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晟春秋》第519话 “吃亏”背后的原因

    看着这整个朝堂之上，由于周定宪的一席话，现场的气氛竟是仿佛跌入了冰窖一般寒寂非常！虽说周定宪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可周平秀也并不想在当下这值得庆贺的时候去谈论如此沉重的话题！
    于是，周平秀便站出来对着所有人说道：“定宪大人说的有道理！不过既然木已成舟，一切水到渠成，我们也已经达到我们的目的并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便是一场空前的胜利！今天我们先好生庆祝此番停战谈判的胜利，为了定宪大人，为了尚在前线辛苦的诸位特使！至于其他尚未发生的事情，便暂时留待日后我们再慢慢去考虑吧？”
    周平秀的这一番话，可以说是相当折衷地化解了当下的尴尬！周定宪见周平秀似乎接受了自己的想法，也觉得他所说的确实有一些道理，也便将头脑当中对于此次停战谈判的疑虑暂时搁置到了一旁露出了与其他众臣一般的笑容……
    见周定宪也终于展开笑颜，其余众人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整个朝堂便再次变成了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此次与大宋成功签订停战协议的愉悦之中……
    而这时候，大宋朝堂之上似乎也并不那么平静！事实上，所谓停战，特别是这一次大宋与大武之间的停战，便是交战双方在出现胜负之后，由弱势的一方向强势的一方提出的对于中止战争状态的妥协！
    像这种强弱一目了然，胜负几乎在瞬息之间便可决出的战争！大宋内部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为何大宋在己方占据了如此绝对的优势之下还要与大武停战谈和！而且即便是因为赵忠信他们有着什么样的考量而选择了与大武停战谈和了，可是为何一点利益都不取，如此轻易地达成了此次停战，便更加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于是，在如此这般各种各样的疑惑之下，此番的朝议显得相当地热闹！然而这一波热闹的景象并未持续多久，殿上沉默不语许久的赵忠信便向所有人道出了答案……
    “诸位！诸位！”赵忠信先出言中止了所有人的争论之后，再对着众人缓慢而铿锵有力地说道：“大家的疑惑，我感同身受！不过我有几个问题，大家不妨好好思考一番！”
    赵忠信说到这里顿了顿，见所有人似乎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赵忠信便继续说道：“首先！继续与大武这样打下去，对我大宋还有什么好处吗？”
    这一句话，可以说是直接点破了所有人在争论的一个核心，原本一片寂静的朝堂一下子便再次又沸腾了起来……
    赵忠信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出了诸如灭了大武可保己方南境无忧或者都是列举出大武这些年频频在其边境各种挑事的事迹，不由得一脸苦笑，而后索性再次打断众人的讨论，将事情给挑明了……
    “诸位！诸位！”见众人的注意力又重新被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之后，便继续缓缓地说道：“诸位方才细数了大武这些年所做的种种恶事，包括不断地挑起边境的战争，以及其频频对我南境产生威胁之类的种种罪行！然而，试问一句，大武如今的做法，难道不是这天下的常事吗？就我们周遭的大梁大秦乃至我们的盟友北齐，不也是频频向其周遭诸国发起战事，使得这天下至今都没有安宁的一天吗？”
    听了赵忠信的话之后，众位重臣这才终于有些恍然大悟！这些年，在赵忠信的治理之下大宋可以说是国富民强，即便有战事也鲜有在大宋本土上发生，以至于所有人这安逸的日子过惯了，都忘了这列国互相攻伐乃是当今世上自庆正之乱后的常态了！
    倘若他们从大宋这边的角度看来，大武确实是在这天下西南角落一个相当喜欢惹是生非的大国！可是倘若从整个天下大局去看的话，大武则只不过是做了这天下绝大部分大国会去做的事情罢了！
    以这个角度去看待关于大武的问题的话，这大宋满朝的重臣便显得能够比较客观一些，也能够理智一些了！待他们以这个角度重新审视关于赵忠信所抛出的那个问题之后，俨然发现这大宋与大武国土并无接壤，继续与大武交战下去的话，不仅大军要劳师远征补给线拉长，大大加重了后勤部队的补给难度，徒增大宋财力的负担！而大宋很显然很难能够从这样的战争当中寻得任何的好处！
    这事儿对于大宋来说，确实是吃力不讨好的行当！此前大宋出兵压制武齐联军，无非是大武已经灭亡了自己的盟友北齐，将兵力压到了自己的南境，威胁到了大宋南境的安全！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出于对自己国家安全的考量于公于私大宋出兵那都是无可厚非之事！
    可是现如今北齐已经复国，大武也无力再威胁到大宋南境的安全！在这样的情况下，以大宋的利益出发的话，赵忠信会有如此考量并无任何不妥的地方！
    见众位重臣似乎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个中道理之后，赵忠信便笑了笑继续对众人抛出了下一个问题：“诸位都是聪明人，想必已经明白了个中的道理！那么下一个问题便是，我们让大武割地赔款的话，对此次停战谈和有什么好处吗？对于我大宋除了这眼前这不痛不痒的好处之外，还有其他长远的利益吗？”
    很显然，这个问题要比方才赵忠信所抛出的第一个问题要复杂得多！此番众位重臣不再像方才那般议论纷纷，与之相反的是，这整个朝堂之上竟是因此陷入了一片鸦雀无声之中……
    对于众位重臣的表现，赵忠信是了然于心一目了然！尽管他知晓以诸位重臣的才能他们即便在一时半会儿并无法理清这当中的利害关系，稍微再费些工夫他们也能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然而赵忠信似乎并不想等那么久，给他们那么多时间去思考！
