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司的眉头不觉皱了皱,正想说出什么让千尘改变心意,一抬眼却撞上了她的眼睛。
这一眼,让殷司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又被他慢慢咽了下去。
他很清楚千尘的性格,又聪明,又清醒,还很自负。可是方才他却只从她眼中看到了两个字——“哀求”,无比卑微的哀求。
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在他面前,她的一切伪装都是徒劳——他的目光可以直直地看到她所有想要掩饰的丑陋。
或许,在一个骄傲的人身上,这样的目光无异于将她的身体发肤一寸寸凌迟。
将弱点暴露于别人的目光之下,得到的要么是同情,要么是嫌恶。
可是不论是善意的同情,还是恶意的嫌恶,千尘一个都不想选,她一个都不想要。
她想要的是体面。
即使是在爱人面前,也想体体面面的,掩饰好自己的不堪,漂漂亮亮地面对他。
殷司一时说不出话来。
倒是云傲笑道:“阿嗔,不必着急来五月盟。我看,师兄可是舍不得你呢。可怜宁儿与娘亲也分离许久了,你不在啊,师兄都让傀儡去带孩子,如何能带的好呢?”
千尘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浅浅笑道:“你也真是。怎么能让没有生命的东西去照看宁儿呢?”
殷司垂眸叹了口气,再抬起眼睛的时候眼中已经盛满温柔:“你不在,我见到宁儿就伤心。请别人来,又怕招来居心叵测之人…再者,万一宁儿认了他人为母,这更不好。”
千尘觉得心里一暖。
正要说话,殷司的手掌已经搭在了她肩上:“去便去吧,你去五月盟,我很放心。早些回来就是了。”
千尘愣住了,心里有些不敢相信。
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她刚回来,在这里待了一天不到,这么容易就放她去五月盟?
“放心,义父这里我会好好孝敬他的。”殷司宽容地笑了,“既然是去住一阵子,走得不能这么仓促,多带些衣裳首饰,你换着穿来也好玩。”
千尘呆呆地反应不过来,殷司捏了捏她僵硬的脸,温和地说道:“难得去住一阵子,好歹拣些礼物带过去,如此便可放肆些,终归不是白吃白喝的,他们也不亏。”
“师兄,瞧你说的,实在是太见外了。”云傲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阿嗔跟我回去,哪里有人敢说半个不字?若真有那没有眼力见儿的,我一定直接给他骨灰都扬咯!也不看看是谁回来了,也敢在我们阿嗔跟前造次?”
“旁的可以省下,但给盟主的礼物是一定要带到的。”殷司含笑望着千尘的眼睛,“不能说见外,既然是回娘家,当然要带重礼。我听闻,对人间女子来说,回娘家时带的礼物越重,便是在夫家受到的礼遇越重,才不会被人看轻。”
千尘竟突然想沉溺于他的目光里,有些舍不得离开了。可是惨痛的现实打醒了她,她很难接受自己的爱人直面自己的丑陋和不堪。
殷司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只接触她的脸和眼睛,不去掠过那些她掩饰不及的地方。
他站起来,对云傲和殷甘说道:“义父,烦请你们等候片刻,我和阿霁去收拾行李。”
“好。”
殷甘则无声地点点头,眯起了眼睛。
殷司牵了千尘,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地宫深处走去,千尘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阿霁,”一往直前的殷司反而先开了口,“其实,只要有云傲在五月盟,我便不担心有人敢看轻你,甚至欺负你,给你气受…自然,”
他笑了笑:“我们阿霁也不是会受人欺负的性子。”
“这一回,你去那里开开心心地玩便是,什么都不必顾虑,”殷司不回头看她,只是一味拉着她往前走,“吃穿用度,你喜欢如何便如何,不必觉得理亏,随你如何奢侈,我让你带去的礼都足够让五月盟的人闭嘴了。”
他在一扇门前停下,打开门便走了进去,千尘站在门外看着他弯下身子正在捣鼓什么。
“好了。”殷司手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平平无奇的储物袋,他走到千尘面前,蹲下来,一只手轻轻托起她的手掌,将那个小袋子放进她掌中,再包住她的手掌,笃定地望着她:“阿霁,袋子里我放了一把昆吾剑,还有一颗天枢修髓丹…这两样是最要紧的,单又装了一个储物袋在里面,你打开便知。其余的都是可供罪子吞噬的东西…昆吾剑和那修髓丹,只有交到云魇铮手里才是有用的,剩下的都是给你的。”
千尘愣愣地点点头。
“还有这个。”他从自己身上拿出一个荷包来,“里面是些银钱,方便你去五月盟之后打赏下人。银钱不必省,出门在外多散些钱出去,下人才肯用心办事。”
“阿雪…”千尘咽了口唾沫,怯生生地唤了他一句。
“没关系的。”他又站起来,像来的时候那样,牵着她往外走,“没关系,阿霁,早些回来就好。”
距离会客厅最近的路口,已经有两个傀儡等在了路边,手里各捧着一个小袋子。
