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侯》第三百五十章 幽州

    她淡蓝色的光晕如波纹般自女像冰蓝色的瞳孔里荡漾出来，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这股波纹就笼罩了方圆百米的范围。
    就在这一瞬间。
    一尊比女像还要大无数倍的虚影出现在了大地之上，与女像曲膝环抱的姿势不同，她呈右手伸出掌心的姿势。只是因为她的身影实在是太过透明，又实在太过巨大，就仿佛整个大地都托在她的掌心里一样。
    ‘好家伙，王禀言能强到这种程度？！’
    远处的李羡心里不由发出了感慨，眼睑微抬，只见他身边不仅有浓厚的黑雾与雷霆环绕，可自从那虚影女像出现的那一霎那，无形无质的空间似缓实快地蔓延出层层冰霜出来。
    伴随着“咔呲咔呲……”的声响，只见铺天盖地的冰霜冻结住了数百米的范围，而且在刚蔓延出来的时候，便在眨眼的工夫里形成了巨大的冰川。
    空气里的温度极速地下降，水分子被凝结成锐利的冰锥纷纷往下掉，而当这些冰锥触碰到紫红色的雷霆时，又撞击出沉闷的声响出来。
    见状，姜羽主动伸手接过了一个从天上掉落下来的冰锥，但见这些冰锥落到他手里的时候，并没有发出碰撞般的声响，而是悄声无间融化成一滩冰霜，彷如附骨之疽般层层蔓延开来。
    他的眸子微微眯起，心念一动，右手上的冰霜顿时被高温给溶解。
    ‘看来这些冰锥也是受到王禀言控制的，想不到身上的底牌还真不少。’姜羽心里想到。
    事实上正如李羡之前猜测的那般，当时两者的距离本就相当的近，就算余火莲特意提上一嘴，速度也不会慢到哪里去，更何况两人座下马儿的品质堪称极佳，没过一会就已经来到了战场的边缘。
    眼下这般的情况，只能姜羽能出手，余火莲的实力只有合一境，也唯有他才能出场收拾掉这一摊烂摊子。
    说来多么讽刺，一切的嫁衣送给了这位山字营的二五百主。
    可是对姜羽来说这件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那就是这个叫做李羡的二五百主夭折了，那么这份功劳还是会回到他的头上，只不过会比原先少很多而已。
    这般想着，姜羽又回头看了一眼被黑雾缭绕的李羡，后者似有所感地抬起眸子同样看向了他，旋即露出一股和善的笑容，真挚友善。
    姜羽不禁眯了眯眸子，心思转了转，最终决定把李羡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先把一个本该死的死人重新送回去。
    只是短短思忖的过程，便见周围冰川便已似缓实急地速度快速合拢。
    姜羽看了一眼周围，随即又将目光看向了远处的王禀言，便见他此时的状态堪称萎靡至极，也堪称匪夷所思。
    王禀言的肉身浑身呈半透明的颜色，七窍流出“鲜血”，但并不是鲜红色，而是冰蓝色的鲜血，最重要的就是他的神情显然是痛苦至极，可尽管如此他的眼神当中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清明。
    那是极致的痛苦中夹杂着怒火、憎恨、不甘与绝望，还有最后的鱼死网破。
    不过有着鲜明对比的是他身后的女像，似乎是因为在吸收王禀言的全身精华，也就是包括在炁、灵光所有的东西，本是曲膝环抱的姿势竟慢慢舒缓开来。
    精致的下巴微微扬起，冰蓝色的瞳孔似有迷离地看着姜羽，修长且巨大的身体缓缓站直，同时脚下庞大的六芒星法阵铺散开来。
    “五息！”
    见此，姜羽的反应是……嘴唇微微张阖，吐出两个冷漠的字眼。
    五息。
    他要在五息里杀死王禀言！
    “吼！”
    立见虚空中传来一阵凶戾的咆哮，一条通体紫黑色的巨龙从诡异里的黑雾里咆哮而出，只是一个瞬间便扑击到王禀言的身前。
    轰隆！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乍现。
    狂涌而出的罡风吹得地上的砂石如炮弹般往四周溅射出去，一些在外头的兵卒们还是因为距离过近的原因被这些砂石击中身上的甲胄，惨叫着倒飞出去。
    砂石滚落在地，只见甲胄上都是坑坑洼洼的痕迹，深陷进去起码有一指宽。
    “闲杂人等赶紧离开这里，你们呆在这里无非就是送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朗且颇具磁性的声音在呼啸的狂风中响起，随即便见两股心神之力同时涌出，化作无形的屏障挡住了这些因战斗余波引起的狂啸。
    滋啦——
    轰——
    金色的雷霆如锁链般化作一个偌大的球体将众人笼罩在其内，紧接着一朵朵火莲自虚空里诞生，方一出现便旋转不休，炙热的温度从其中散发出来，随即就看到火莲里飘出点点的星火。
