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叫我叔咧,我担不起。”杨华低声说。
经过这些日子,杨华突然意识到,李虎心胸多宽广,而自己有多狭隘。
尤其是这一回,要是他知道那件事儿……杨华不敢想,他现在在村子里,都夹着尾巴做人呢。
“叔,说这些作甚?庄户人家,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李虎笑道,他抽出一根软中华,递给杨华。
杨华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过这根烟。
“哎,好烟啊,以前我当村长时候,也有人给我抽这烟咧。”他感慨着。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过去给他敬烟的人,有几个是真正冲他这个人来的?要么是为找他办事,要么是看在他兄弟的面子上。
杨华偷偷瞅了一眼李虎,心里道:“万万没想到,李根柱家的小子,居然还是这么个憨厚的娃娃。”
想到这,杨华突然觉得有件事一定要告诉李虎。而原本,他是不打算说的。
“虎子,我跟你说个事儿。”杨华冲老婆使眼色,胖婶儿赶紧去关上大门。
“你们爷俩说,我去给你们炒个菜。虎子,你杨华叔可是很久没喝酒啦,你陪他喝两盅。”胖婶儿说。
李虎点头答应着。
杨华看着媳妇大肥臀扭着进了厨房,便对李虎说:“虎子,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先别张扬咧。你杨夏叔,被撸下来啦!”
李虎大吃一惊,他不久前可还见过杨夏呢。当时杨夏还夸赞他,并且下令给他财政拨款。这边钱刚到位没多久,咋就出这事儿了?
杨华说着说着就流泪了:“我兄弟俩,无父无母的,我把他拉吧大,供他上大学。指望着他光宗耀祖,结果出这个事儿。”
以前杨华就算村长当不上了,在村里被乡亲们排斥了,那骨子里也觉得自己不差哪儿。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当县长,后来又当了县委书记的弟弟。
可现在,弟弟被撸下来了,还跟外界隔绝,到现在都没个准信儿。杨华这心里,翻江倒海的。
他谁也不敢告诉,除了李虎。因为他觉得李虎的医院被阻,可能跟弟弟出事儿有关。
“啥时候的事儿?为啥咧?”李虎赶紧问。
“就是上周。”杨华道。
上周,李虎想,自己正忙着论坛的事儿,没成想老家居然出这么大的事儿。
县委书记在全县老百姓眼里,那就是天。现在出这事儿,不就等于天塌啦?
“咋回事啊华叔?”李虎追问。
杨华说一句话叹一口气,老泪纵横。唠叨中,李虎听出来了,原来杨华怀疑那是弟弟的死对头所为。
“新上任的县长,以前是他的老部下,姓马。”杨华道,“好像叫马云光还是啥的。”
“马?”李虎心里咯噔一下。
老实说,他对姓马的人,现在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这种感觉或许有点以偏概全,但是这大半年来,他实在吃够了马家的苦头。
马家就像一团巨大的乌云,随时笼罩在李虎头顶的天空,让他时时透不过气来。
“咋啦?”杨华看李虎脸色不对。
“没啥。”李虎摇头,“所以叔你的意思就是,今天他们不让我继续建医院,也跟换届有关啦?”
