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之辈》第一百七十四章:二五仔的反扑（三）

    “首领，不如跑吧。这黑灯瞎火也看不清有多少人，一旦撞上大队人马，咱们这点人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是啊，跑吧跑吧。”X57
    说来奇怪，明明有很多人表露出畏战的情绪，甚至有人直接一声不吭跑路，但在越来越多的火光照耀下，周围汇聚的兵卒却是在变得越来越多。
    这反而从客观上，增强了二五仔首领正面对抗的信心。
    “咳咳，那个抱大腿的，去给那群家伙打打气。”
    接过首领使来的眼神，持弓士卒挤进人群中，举起手中火把，让火光照得众人眯眼，止住议论，才缓缓开口：
    “诸位，听我一言。
    “现在已经不是我们救不救的问题了，而是即便我们不救，也难保不被那群人发现，因为我们正点着火把。”
    “哗哗……”
    看着手中/身旁燃烧的火光，那些听过二五仔首领讲述的兵卒陷入了沉默，露出纠结的神色。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听过讲述，建立起“逃跑就是慢性死亡”这条观点的，像那些后来到达，没有听到讲述的兵卒，他们就十分不以为然：
    “火把点着就点着呗，我们大可熄灭它，然后就像一开始那样散开跑。”
    “就是，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俺们不就是这么跑过来的吗。”
    “蠢货，你没了火光要拿什么去照明，抹黑走路，像那个家伙一样一头撞上敌人怎么办？”
    “即便你福大，没遇到任何拦截就跑出了营墙，可你又拿什么去对付中营、后营驰援人马？用你那颗进了水的脑子吗。”
    作为知晓道理的“明白人”，兵卒反驳的一字一句间，不自觉地加上了几分傲气，带了几分鄙夷。
    “该死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嘲讽一名杀出重围的勇士！”
    作为后来的，被更大追杀力度的兵卒（离得近，追杀力度当然会大，他们有意展示自己的强横。
    “嘿，杀出重围的勇士？依我看，夹着尾巴逃命的狗子更适合你！”
    作为先到的，明白逃跑死路一条的兵卒，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你这厮……嗡嗡～”
    弓弦拉动的嗡鸣在耳旁炸响，夜幕漆黑，却隐隐能察觉到有裹挟呼啸风声的箭矢落下。
    “啪嗒。”
    争吵戛然而止，两伙人齐齐扔掉火把，向着侧前方营帐处一滚，双臂撑着地面发力，身子蹿进未点燃的营帐内。
    “咚咚咚，噗嗤。”
    箭矢紧跟着落下，扎满了二五仔待着的空地，那些被扔到地上的火把顿时被裹挟的风吹灭，几个慢了一步的倒霉蛋也不幸中箭，惨叫出声：
    “啊，我中箭了。”
    不过，箭矢的数量本就不多，除去钉在空地上和砸灭火把的，真正射到人身上的没有几箭，正中要害的更是一箭都无。
    那几个中箭的倒霉蛋也不过是惨叫一声，腿脚反而迈得飞快，捂着腰胯、股处的伤口，连爬带滚地钻进营帐。
    “咚咚，哗。”
    箭雨变得稀疏，不等最后一根箭矢落下，帘帐就哗的一声掀开，被亲近拖进账去的二五仔首领怒气冲冲地走出。
    “啪。”
    伸手捉来一只箭，单臂用力折断。扔掉断箭，二五仔首领冷哼一声：
    “箭矢这般软绵，有何惧怕。”
    不给亲近拍马的机会，他弯下腰捡起冒着火星的火把，将其戳进火堆中重新点燃，然后抬起手，用它指着已经来到近处，终于能看得清数量的前营小队，大声喝道：
    “敌不过三十，吾等倍之；敌引弓发矢，吾等弓失具在，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杀呀！”
    说罢，二五仔首领单臂一震，荡开周遭亲近，仰头咆哮一声，一只手高举着夜间格外醒目的火把发起冲锋。
    “首领，走慢些走慢些。”
    被震开的亲近也只好持盾快步跟上，为自家首领提供遮护。
    “塞外丑虏”也懂得感恩的道理，你平日受人恩惠，关键时刻就要站出来回报，用命的那种。
    不然，吴起缘何吮脓，李广凭何待士以宽？
    “不可，敌虏狡猾，暂且退却，以待将来！”X65
    看到这“单骑冲阵”一幕，刚刚出帐的一众二五仔登时大惊。
    倒不是忠心耿耿，看重首领的命更甚于自己，而是顾虑到汉人的反应。
    二五仔也是有数的，知晓自家墙头草作风得不到汉人认可，唯一的作用就是当送死炮灰，卖血卖命方可接纳。
    可现在不是卖命失败了吗……
    若是此时再折损了首领这个第一批投诚家伙，汉人的脸色想来更加难看，战后指不定就要以溃兵论，将他们杀个精光了。