殷司停下来,把傀儡手里的袋子接过,遣散了他们,又自己弯下腰把这两个袋子在千尘腰间挂好:“这黑袍未免太简洁了些,连东西都不好挂。这样又不好看了…”
“没事。”千尘望着他专注的样子,嘴唇动了动,“几个袋子,什么要紧。哪里有人看呢。”
“谁说的,谁说没人看,”殷司头也不抬,而是将多个储物袋放进一个最小的里头,简简单单地挂在黑袍子腰间,“我就愿意看。我是恨不得日日让你住在我的眼睛里的。”
“这两个储物袋,里面是你的衣物、鞋帽、首饰。”殷司垂眸整理着,“好不容易能出门,玩得开心些。”
“玩够了早点回来就行。”他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阿霁…”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走吧,我送你出去。”
目送着千尘和云傲离开,殷司脸上的和颜悦色渐渐消失不见。
他转身回到了会客厅,坐在了殷甘对面。
“我说阿雪,”殷甘的眼睛眯了眯,“你如今的修为…”
“确实不济。”殷司定了定神,直接痛快地承认了,“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在符承弼手下只怕连二十招都过不了。”
“你究竟去干什么了?”殷甘皱起了眉头,殷司如今修为之低已经跌破了他的预计,“如今是什么世道,这样要紧的修为,你都用去做什么了?”
殷司看起来倒是镇定自若:“义父,只是拿去下了一步险棋。”
殷甘一头雾水:“你已经杀了轩辕昭熙,还有谁需要你投入那么多修为…”
“自然是你我共同的仇人咯。”殷司接上话,他不仅是模样,连语气都是云淡风轻。
“老夫还以为…你不打算与他们为敌…”
“不。”殷司摇摇头,神色十分平静,说出的话却十分凶狠,“如果不是他们,我的妻子也不会被逼迫至此。当我看到云梦泽的大火时,我就明白,夺妻之恨,必须要用始作俑者的性命来洗刷。”
“可是…”殷甘依旧无法想象,难道修为也会凭空消失吗?他究竟想干什么?不对,应该说,他究竟干了什么?
面对殷甘的一脸困惑,殷司反而从容地笑了:“义父,您已经老了,到了安享齐人之福的时候了。复仇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年轻人吧。”
“那…”殷甘话锋一转,“你现在这般修为,安敢再出去抛头露面?”
“不敢。”殷司款款道,“因此特来求义父庇佑。”
“那老夫若不答应在此住下,你又怎么办?”殷甘哼了一声,“你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般顾头不顾尾?”
“这是儿子运气好。”殷司淡淡地笑了,“若义父不答应,也只好龟缩在此,左右不出去抛头露面便是了。”
殷甘道:“若真这么论起来,叫云傲那小子把阿霁带走,倒也是个好办法。你这样的修为,只怕是自身难保,如何还有余力保护妻儿。”
“义父说得是。”殷司点点头,“纵然不舍,到底还是让她去了为好。”
“女人心,海底针。”殷甘叹了口气,道,“老夫不明白,怎的才刚见你,便自己说要去五月盟。难道连孩子都不顾了?”
“她只是想要在我面前保持最后的体面罢了。”殷司了然一笑,“我可以等她体面地回来。”
“真奇怪,”殷甘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理解不了年轻人的脑回路,“一般女子不应该是…希望自己的丈夫更加呵护她么?”
“我想阿霁不会这么想的。”殷司道,“她是个很骄傲的人,即使是爱一个人,也绝对不会丢掉自尊。她想与我并立,绝对不要什么都依附于我。我很了解她。”
“可是,既然已经选择了对方,互相照顾,互相帮助,这不是应该的吗?”殷甘很不解,“若她真那么想,你不仅要保护她的安全,还要满足她这样那样的心思…”
“义父,我也不明白。”殷司含笑摇摇头,“我们的相识是很巧的。有时候我也会想,若不是当初笃定,将来她会是浮玉的主人…我们还会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缘分天定。”殷甘道,“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何必再问因果呢?”
“义父,我以前也会想,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她,她还会不会垂青于我。”
“这种不可能的事情,你何苦去深究呢?”殷甘叹了口气,“感情是最不能细想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得糊涂,才会有好结果。”
“她为了我,差点死在云梦泽。我怎会再疑其他?唯一能想的,便是希望她没这么爱我吧…”
“那为何她还要离开…”
殷司垂眸笑了笑:“她可以喜欢一个人到不要命,却做不到为此放下所有的体面与骄傲。”
“在自己的丈夫跟前,有什么不可以分享的。”殷甘道,“夫妻之间,不应该互相扶持吗?”
“义父,您说得对。”殷司释然一笑,“感情嘛,就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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