杨华点点头:“怕是这样咧。”
胖婶儿炒好了下酒菜,陪着他俩,三人你一盅我一盅,慢腾腾喝着。
李虎想要喝醉,可现在五行之力简直是以酒精为‘养分’,来多少照单全收。
所以,他很遗憾,灌下去两瓶白酒都无济于事,倒是把杨华给心疼的不得了。
这两瓶是他珍藏了三四年的酒,一瓶酒得三百多块咧。
吃喝完了,李虎把那盒软中华留给杨华,自己闷闷不乐地回家去了。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秋高气爽,月亮当头,他的心情却怎么都开朗不起来。
照杨华所说,如果那个马云光真的是马家的人,那他们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来搞虎臣企业。没有赵青山,没有杨夏,李虎意识到,自己未来会有很长一段路不好走。
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居然来到张玲家门口。
院里有水哗啦啦的声音,张玲在给女儿妞妞洗澡。
“好啦,妞妞乖,快点洗完了进屋去,晚上冷啊。”卫生间里,张玲温柔而母性的声音传来。
李虎隔着院墙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心里忍不住一阵暖暖的。想起以前两人在一起的呢喃缠绵,李虎下意识的浮现了笑容。
不知过多久,大门突然打开了。
张玲穿着夏天的短褂子,“我说呢,心跳一阵阵的,果然是你个冤家。”张玲柔声道,“进来么?孩子刚洗了澡在床上玩呢。”
“嗯。”李虎闷头闷脑答应一声,迈进门去。
张玲的婆婆住进了半福利性质的养老院,也是村办的,李虎投资五十万,政府每年给拨款。在里边有吃有喝,有玩有乐,老太太住进去就不愿出来。一个月才三十块,倒也省事儿。
所以,现在偌大的院子,就只有两母女住,李虎来了也算是随意多了。
“瞅你那样,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张玲扑哧一笑,“来,我给你泡泡脚。”
李虎被按到堂屋沙发里坐着,张玲端来一盆热水加了点盐,开始给李虎搓脚。
以前她跟李虎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晚上干完活,她就会弄一盆热水给李虎搓脚。
那时候条件艰苦,山上的脏活儿累活,李虎一样都拉不下。多亏了张玲,才能在晚上解乏睡个好觉。
久违了的温柔,白皙的皮肤,并没因为年岁的增长而变的粗糙。相反,生活条件好了,不需要风吹日晒了,张玲的皮肤反而得到保养。
她感觉到李虎热辣的眼光,灯下的俏脸顿时红彤彤的。
“瞅啥?没见过么?”她的声音甜的像蜜,顿时让李虎的心狂跳起来。
他手掌心温度烫人,紧捏着拳头,屏住呼吸。
“玲姐……”李虎叹口气。
“别说啦,今儿啥都别想,我帮你好好放松放松。”张玲柔声道。
白天的事儿她全看见了,知道李虎一定是作了难。投资几百万的项目,本来一切手续都是合法的,却突然被叫停。
这停工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咧。
说实话,张玲比李虎还心疼呢。李虎心疼钱,张玲不光心疼钱,更心疼人。
“虎子爸爸!”
小丫头趿着凉鞋,从床上爬下来跑向李虎。
李虎一把抱着她,同时接过她手里的图书。
“给我讲故事。”妞妞甜甜地央求。
孩子的眼神简直就是李虎的死穴,他满足地叹口气,把妞妞抱在怀里,开始给她讲两只小花猪的故事。
灯光下,张玲幸福的看着那不是父女却胜似父女的两个人,心头抑制不住地欢欣。
这一晚李虎什么都没做,他搂着张玲,张玲搂着妞妞。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就像是亲亲的一家人。
怀抱着母女俩,李虎感觉自己就是天。
哪怕天塌地陷了,他也得坚持下去,为她们,为父母,为所有人。
第二天一早,李虎满血复活,吃过早饭离开张玲家。他打了几个电话,安排了各方面一天的工作,直接就奔县城去了。
路上,他还接到唐夕彤的电话。这小丫头觉得自己和李虎已经是一条阵线上的人了,所以言谈举止比以前亲切了许多。
“喂,你在哪?”唐夕彤问。
“我在路上,你注意点啊。”李虎提醒她。
“没事,十天半个月那家伙不敢再来了。”唐夕彤嘻嘻一笑,“等你回来,给我分享你的故事啊。”
“额,行,你注意点。”李虎再叮嘱。
他总是不放心,不管那个一米九的大汉是什么来历,人家可厉害着咧。上一次是被亮眼睛赶跑了,保不齐下一次啥时候再来。
“对了,你不是问我为啥去那个房子么?哦,就是你家。”唐夕彤道,“等你回来我告诉你。”
“好。”李虎面上波澜不惊,但心跳却已经如同打鼓了。
来到县城,他先去了一趟国土局找周处长。可是他在候客室等了一上午,连面都没见着。
国土局他没有太多的熟人,但是几个关键的领导都是认识的。他一个个去找,结果发现,这些领导不是避而不见,就是跟他摆官腔、打哈哈。
李虎有点小小的绝望,这里的天空真的在一夕之间变了。
他苦心经营的人脉网,似乎破了一个大洞,全部失灵。
“小李啊,你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一些。”最后,还是一个办公室主任跟他吐露实情,“你肯定是委屈的,但是现在的情况你恐怕只能忍受了。”
“为啥咧?”李虎质问,“我的手续都是齐全的,咋能说停工就停工呢?我这一天天的损失,咋算?”
“哎,你别急。你知道周处长是谁吗?他是新任县长马云光的小舅子,马县长可不光是县长,还兼着县委书记呢。”办公室主任意味深长道。
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离开国土局,李虎叹口气,不知道该往哪走。这时电话响起,他漫不经心接了。
“喂,李老板,最近过得怎样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阴沉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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