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塔登天录》第一百四十三章 桎梏，不破即原罪

    治愈术，是以施术者的灵能转化为生命力，治疗伤着的灵术，是天元世界里最普通的医疗灵术之一。根据治疗效果的不同，也有初级治愈术、中级治愈术和高级治愈术之分。
    而极限治愈术，却是秘术师专有的秘术，还是位列禁忌秘术，只有极少数秘术师可以学习的那种。不但掌握这项秘术的人极少，哪怕是学会了极限治愈术，也只有再极其特殊的情况和被批准的情况下，才可以被运行使用。
    因为这个术“几乎”触碰到了生命的禁忌领域……
    “死者苏生，是不可触碰的禁忌。在天元世界的几千年历史以来，试图让死者复活的灵术数不胜数，但却一个也没有成功。这些术不是毫无作用，就是让死者变成了怪物。原君炎你知道吗？亡灵巫师的起源，就是一群想要让死人复活的疯子。”
    “而极限治愈术，就是几乎触碰到这层禁忌的术。无论是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只要是还剩一口气——甚至刚刚断气都行，极限治愈术都能从死神手里抢回这个人。”
    凝月晴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劝诫的口吻对原君炎说道：“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被‘极限治愈术’救回来的人，往往在记忆和性格上有所缺陷。这与受伤的严重程度无关，全凭运气。”
    洽玲奈接话道：“运气好的几乎不受什么影响。一般情况就会想艾雪这样，性格发生了变化，也失去了不少记忆。还有更糟糕的会性情大变，六亲不认。”
    “啊啊啊……洽玲奈！你为什么要让我在听到‘极限治愈术’这个词，让我又想起了伤心事……原君炎丢给你了，我要去躲起来哭一会……”
    凝月晴突然“鬼哭狼嚎”、“掩面而泣”起来，一溜烟就没了影子，看得原君炎目瞪口呆。
    “凝月晴前辈她……她是有至亲在‘极限治愈术’的影响下把她给忘了吗？怎么会受那么大打击。”原君炎不自觉地喃喃道。
    “不是至亲，是初恋。”洽玲奈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那时她还不是秘仪师。她好不容易把暗恋对象追到手，结果没几天那人出任务就差点没了，还好被特批用极限治愈术给救了回来。不过……”
    “不过？不过凝月晴前辈的初恋把她给忘了？那确实够惨的……”原君炎猜想道。
    “比你说的还惨。那人被救回来之后性格记忆都没什么变化，但……但‘喜好’变化挺大的。据说那人被救回来之后，就只喜欢男人了。于是凝月晴就这么被甩了。也就是这件事让她发愤图强一心修炼，不然秘仪师哪轮得到她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君炎总感觉自己在洽玲奈脸上看到了“幸灾乐祸”的情绪——事实上，他还真的没看错。
    当年洽玲奈作为凝月晴的好友没少劝她不要喜欢那个男的，但凝月晴没听，得手之后还不停地给洽玲奈撒狗粮。所以后来变故发生之后，洽玲奈没少笑话她。
    不过原君炎却没敢也跟着“幸灾乐祸”，他总感觉背后有点冷——好像从哪飘来一股杀意……
    “咳咳，洽玲奈前辈，所以说艾雪她也是因为被极限治愈术治疗才性情大变的是吗？”原君炎赶忙转回了话题。
    打趣一个超凡强者？原君炎才不作这个死！
    “是的，她从七年前被救回来，就一直这样了。”洽玲奈回头看向房屋，她的目光似乎能穿过墙壁的阻隔，注视着已经熟睡的艾雪。
    “七年前在溟南沙漠里，艾雪她还是没能逃出来。等到我们找到她的时候，雍北青天已经彻底破碎了。艾雪已经被风沙洪流……几乎绞碎了！若不是气息熟悉，我差点没认出来‘那’居然是个人。”
    “我把她带来回来，好不容易申请到了极限治愈术的机会，让艾雪被抢救了回来。清醒过来以后，艾雪就是这个样子了。那个活泼、开朗的艾雪已经永远死在溟南沙漠里了。现在或者的，只是一个腼腆的小女孩。”
    洽玲奈回过头，脸上的失落不加掩饰。
    “我甚至不确定她还是不是艾雪。她的记忆还在——除了关于你的那部分之外。她说话的语气腼腆又谨慎，艾雪以前绝对不可能这样。”
    “这就是极限治愈术吧……毕竟，死者复生是连绝对王者也办不到的事。”
    原君炎也低下了头。
    一个人的性格、处事的态度、一举一动都发生了变化，那么这个人还是原原本本的那个自己吗？恐怖，真的是自己“害死”了艾雪。
    “对不起……是我害了艾雪……”