    每当砂石往这边冲击过来撞上溢散在半空中的星火中，立见汹涌的火浪如铺天盖地般涌出，将其彻底燃烧殆尽，旋即又见这火浪一触即收。
    只剩漫天的星火在半空中闪烁着暖红色的光芒。
    ‘还真是……一无是处！’
    看到这一幕的李昭发自内心地感慨道，这些星火当真是浪费炁又浪费心神之力，可以说是除了好看一点，基本可以算是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
    这些从虚空里蔓延出来的火莲，这一招自然是赶来的余火莲施展出来的，只是让李昭没有想到这位监军？
    竟是如此爱美之人！
    想到此，李昭微微偏头看向了一旁不远处的余火莲，后者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颔首着点头回应，目光中还残留着些许的自恋！？
    旋即脸上露出笑容，迈步朝着余火莲走了过去，待来到近前便是一拱手道：
    “在下李昭，见过监军大人！”
    余火莲早就注意到这个有些过分年轻的年轻人了，这下正好李昭主动走过来，当下也是露出笑脸对着后者拱手道：
    “监军大人什么的……太过客气了不是，要是李昭老弟不嫌弃的话叫一声火莲兄就行！”
    余火莲的亲近并非是空穴来风，同样的……很早之前他们就来到了战场边缘进行观察，李昭施展出来的阵法以及独有的金色雷霆有着鲜明的个人风格。
    当然，余监军在意的并非是李昭的炁，而是施展出来的阵法，哪怕只是远距离的观察也能够瞧出这一个非常高深的阵法。
    阵法耶，
    那可是门技术活。
    这时候，余火莲只是本能地先进行了客套，亲热地回了一句，随后又猛地回味起方才李昭的自报家门，眼珠子咕噜一转，似乎是想起些什么来。
    ‘李昭，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武骏府尊张大人前不久刚收下了一个门生，那个门生就叫李昭！’
    心思电转间，余火莲脸上的笑容又和煦了几分，那灿烂的笑容中也多了几分真诚。
    虽然前几个月他并没有在幽州，一直跟着姜羽和幽冥铁骑在外头办事，但身为监军，亦或者说是能担任监军的人物，可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最重要的就是情报上的灵通！
    余火莲手上有着专门可以直接联系司天监舆鬼部的秘物，甚至还可以通过这件秘物直接联系到舆鬼部之首。
    毕竟随军在外，将令有所不受的时候太多了……尤其是在幽冥铁骑里随军，需要注意的地方那就更多了，可以说情报上的灵通尤为重要。
    另一边，张显宗这辈子就收了一个门生，那就是周峰。
    原先谷原县的县尊，可以说以周峰的年纪加上张显宗的能量，他才三十多岁，男人的黄金年龄即将到来，政治和武道上都即将来到巅峰之时刻。
    要是没出现蛮族这一档子事情的话，可以预料在未来的五年到十年之间，周峰至少还能往上再升个两级，也就是府尊亦或者太守的位置。
    说实话，当初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余火莲心里还是挺可惜的……他与周峰也算有个数面之缘，说过几句话，对其人的品性有几分了解，确实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只是可惜了……
    可到了后来，张显宗再次收一门生的消息，那可是在幽州政坛上传开了的，毕竟张府尊这辈子就收了周峰这一弟子，可自从张显宗撤了周峰的官帽，周峰此人便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反正江湖上乱七八糟的舆论都有。
    正因为收徒少才证明了珍贵性，同时也是因为此，恰恰有了极大的优势，那就是张显宗手里的资源可以无限地向李昭倾斜。
    要知道师父和师傅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师父，那就是如师亦如父，是你修行道路上的引领人。天地君亲师，可以说师父的存在某种程度就好比再生父母，特别是武道上引领，那是重要。
    就好比张正对李羡一般。
    这种的才能被称之为师父。
    师傅，只是简单地授道解惑，而且基本上不会把自己压箱底的绝技传授给徒弟，要想得到这种师傅的独门绝技，少说要经过长达数年的观察期才可以。
    当然对于张显宗还有李昭来说，读书人的事情，怎么用师父来简简单单地进行称呼。
    读书人，
    当然是老师与学生。
    本质上并无太大的差别，只是换了个称呼，内里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
