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神安奎因》第三十八章 遗迹

    黑暗中，带着连衣帽的人影犹如滑行一般在一个高点与另一个高点间快速移动。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呼入肺中的空气夹杂泥土气息让人影微微晃动身躯，她停下脚步立马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人影慢慢脱掉连衣帽，环顾四周。
    这里阴暗潮湿又怪石林立，啧啧滴水的钟乳石和镶嵌在石壁上微微发光的菇类都说明这里并非地表。只是相较于寻常的地下甬道而言，此处的空间却是大的惊人。
    “终于到了。”
    人影发出娇嗔声响，皱紧的眉头也因此舒展开来。
    那是一名正值青春年少的女性，五官端正，枣红色的秀发贴着脸颊垂下如同瀑布一直延伸到斗篷深处，不管让谁来看都只能得出十分可爱的评价。少女一旦停下移动，周遭的空气就像受到渲染一般弥漫出淡淡的血液芬芳。
    少女露出心情好转的笑容，从立足的石柱上一跃而下，脚尖点过几块硕石，最终落在一条通往更深处的石缝之前。
    稍微扭曲形体，少女毫不犹豫地钻入漆黑地下，与先前的地下大空洞不同，这里没有任何光线，比夜更深的漆黑吞噬了一切。
    然而这似乎完全难不倒少女，只见她的瞳中泛起一抹红韵，接着散发出悠然红光，一道极微小的魔法阵陡然出现赋予了她夜视能力。
    “打扰了哟~”
    少女发出拉长的尾音，在染成黑白的视野中继续下行，答复她的当然只有石壁的空洞回音。
    又经过了一段时间，能容下身躯的空间越来越窄，左右的墙体挤压般将甬道收缩成一条小路，在那尽头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小洞，少女来到洞前，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洞的另一边分成了几条与之前同样的蜿蜒小路，向那其中一条看去，在尽头似乎有着微弱的白光摇曳。
    因为开启了夜视，见到之物非黑即白，那白色摇曳之物也有可能只是不同的介质引起的某种反射。
    所以少女拿起一块石子，向那个方向扔去，石子带着飘动的阴影击上岩壁发出清脆响声，少女露出满意笑容。
    进入闪烁亮光的道路，浮沉的气息清晰可辨，看向甬道的两边就不难发现附近的岩石有明显的崩裂痕迹，越过甬道尽头碎石散落一地。
    在眼前展开的是与先前见过的景致截然不同的地方。
    规制整齐的城墙左右延伸，上下两端顶满岩石的间隙，刻有防御魔法的花纹密布其上，整个城墙就像是被周围的岩石吞没一般牢牢嵌在地底。如果不是因为开启了夜视也许还能看出更多细节。
    出了甬道后向左手看去，不远处放置着一个背篓，当中堆满了采集而来的荧光蘑菇。
    女子愉快地笑出了声，向着背篓走去。这时一双大手从身后搭住她的肩膀，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少女的袖中伸出一把猩红芒刺向后划去。
    极快的速度留下一道烙印眼底的红色残光，如此闪讯的一击若是凡人想必已经被正中要害一命呜呼了。
    但是猩红芒刺却在击中目标前就停在了半空，正确的说是被挡了下来。
    “不要驱动魔力！“
    男性的浑厚声音在那里响起，大手同时放开女子袭击过来的手腕，好像对刚才的攻击根本不以为意。
    “哎哟，原来是你啊……小明尼。”
    少女轻浮的招呼让男子皱起眉头。不过他并未就此停下动作，而是径自走到前面，蘑菇的荧光在他身后投出数个重叠阴影。
    “明明知道是我，能请你不要再胡闹了吗？我们现在是在外执行任务。”
    “哎呀呀，刚才还真是抱歉，我还以为是什么可怕魔物要袭击我呢，所以是没有提前表明身份的你不好哟……”少女的声音清脆又带着一丝甜腻，弥漫着肉食动物般的危险气息。
    男子无意与少女争论，不管对方说些什么都只是沉默不语地走着。
    “切，真是无聊……”
    男子的身躯及其魁梧，因此只能靠着墙壁的一端行走，还时不时需要弯腰才能不至碰到额头。
    一直无言地行到城墙的一角两人才停下脚步。
    “讨厌啦……明尼，明明是你发信号给我的，话说你摘来这些蘑菇做什么？我们不是带了【永续光】的魔法道具吗？”
