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笼罩在四周,哪怕一丁点的光线都透不进来。
这里到处充斥着脚丫子的臭味,汗臭味,还有刺鼻的机油味。
李虎在黑暗中不停地安抚女孩包思雨,一方面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并且仔细思索当下的处境。
“为什么?”包思雨一直在低声念叨。
其实她并没有如李虎所想,醒来之后哭泣哀嚎,悲痛欲绝。
事实上她非常低沉,沉得就像是深潭水,静得可怕。她念叨的声音,还没有蚊子振动翅膀来的响。
但她就是那么念叨着,像疯子。李虎知道她在念叨啥,这的确让人难以接受。至亲至爱的人,居然成了举刀站在自己背后的刽子手。这种感觉,比被对手当面羞辱、戮杀还要令人震骇。
“别怕。”李虎说,“我们会平安无事离开这里的。”
他这么想是有根据的,毕竟包思同谈完公事,一定会找寻他和妹妹。两个大活人不见了,他绝对会有所动作。
当然,也不排除包茜茜早已安排好一切,找到合适的蒙蔽父亲的理由。
李虎吐出一口气,脑子里一片空白。
今天以前,他还在华夏,还在家中享受田野里的清风,饭桌上的母爱。可现在,居然不知在什么地方和蟑螂、老鼠为伍。
外面传来铁链声、脚步声还有开门的声音,接着一道强光手电的光束照射进来。
李虎和包思雨下意识地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有人冲进来,把包思雨拉出去。
李虎愤怒地大吼一声,向前扑过去。可是他只扑出去一米左右,就被脚踝上的铁锁挣回去。
他眼睁睁看着包思雨消失在视线之中,拳头紧紧攥起,砰砰地锤击地面。
门当啷一声被关上,包思雨心灰意冷,毫无反抗地被抓走了。
“包茜茜,我要见包茜茜!”李虎冲着门地方向大喊。
外面没人回答他。
“没用的,在这儿,你只能渐渐变成一具尸体。”有人在角落里用低沉的声音说。
这可把李虎吓一跳,他并不记得这间屋子里还有别人。其实以他的感知力,应该很轻易能够察觉。只是被关进这个小黑屋之后,李虎的所有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包思雨身上了。
其实这里一直都还有第三个人,缩在角落里,胡子头发都垂到肩膀上。他蜷缩着,像一个畸形的婴儿。
“你是谁?”李虎问。
“我?你可以叫我强仔,也可以叫我强哥。”那人道,“现在也可以叫我烂仔强。”他的口音有点像华夏北方人。
颓废的声音,低靡的情绪蔓延开来,感染着李虎。
“那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李虎急忙追问。
“知道。”烂仔强回答,“你是第一次到印尼来?你的马子出去就等于羊入虎口了,我自己培养的手下,我在清楚不过了。”
李虎心又是一沉。
虽然他其实也不算太喜欢包思雨这种强势女孩,可是毕竟不愿意看到一个花季少女被摧残。
更何况,这个女孩还是包思同的亲妹妹。倘若包思同知道了,不知会愤怒成什么样。
“我得救她!”李虎道。
“呵呵。”那人笑了。
黑暗中传来沙沙沙的声音,几分钟之后,一只冰冷肮脏的手,抓住李虎的脚踝,摸向他脚上的镣铐。
“救?就凭你这样?”烂仔强笑,“你啊,还是考虑考虑自己吧。”
这只手干瘪,老树皮一样粗糙,但很有力。李虎甩了两把,居然没甩开。无奈,他动用五行之力。
不过他并不生气,因为就在一秒钟之前,五行之力反馈给他的信息是:这个人基本上废了。他两只脚的脚筋都断了,刚才是爬着过来,所以才有沙沙的声音。
“我觉得这句话该送给你咧。”李虎说。
“你是江南省人啊?”烂仔强哈哈一笑,“我妈是江南的,我爸是东北的,我呢十六岁就跑来印尼,到现在都三十年了。”
三十年?他四十几岁了?李虎倒是有点惊讶,从刚才他的手劲以及狠劲,完全不像是个中年人。
这人乍看之下是干瘪的,事实上李虎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流动的盎然生机。
他到底是谁?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你的脚……”李虎道。
烂仔强沉默了几分钟,沙沙的声音传来,他爬远了,警惕性非常高。
“你到底是谁?”烂仔强声音还是那么无所谓,烟熏的嗓子十分沙哑。
话语中,透着浓浓的戒备。
“我不过是华夏国普普通通的小农民。”李虎道,“你放心,无论你因为谁变成这样,绝对跟我没关系。”
烂仔强又在黑暗中观察了他片刻,嘿嘿一笑:“好,好。不过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脚有问题的?”
“我说了你肯定不信,还是算了。”李虎道,他此时满脑子都是包思雨,不知道包茜茜会对她的亲姑姑做什么事。
无论如何,这都太出格了。李虎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在想,包思同到底知不知道女儿做这种事?