    也正是因此，李昭作为张显宗唯二的门生，其人代表的价值不言而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李昭本身已有功名在身，在科举上的发挥同样是惊才艳绝，霸占着榜首的位置。
    可以说哪怕没有张显宗门生的身份，单凭自己的能力，李昭同样能够在官场上混的很是风生水起，尤其是在当下的幽州，优秀的人才那可是稀缺资源。
    毫不夸张的说，将来的幽州确实会在姬明武的大刀阔斧的改革下，城池会分布出来相当多的数量，而这其中并不是光靠背景就能轻松上任的，姬明武也不会允许这一切的发生。
    能力，尤其是治民、安民的能力尤为重要，官府需要的是能够真正办事的人才，而不是靠着家族的背景登上的县尊、府尊。
    可以说姬明武绝对不允许这一切的发生，而作为这个帝国的主人，他也绝对有能力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正因如此，人才，尤其是真正有能力，有远见的人才才是官府最为需要的。
    李昭便是如此，他在科举上关于民生的见地很受许多大人物的认同，这也是当初张显宗和李羡谈话中，说过的……他很欣赏李昭，而且观察李昭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才能与秉性很是受到张府尊的认可。
    由此可以说明，李昭其人的聪明才智堪称是惊才艳绝。
    话说回来，正是因为李昭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加上好巧不巧地周峰在李羡的麾下，张显宗才会在几经思量过后收下了李昭作为自己的门生。
    同时宴请了武骏府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来参加拜师宴，也把这一消息告知了出去，可以说整个幽州政坛上但凡消息有一丁点灵通的人都知道，武骏府尊张显宗新收了个弟子，名字叫做——李昭！
    张显宗其人在幽州政坛上的地位举足轻重，严格来说武骏其下八个县都归他管，这也是为什么周峰脑袋上的官帽，一言蔽之，说贬就贬。
    另一边他与老卢的关系似乎相交甚密，这一点可以从老卢越过张显宗把自己手下的山字营替换掉八县的城防军一事可以看出。
    从权利上来看，张显宗手里握的资源和能力并不比卢广信差。只是两人风格不同，武骏府在张显宗的发展下成为了一个商业重府，上党郡则在卢广信的手下有着鲜明的军事风格。
    从这一点上来看，两人有点一文一武的意思。
    不过认真来说，虽说武骏府其下八县从司法程序上来讲，确实归张显宗管理，但是……别忘了幽州的特殊性，那就是军政一体，在权利上那也是非同小可的存在。
    也正因为如此，整个幽州那么多的将门世家争着抢着要原野县的县尊之位，要不是老卢的手段了得，哪里轮的上崔胜在那里坐镇足有半年之久。
    要知道那同样是拥有几十万百姓的原野县，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却没有一把手来上任，像话吗？
    甚至还摆明了告诉李羡，只要能够在这次幽州武举上夺得前三名，他就能运作下帮其坐上原野县尊的位置上。
    可以说哪怕是区区一名县尊，手里也拥有者非常大的自主性，要兵有兵，要粮有粮，手底下明镜司和衙门也是归于县尊来掌管。
    就是因为这样方可显露出张显宗拥有的政治底蕴是多么的可怕，而李昭作为他的门生弟子，在未来、在未来幽州的政坛上又会取的怎样令人羡艳的成就。
    毫不夸张地讲，像李昭这样自身拥有充足的能力，身后站着这么一尊大靠山，不知道是多少人想要巴结和结交的。
    要知道在官场上，尤其是像余火莲这种屁股朝着官府的官员更需要这类的资源，多条人脉就好办事，毕竟人生无常，到时候要是出点什么意外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
    …………
    另一边。
    李昭可不知道这短短刹那间的工夫，余火莲心里就转过那么多的想法，只是在察言观色这方面，他修炼的等级可是已经达到了极致，这位监军大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他都能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当下也是笑道：“见过火莲大哥！”
    “哈哈哈哈……”
    见到李昭如此上道，年纪虽小但精通官场上的潜规则，余火莲不禁发出爽朗的大笑，颇为亲热地拍了拍李昭的肩膀，说道：“这一次能够及时地发现南阳县尊王禀言和白家共同进行谋逆，还多亏了昭老弟还有李二五百主！”