    可你若说，有此顾虑就要跟着上前首领拼命，这又差了一丢丢意思，毕竟是贪生怕死的二五仔嘛。
    “嗡嗡。”
    恰在此时，前方又是几声引动弓弦的嗡鸣声响起，不是事先留好人手，就是其间有人放弃休憩，强行引弓。
    “啪叽。”X72
    全然不顾自己人多势众，这几只箭就算射中也不过倒下三五人的现实，二五仔们齐刷刷地爬到地上，抱着脑袋护住股，确保自己安全后，才高声示警：
    “首领小心，有冷箭！”X58
    “嗖，咚咚咚。”
    前方飞出四支箭，一支箭射偏，不知道落在哪里，剩余三只箭却统统射中举起的盾牌，也只是震得持盾兵卒一咧嘴，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就再无妨碍。
    那位于保护正中，举着火把，格外醒目的二五仔首领更是冲锋的脚步不停，像是为了回应示警，高声喊道：
    “不要怕，敌虏气力尽耳！随我上前。”
    “莎莎。”
    看到这一幕，从地上爬起来的二五仔们，表情不由变得微妙起来：
    “这胡虏，看起来也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啊。”
    “确是不强，第一波箭矢好歹还见了血，这第二波，举着火把的目标竟然都有人射偏……我们刚才到底是怎么被这群家伙打跑的？”
    一名沉浸方才“大败”不敢还手，见人就跑，被撵狗一样撵了一路的二五仔直接产生了怀疑。
    一百长（死不瞑目）：当然是你们这群家伙太过墙头草，一见将率被杀就星散奔逃，不做任何抵抗了！
    但凡有一二抵抗之心，也不会败成这个鸟样。
    “也是哦，双方实力相差无几，为什么会败成这样呢。”X89
    就在这一躲一闪间，此处火光而汇聚的兵卒已经近百。
    “哎，怎么打跑的一会再论，现在兵凶战危，是战是退？”
    随着一声喝问，众人借着火光四处望去，入目皆是甲胄兵刃完好，除了脸庞脏乱，目光略带惊惶再无半分符合败兵标准的兵卒，二五仔们心中不禁一惊，各自攥好兵刃，暗道：
    “亏我还以为就自己舍不得汉人发的兵刃甲胄，宁肯逃不掉小命也要穿戴齐全，原来你们也是这么想的。”X106
    得益于底层匈奴士卒的长期贫苦，没见识过少府出产的优质兵刃、甲胄，他们违反了战场上战败方的一项标准——丢盔弃甲。
    相反，他们一个个的都把汉人兵刃看作稀世珍宝，想要当作传家宝来一代传一代呢。
    “……”
    暂且不论此举在此刻是否过于尴尬，但就最实际的战力而论，一旦这些兵卒重新鼓起勇气作战，他们就能恢复到一开始攻进前营的状态，免除了败兵反扑需要找寻兵刃甲胄的前置准备和反扑期间，丢弃甲胄的巨大伤亡。
    “退？咱们这都聚了百多人，难道还要怕他们三十人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少，立刻就有一人站出，正是方才那位怀疑自己的兵卒。他此时的脸色涨得通红，尖着嗓子喊道：
    “一百长战死，许多同袍失散，吾等如丧家之犬，唯有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才能洗刷耻辱！
    “还认为自己是匈奴男儿的，就拿起兵刃随我上前，杀！”
    凄厉怒吼一声，二五仔左手持戟，右手持盾，大步冲向敌虏。
    “胡狗，死来！”
    被言语一激，许多还在犹豫的二五仔顿时怒气上涌，喝骂一声，同样提盾持戟上前。
    “杀呀，杀呀。”
    当然，除了近战冲锋，自然也有远战射杀。
    “这些败卒都知道反扑，我难道连他们都不如吗？！”
    看着身旁这些个软趴趴的废物都开始热血沸腾，高呼着蜂拥上前，躲藏其中的一人终究是再也忍耐不住。
    “嗡～”
    抽出一只拇指粗细的重箭，弓弦拉满如圆月，对着那五六十步外那名被人遮挡，疑似首领的什长就是一箭怒射。
    “哗啦，扑通。”
    重箭自上而下贯穿盾牌，扎穿脖颈，什长一声不吭，当即扑倒在地。
    “什长死了，什长死了。”
    几声低呼，本就因对手太多而迟疑进退的小队伍立刻骚乱起来。
    ……
    吴起吮脓比较出名，只提一下李广和程不识一宽一紧两种治军方式，
    李广治军极简易，程不识治军烦扰，士卒多乐从李广而苦程不识。
    [……广行无部伍行陈，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不击刀斗以自卫，莫府省约文书籍事，然亦远斥候，未尝遇害。
    程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陈，击刀斗，士吏治军簿至明，军不得休息，然亦未尝遇害。——《李将军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