    因此，赵忠信索性直接对着众臣道：“别的咱们暂且不提！要土地，我们与大武并无接壤，即便勉强要了那么几块飞地，管理上将会变得相当麻烦不说！在对这些新地盘进行建设管控以及同化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便不得不经常借道我们的盟友北齐！现在我们与北齐的关系尚处于蜜月初期，双方的关系尚算得上良好还好说，可是万一哪一天我们两国关系出现问题了呢？”
    赵忠信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是恍然大悟！的确，当今天下各国逐利互相攻伐，今日是敌明日是友，乃是天下常态！赵忠信口中所说的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至于赔款之事！大武近些年可以说是穷兵黩武国内损耗极大！根据半竹先生的调查，大武此番由北齐借道围攻大梁的大计，几乎已经将大武最后能够使用的最后一笔预算全押上去了！为此大武甚至向其民间的商人借了大量的钱粮！可以说，现在大武已然是一个空壳子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倘若我们再向大武索要战争赔款，不需要多，只需要索要与我大宋此番出征所耗费的费用对等的战争支出，便可让大武的财政一下子陷入危机甚至直接崩溃掉！即便大武还能硬生生扛下这笔债务，恐怕他们还上几十年也还不上这笔钱！
    这便意味着大武将在接下来的这几十年内将不得不大量缩减开支，像今日组织如此这般规模的大武军恐怕是不可能的了！也就是说，这天下西南理论上将会出现相当长时间的平静！可这大武不在天下西南惹事，或者在这几十年内万一被其他家给吞灭的话，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对谁又最有好处？”
    赵忠信话说到这里，整个问题的答案便已经呼之欲出了！殿下甚至已经有人脱口而出：“大梁？！”
    赵忠信听到在这个朝堂之上显得有些相当突兀的回答之后，便转过头去！见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的，正是此次留守国都的大将赵清盛，不由点点头对着赵清盛道：“很好！说下去！”
    赵清盛点了点头站了出来，对赵忠信行了一礼之后，便接过赵忠信的话头后道：“道理很简单！正如此前大君上所言，我们大宋与大武并无领土接壤，因此我们很难从大武方面获取关于领土方面的利益！而一旦我们要了大武的战争赔款的话，那边等同于变形削弱了大武的实力！那毫无疑问将直接便宜了与大武接壤的邻国！
    现如今与大武接壤且具有足够实力敢于攻打大武的，除了大秦便是大梁！
    然而，大秦由于北境与我大宋接壤，而只要我大宋北境在握，便犹如在大秦头上悬着一把利剑！只要大秦与我大宋没有任何默契的情况下，大秦近几年是丝毫不敢会有任何其他较大的军事动作的！
    除去大秦之后，显而易见便只剩下大梁了！而此事对于大梁恰恰又有几个方便下手的地方！一方面大梁近几年与我大宋交好，他们倘若对常年宿敌大武出手，我们大宋也不便直接插手！另外一方面，此番大武被我大宋打退，正好再为大梁争取了足够同化腾郡的时间！只要大梁专心致志全力稳固对腾郡的统治，那这腾郡便将成为大梁攻打大武最好的跳板！
    只要其在当地所囤积的大量的战略物资，大梁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财力与兵力都相当空虚的大武玩够了涮完了再轻轻松松地给消灭掉！这是毫无疑问，且大梁肯定会这样干的！”
    “没有错！”赵忠信接过话头后，对着众人道：“如果我们如此变相削弱了大武之后，必定因此改变天下格局！我大宋虽说这些年越发强大了起来，即便是面对一个天下大国也丝毫不怵！可是我们还是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进一步深化我们内部的改革，让我们大宋得以进一步地发展！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这天下格局便暂时不能发生变化！这大秦已经被我们打服了，倘若大武也被我们练乖巧了，反倒要成为我们的困扰了！
    一旦我们任由大梁发展起来，使我大宋旁边出现一个超级大国的话，未来恐怕我们便得看大梁的脸色行事了！”
    说到这里，所有人恍然大悟是茅塞顿开！
    没有错！大秦、大武以及大梁这三个国家一直都是以天下大国自居而互相制衡着的！这些年天下虽乱，可总不至于波及大宋，除了大宋天然的地理位置以及主家善于在各大国之间获取一个相对的平衡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这几个周边的国家互相攻伐消耗，使得这天下之间会有强国的存在，却没有一家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将剩余的几家都吞灭掉的胃口！
    一旦大宋今天以一己之力打破了这样的平衡，而他们又无法从中获取直接的利益的话，那便无疑是便宜了其他人！而一旦大梁得势趁机发展起来，别说大秦没有能力顶住来自大梁的压力了，即便是到时候大宋果真靠着自己和平发展起来，到那时候恐怕也不是大梁的对手了！
    如此看来，此番大宋与大武的停战谈判，赵忠信如此做法看似大宋吃了点亏，但是从战略大局上看的话，还是对大宋有利的！
    至少此番谈判对于大武来说，大宋是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大武的周平秀！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大武方面，周平秀在为此次谈判获得圆满成功而大肆庆祝的同时，又如何不会感佩大宋的赵忠信此举的大气呢？
    在所有人都接受了此番大宋如此“吃亏”的停战和谈条件之后，大宋的这一场朝议也终于在一派祥和中圆满结束了！所有人在离开朝堂的时候，都无不为赵忠信此番的解释以及缜密的心思而敬佩不已！
    而就当所有人都依序离开了朝堂之后，赵忠信却单独将一个人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