住，而后便被推上了诛仙台！”
    魏君庭道：“哦，原来那个风华绝代、能独抗阿鼻王的武帝，在背叛仙域后，竟一点作为都没有便被送上了诛仙台。那个凶名滔天，一人就能将整个仙域搅得天翻地覆的阿鼻王，居然在大决战之时，有敌军统帅投靠还能落个史无前例的大惨败。看来所谓的武帝、阿鼻王实在是最无能的两个人，浪得虚名。”
    苏月闻言俏脸有些涨红的呵斥道：“你一个凡夫俗子知道什么啊，给我闭嘴！”
    魏君庭果然没有再争论。仙域的武帝，魔域的阿鼻王本是绝世双雄，他刚才的讽刺自然满满都是疑点，令全是道听途说的苏月无法辩解，所以选择了直接的呵斥。
    女人在不讲理的时候，总能找出一百个理由证明自己是对的。所以聪明的男人无论多有理都最好闭嘴，否则下场一定不会好。这是魏君庭在跟那位仙域第一美人吵架的时候学来的教训。
    魏君庭自然没有必要跟一个凡界小女修做无用争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问道：“既然武帝背叛仙域的消息已经传下来了，各大修仙宗门也在追杀转生后的他，那不知无相剑宫现在有何动静？”
    苏月有些诧异的道：“你居然也知道无相剑宫，那里据此可是有万里之遥。”
    魏君庭淡淡道：“知道武帝的人自然也会知道他在凡界唯一的徒弟姜伯约。”
    苏月不可置否，道：“消息传下来后，各大仙门都希望无相剑宫能表个态，但可惜姜伯约铁了心的向着他师父，不仅坚称武帝一定是被冤枉的，还广告天下，谁能将转生后的武帝安全带去无相剑宫，便是他姜伯约的亲传弟子，这等于是跟天下仙门公然对立。”
    魏君庭冷声道：“然后呢？”
    苏月道：“没有然后了，若是寻常仙门，现在只怕早已被当成武帝同党彻底铲除了，但无相剑宫乃天下第一仙门，剑尊姜伯约更是绝世强者，帝国皇室没有表态，哪个仙门都不敢领头，不过现在对立才刚刚开始，以后就说不好了。”
    魏君庭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忧虑。连苏月这种小修士都能看出来平静只是暂时的，他又怎么看不出来？赤帝、青帝他们个个都要对自己赶尽杀绝，又岂会容忍有谁公然站在自己这一边，恐怕他们现在已经命令凡界的所谓“天子”商讨如何剿灭无相剑宫了，大战前永远最平静！
    “伯约一向冲动，其他仙门定是在等他自己露出破绽……。完成献祭誓约后，我需尽快去无相剑宫才是。”
    魏君庭心中暗下决定。
    他一共只有六个亲传弟子，前五个各个天赋卓绝，耀眼万丈，早早就在仙域闯出了极高的威名。唯有这个小徒弟差了些，魏君庭当初收他为徒，也不是因为他天赋高，而是因为他最孝顺贴心。但随着五位师兄师姐的成就越来越高，伯约心里的挣扎也越来越大，到了最后武帝亲传弟子的光环反而成了他的压力，最终他决定离开天界回归凡界。因为他虽然在仙域很平庸，但在凡界却能轻松屹立群山之巅，那样就不会辱没师父的威名了。
    宁当鸡头不做凤尾。
    但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为天地法则的限制，天界和凡界虽然只是相距数百万里的两颗星球，但凡人想羽化登仙、白日飞升难，天界的人想落入凡间更难！首先，要从天界降落凡界，必须尽废修为免除天地法则的轰杀，单单这一点便令无数在天界生活不如意，想要到凡间称王称霸的人彻底打消了念头。其次，一个没有丝毫修为的人，想要安全从天界落入凡界，必须要有仙帝帮忙，而且为此仙帝势必会伤到元气，影响颇大。要知道整个天界，仙域跟魔域加起来帝境大能都不超过十人，他们不是赤帝、青帝那样的五大仙域之主，就是阿鼻王、酆都王那样的魔域至高王者。谁能令他们不惜元气大伤也要帮他回归凡界？退一万步讲，能让仙帝付出那么大代价的人，必然跟他们关系匪浅，而跟他们关系匪浅的人又何须去凡界逍遥自在，在天界更加逍遥自在。
    这种种原因，令天界之人虽然理论上能回归凡界，但亿万年来从来没人真正下来过。直到姜伯约的出现。
    当初魏君庭也是不忍小徒弟渐生心魔，痛苦不堪，所以才答应了他的请求，助他回归凡界。而后五大仙帝在凡界都有自己的势力，由自己满意的“天子”统治，他这个武帝在仙域没有争过一寸领地，在凡界倒是有了一个小徒弟。并且小徒弟在凡界果然修行顺利叱咤风云，还创建了无相剑宫，往日魏君庭在天界也常跟小徒弟心神相谈，多少知道些这里的事。
    如今想想，世事真是无常。他最优秀的五个徒弟：蒙武、英挚、偃赤辺、东圣龙葵、风剑一，随他南征北战，最后失落荒原一役全都牺牲了，反倒是这个最没出息的小伯约还活着。
    就在魏君庭怅然若失间，忽然一阵阴风吹进了庙内，这股风很邪性，不仅来的突然，风声里隐约还带着鬼厉般的尖啸，吹得人不由头皮发麻。
    苏月腰间的玉佩也同时亮了起来，并且越来越亮，苏月脸色惊变，豁然起身拔出仙剑。
    她的玉佩可不是寻常凡物，一旦玉佩亮起就预示着有污秽之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