    低头认罪，这是原君炎无法回避的罪责。他做好了被洽玲奈仇恨的准备，无论洽玲奈怎样恨他都不为过。
    但是出人意料是，洽玲奈只是摇了摇头。
    “行了，白天的集会我虽然没到场，但是其中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清楚的。真正的凶手并不是你，而是那个冒充了你的人。你不过也是命运漩涡里的一个受害者罢了……”
    洽玲奈靠近原君炎，扶起了他的脑袋，在他的注视下摘下了自己的眼罩，露出一个空洞的眼眶。
    从额头到下巴，这个巨大的疤痕划过了洽玲奈的半张脸，让人一眼便知女人失去眼睛的原因。洽玲奈看着原君炎，认真地说道：
    “看到这个伤疤了吗？我一直以为是你干的。我留着这道疤痕的原因，就是为了让我铭记这份仇恨，为了有一天能报仇雪恨。但现在我明白了，那只不过是个冒充者。可笑的是，我一直将这份仇恨放在了你的身上。”
    洽玲奈站起身来，勉强地对原君炎挤出一个笑容，手中的眼罩在顷刻间被烧成了残渣。
    “我打算明天回海渊城之前去一趟治疗秘术师那里，去消掉这个疤痕、重铸眼睛。我要放下错误的仇恨，开启新的历程。”
    “艾雪你就就不要担心了，她现在过得很好。虽然性格变了，但她还是那样热爱秘术，每天都过得很快乐。你不是已经放弃了至臻计划了吗？那以后艾雪就没必要和你接触了。像这样无忧无虑地活着也挺好的，不是吗？”
    “原君炎，很抱歉我冤枉了你。我想很多秘者都和我一样冤枉了你，还请你多多包容。”
    洽玲奈对着原君炎，深鞠一躬表示歉意。接着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不过关门前的一声轻叹声音虽低，原君炎却是全都听到了。
    不但是听到了，而且如雷贯耳，字字诛心。
    “只是……只是连千禧之子都沦陷在命运的漩涡之中了，谁还能跳得出来啊……”这就是洽玲奈最后的一声叹息。
    原君炎愣住了。
    原君炎做错了什么吗？他自认几乎没有。他从未想要伤害过艾雪等人，被人冒充又不是他的错。冒充他的人做犯下的罪行凭什么要他承担？
    而且，原君炎还觉得自己委屈呢。莫名其妙的被伶仙认为叛变了，一次又一次被秘者围杀，差点就真的藏身于伶仙之手。
    所以，虽然原君炎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天生的孤星，谁遇见谁倒霉那种，害了雏龙院里的众人，害了艾雪、害了李景淳、害了南煌帝国百万人，但他总找不着根源在哪。
    一语惊醒梦中人，洽玲奈无意间的一声低叹，让原君炎意识到了自己罪孽的根源——身为千禧之子，志在拯救这个世界的存在，他怎么可以和别人一样沉沦在命运之中，任凭命运捉弄呢？
    作为千禧之子，这就是原罪。当命运的漩涡卷起，谁都能沉沦其中，哀叹命途多舛。但是他不可以，因为他是千禧之子，他必须打破这种桎梏。
    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改变的人，说什么改变天元世界的命运？
    这一刻，原君炎意识到自己被追杀被误解被错恨，都不是什么值得委屈的事。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还不能将这种情况反转，就已经是大错了，哪还有脸委屈？
    “原来……是这里出了问题么……”
    这一刻，原君炎似乎有些理解了自己为什么这次醒来以后，似乎能看到“命运”的连线了。
    这是赤裸裸的提醒啊！
    不过，想明白了归想明白了，但事情还是要一个个解决。既然意识到了这些关于“命运”的线的重要性，那么原君炎就更不能对凌颖梦束手旁观了。
    用天识之眼看去，自己与凌颖梦相接的那条线，似乎在愈发变得脆弱。不，准确来说，是凌颖梦她与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联系，都在一点点变弱。
    有句白话说“死了就一了百了”。先不管它对不对，但凌颖梦的这种情况却是让原君炎不禁联想到了这句话。
    只有一个将死之人的“命运”，会跟时间一切的牵连都在变弱。在洪荒时代就常以杀人为乐的地缚神-魁，可不会在被人族屠灭了全族之后变得温柔。
    “耽误不得了，先解决圣凌音族的再说！”原君炎决定，明天一早就向凝月晴求些救兵。
    不过，今天晚上住哪？听着房子里传出的响亮鼾声，原君炎总觉得洽玲奈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