    “这座墙壁上的防御法阵会对魔力做出反应……所以不要驱动魔力。”
    魁梧男子手扶城墙，只说了这么一句便闭上双目，过了大约二十秒，一侧甬道的深处传来沙沙的声响。
    “呜哇……”
    少女夸张地向后跳开，嘴巴一瞬间闵成一字型，虽然离得还很远，但她已经通过敏锐的直觉感应到了所来何物。
    片刻之后从坑道内涌入的是数十只被称为波亚米亚的鼠形魔物，黑白视野下只能看到映着白光的眼睛和那恶心的身躯快速窜动。
    只是他们完全没有野生魔物的气息，反而犹如接受了指令般排着工整列队前进，两两一行来到魁梧男子的脚下倒头便挖。
    少女对鼠类有着本能般的黑色情感，若是在平时有虫蚁蛇鼠靠近一定在数十公尺之外就让他们爆体而亡了。
    只是少女并非土之种族没有在地下行动自如的能力，男子所能支配的土之魔物也十分稀少，仅有的几只也因为体型问题动土作业动静太大而无法动用。
    因此只能支配了就近的波亚米亚充当倔土劳力。
    现在任务需要，就算少女再厌恶难耐也只能无可奈何。
    波亚米亚是最低级的魔物，挖土很快却奈何不了岩石，遇到这种时候还得男子亲自出手。
    因为附近几乎都是岩石，同时还得让波亚米亚将挖出的土石搬运到空旷区域不至于堵住通道，工程意外地费时。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城墙的一角被挖出了数十米的大坑，可城墙的地下还是城墙一直延伸到地底深处。
    “够了。”
    随着男子毫无起伏的低吟，掘土的波亚米亚一齐停下了动作，从城墙旁整齐离开。男子之后跳入坑中将附着在城墙上的些许污泥抹去，其下是凹凸的线条和露出一截的某种机关的一部分。
    那凹凸的线条与一旁城墙上的防御法阵有几分相似却又不是完全相同。
    早在数日之前他们就发现了这座地底城墙，构筑城墙的材质绝非一般岩石而是本就坚硬的岩盘中混入了高位阶的金属矿石，硬度惊人。
    两人的目的地在城墙的另一边，被称作明尼的男子用过人的武力破坏过城墙的一角，被激发的防御法阵的反噬力量立刻施放了地震般的剧烈能量，让两人吃了不少苦头。
    然而这神秘城墙的能力还远不止于此，费劲千辛万苦才打破了法阵，就这么挖下去却发现在那墙壁背后还是墙壁，岩石背后还是岩石，而且只要整体的法阵不被破坏，局部的损伤竟以惊人的速度修复着。只经过了数分钟，岩石的缝隙就被填满，城墙回复原貌，防御法阵再次铺满整片城墙。
    男人很强，如果条件充足并且作为攻略的一方带上克制对手的魔物，那么即使在组织最高十二干部中也只有三人能赢过他。遗憾的是在这狭窄的地底他的长处完全无法发挥。
    如果是十二人中擅使土系法术的那位或许反而能够如鱼得水吧。
    “没有亲眼见到的话，真是不敢相信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会有这种遗迹呢。”
    少女看着这边，口中念念有词却完全没有要过来的意思。男子一边在脑中发出念力命令波亚米亚继续挖掘，一边开口回应。
    “现在虽然是偏远的地区，但在上一个纪元中或许这里是一座辉煌的城市，毕竟年代已经太久远了，所谓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又过了一会儿，掘土的工作全部完成，坚不可摧的城墙与其上刻印的异样法阵完全现出身姿。
    总共10个层层嵌套的圆形法阵占据着巨大墙壁的中心，从那法阵的中心密密麻麻纂刻着的符文一直延伸到城壁各处，与城墙的防御法阵融为一体。
    向来稳重的男人吃惊地睁大了双眼，就连少女也从坐着的石块上挺起身姿。
    “这……这是10环法术？神话的领域？”
    “看来没错，这次的情报看起来是真的。”
    对男人的话做出反应，少女的牙齿咯咯打颤，完全忘记了平日故作的娇媚姿态，端正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嘴角高高地上扬着。然而这并非是出于恐惧的情感而是出于兴奋。
    “血之狂乱……吗？冷静一点布拉德。”
    “嗯~？”
    发出凶狠的一声，少女移动视线看向男人。脸上的皱纹才渐渐退去，少女冷哼了一声，别过视线，眼中的杀意已经消散大半。
    “终于找到了，遗迹的大门……”