“你这小伙子也是有趣,我都问了你还不说?”烂仔强笑嘻嘻地说。
李虎感觉他这个人让人看不透,说不清是乐观呢,还是心机沉沉。如果换成自己被斩断脚筋,关在这种小黑屋里,可能早就崩溃了吧。
“我懂中医啊,华夏文明古国,你也是国人,应该懂得。”
对方再一次沉默,几分钟后,淡淡地问:“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说我这脚还有救么?”
“有。”李虎回答的很快,让烂仔强很意外。
“救我。”李虎答得快,烂仔强也求得快。
他古井无波般的口气,骨子里透着渴望。
“……”李虎沉吟了一下,他是真的犹豫,不知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你放心,我烂仔强从不占别人便宜。你帮我,我当然也会报答你。”他道,“比如,你愿不愿意去救刚才那个女孩?愿不愿意从这里出去?”
李虎前思后想,几分钟之后,把他叫到跟前,开始帮他推拿按摩。
如今李虎丝毫不害怕自己拥有特异能力的事会被人知道了,因为他已经可以控制五行之力的外形,是显还是隐。
烂仔强只觉得一股清凉无比的气流从李虎手指沁入自己的皮肤,顺着已经断掉萎缩的脚筋流动。
这两只脚伤了半年之久,伤口已经愈合,但是每到阴雨天气都会酸痛,很折磨人。
见鬼的印尼天气,潮湿闷热,阴雨天很多,这让他大部分时候都很痛苦,包括现在。
可当李虎帮他按摩之后,这种痛苦快速褪去。一开始是麻木,很快除了酸痛,他感觉脚筋恢复了些许知觉。
烂仔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但是脚上如针扎一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那是麻木的感觉!
这种感觉越强,意味着他的脚恢复得越好。
烂仔强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皱眉道:“小子,你给我用了什么巫术?”
印尼有许多古老的部落,部落都有自己的巫师。他们相信巫法和蛊术,久而久之,在这里生活的外国人也便会相信了。
烂仔强觉得,自己的脚筋断成那样,不会有任何的医术可以帮助自己康复了。之前他要求李虎帮忙,也不过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罢了。
就在这感觉越来越强烈,希望越来越大时,李虎却停手了。
“继续啊小子!”烂仔强道,“没想到你还真有一手。你放心,我烂仔强说话算数!”
“跟你说话算不算数没关系。”李虎道,“我突然想起来,如果你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家伙,我把你治好了,不是害了这里的老百姓么?”
烂仔强哈哈大笑:“你可真逗,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惦记这里的老百姓?我问你,你身边那丫头是不是姓包?”
“是。”既然对方都知道了,李虎觉得也没必要隐瞒。
“那就对了,我之前听了一耳朵,知道大概齐是怎么回事。”烂仔强道,“有个丫头要她难看呢,你不帮我,我也不会帮你。”
“我会帮你。”李虎道,“看你怎么表现了,我小时候人家打我一巴掌,我一定要想尽千方百计还回来。你脚筋被人挑断,我不相信你心里没有报复的愿望。”
“你倒是吃人心吃得透彻,不像个没见识的农民。”烂仔强玩味地说,黑暗中他看到这个来自祖国的小伙子,身材挺拔,就算是落入绝境,也始终斗志昂扬。
只不过对于烂仔强来说,李虎身上那过分执拗的正气,让他多少感觉有些不舒服。
“谁跟你说农民就一定没见识咧?咱们只是看透不说透罢了。”李虎道。
他已经冷静下来,并且觉得烂仔强这根救命稻草,或许对自己和包思雨真的有很大的用处,这是强烈的直觉。
“嘿,好,好。”烂仔强连说两个好,地上又传来沙沙沙的声音。黑暗中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意。如果这个华夏小农民骗了自己,那他今天死定了!
烂仔强往前爬了两步,努力扶墙站起来。过程艰辛,只有个中人才能体会得到。
可是当他终于站起来时,他竟然呆住了。跺跺脚,虽然脚还是很绵软无力,但毕竟可以站立行走了。
烂仔强脸上流下泪水,半年多来的屈辱淤积的情绪,在这一刻完全迸发。
不过他没有哭出声,默默用大手抹去眼泪,摸索着跛跛地走到门口。
砰砰砰!
他用力拍门,李虎不懂为什么。
很快就有人用本地话骂人,骂得很凶。烂仔强用土话骂回去,没多久门就打开了。
一个人乘着门外的灯光走进来,李虎这才知道时间还是深夜。
“烂仔强,你要干嘛?”那个人用生硬的华夏语质问。
“阿里,在老子跟前你就别装逼了。”烂仔强嗤笑,“你个反骨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动作。要想不让纳尼克知道,你最好乖乖听话。再说了,我们之前也有协议的,对吧?”
“你疯啦?”阿里压低声音,十分吃惊地喝止,“这里还有别人呢!”
“我当然知道还有别人!放心,他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相反,我正要你帮他。”烂仔强道。
两个人说了一阵子华夏语,又用土话交流。
李虎始终竖耳倾听,勉强弄得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之间并不是什么朋友关系,而是互相利用,甚至可以说是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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