    话音方落，余火莲脸上便露出些狡黠的笑容，接着道：“不过昭老弟现在还请放心，现在姜将军已经出手了，相信这些乱贼必定会俯首！”
    “哦？！”
    李昭的眉锋微微一挑，嘴里却是冒出好奇的感叹，同时眼角的余光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在身后的千余名幽冥铁骑。
    不得不说，作为整个幽州，不……甚至可以说整个大晋，幽冥铁骑都能算做世间第一流的骑兵军队，光是带给李昭的感觉便是格外的不同。
    不同于少爷手底下的兵卒们，与小六子、大壮这些悍将不同，这些骑兵身上的杀气更为浓烈，若是用心神之力来感知的话，就能发现这身后的每一名幽冥铁骑身上都带着浓厚的血气。
    这个血气，不是气血，而是杀气……是杀人的数量达到了一个骇人的程度，在身体周遭自动凝聚出来的。
    最关键的一点，从他们的眼神中，李昭看出了自信，一股极其浓烈的自信，这种自信可叫山河挪移。
    说白了就是军魂！
    这种军魂，山字营也有，只是军魂与军魂之间同样存在着差距，幽冥铁骑所拥有的军魂，那是数百年奠基下来的。
    击破、击溃、击杀过无数的敌人，这其中包括了大晋宿敌——蛮族。
    幽冥铁骑不知杀死过多少蛮族的皇族、部落，每一次的胜利都建立在敌人的累累尸骸上，悠久的军队历史加上天下第一军队的自信心，这才是这支军队一直辉煌的原因。
    说实话，老卢手下最精锐的骑兵部队——风字营，若是真要跟幽冥铁骑来一场真刀真枪地战争，说实话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被全数歼灭。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造成这般巨大的差距并非来源于将领，若是发生这样的一场大规模战争，首先必定是将对将，兵对兵。
    不可能任由对方造化境的武将如无双割草般肆意地冲进自己的军阵里乱杀，将对将也是一种演化而生的必然。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考验的只有三个地方。
    一，基层军官的统率能力。
    二，兵卒们自身的素养。
    三，主将的统兵能力。
    假设这是一场双方均是骑兵的战争，以风字营和幽冥铁骑为例，双方手里都拥有五万铁骑的情况下。
    战争的开始必定是主将与主将，骑兵和骑兵们的对决，这是一场尤为考验自身素质的原因，而后才是主将率领着骑兵进行分割战场，以及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后，经过最后大规模减员之后。
    也就是哪一支军队能够保持不崩溃，谁能始终保持着的情况下一直坚持到最后，以及最后的心理抗压能力，战至最后一人，还是战至最后百人。
    在这个时候，往往考验的就是军魂！
    通俗点就是自信心以及一系列外在因素的影响下保持的军魂，而在这一方面，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幽冥铁骑明显更胜一筹。
    这一点从眼下这些千余名幽冥铁骑的眼神里还有身上萦绕着血气可以看出来。
    想要拥有这等规模的血气，每个人杀人的数量至少超过两百人，在这种承平年间还能保持着这一点，可见姜家对幽冥铁骑付出的心血。
    其实从老卢安排山字营进行全幽州范围的剿匪也能够看出来，像这种层次的大佬都会经常安排自己手底下的军队见见血，省的生锈了。
    某种方面，有时候幽州山贼林立，未尝不是故意而为之。
    …………
    言归正传。
    李昭微不可查地收回了自己看向身后幽冥铁骑的目光，随后好奇地问道：
    “姜将军？
    “火莲大哥……还请问是哪位姜将军。”
    听到这句话，余火莲先是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一眼李昭脸上，尤其是眼神里的神情，旋即心里放下了些许的戒心，颇有些神秘地说道：
    “姜羽，姜将军！
    “小昭老弟没有接触过这些，也许不知道这位羽将军的厉害……可在姜家乃至于那些真正大人物的眼里，这位姜羽……姜将军那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真正的帅才！”
    余火莲说到“那些大人物……”的时候，还特意伸出右手朝着天上指了指，而后他接着道：
    “他的故事要说起来那可就长了，不过现在就放好一万个心就行了，这位羽将军的武道修为可是已经修炼至造化境，而且在造化境当中，也是数一数二般的厉害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