    男人走到法阵的中心，仔细端详阵眼。在那层层包裹的法阵中心几道深深凹陷在墙壁内的符文闪烁着不断交换着位置，在那正中心是一个圆形卡槽，这里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插入某种钥匙的地方。
    男人的表情数度发生了变化。
    “原来如此，明明是神之领域的魔法，却只有这种程度的防御原来是因为这样。布拉德……这个遗迹也许不仅仅是为了防止外敌入侵，或许更重要的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出来。”
    “这么说这次真的中奖了？”
    魁梧的男人扬起四方的下巴用力点了点头。
    “司书长翻阅了数百年来的记载，均无此处的记录，像这种程度的地宫不可能毫无缘由地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这至少是千年前的遗迹。”
    “哇哦……明尼你懂得可真多，有你在真是太方便了。我呀就是讨厌做调查那样麻烦的事情。”
    少女的轻浮回应让男人皱起眉头，不过再多说也没用所以放弃说教，转而对掌握的情报进行大致说明。
    “在王国与帝国的民间流传的传说中有一则提到过千年前的那场大战。”
    “啊~这个故事的话我也听过，不过在故事中那家伙不是被英雄们彻底消灭了吗？”
    男人略感诧异地点了点头。
    “那是官方流传的版本，周边国家的神殿还将其作为英雄故事广为流传，现在想想确实有蹊跷之处。”
    想要掩盖一个消息最好的办法是毁踪灭迹，将所有知道秘密的人捕杀殆尽，然后用灵魂魔法永远禁锢他们的灵魂再藏到人迹不至的地底深处。
    可若是事件本身为大众所知又当如何？
    “千年前被肆虐的大地上多少人见证了那场大战，脍炙人口的英雄谭更是足够几代人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想要掩盖真相，与其封锁消息不如传播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让追寻者真假难辨还比较好。”
    如此说着的男人从包裹中取出一枚六角柱形的金属。
    “【天机玄针】？明尼，你要做什么？我们的任务不是这个吧？”
    “如果这里真的是封印那家伙的遗迹，那么任务的优先级就变了。拥有了他的战力能让我们的愿望更快实现。另外地底下可能埋藏着千年前的遗物和是失落的技术，帝国方面很可能就是冲着这里，才会在荒原建立据点。当然也有可能不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去确认。”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六角柱形金属插进法阵中的锁心，被称为天机玄针的金属便犹如融化一般融入法阵。
    “既然是锁形的法阵，天机玄针就应该能解。”
    随着咔嚓咔嚓的声响铭刻着符文的圆环开始移动起来，围绕着阵心分布，一层一层的封印逐渐解开然后融入上一层法阵。不多时大门的封印就完全解开，天机玄针又变回原来的模样，男人的手掌一番，便又径自飞回掌中。
    开启的通道并不宽敞但也不算狭窄，倾斜的楼梯犹如墓道般直通地底，两边是与外侧的城墙形同的材质，只是其表面篆刻的防御的铭文似乎有所不同。
    “等一下”布拉德叫住刚要挪步的男人。
    “你说拥有他的战力？是要将他拉入组织吗？我们可不是精神系的大魔法师，还是说你对你的口才有自信？”
    布拉德虽然自己说不喜欢用功，但她并不是笨蛋，也不是攻略遗迹的初心者。闯荡过多少墓穴和迷宫，打败各种守护者，破解了重重机关，最终到达了其拥有者的房间，最后聊了几句觉得意气相投然后同意归顺成为伙伴的事可是一次都没有。
    这是非常充分的质疑，不过男人不为所动。
    “如果司书长给的资料没错的话，那家伙有很大可能也是跟我们是一样的出身。”
    只是这一句就让少女惊讶地瞪大双眼，她向来只是享受任务中虐杀的部分，至于任务背后的含义，就像读一本枯燥的家族谱系书籍，谁是谁的父亲，谁掌握着某某城的走私集团，杀了他的仇家会提供哪些好处……
    这些事情只是想想就要睡着。她从来没有兴趣，不过这次却是个例外。
    无视少女的反应，男人收起天机玄针的同时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铁笼向前方掷去，落地的瞬间从中窜出数十只灵狼，收到支配的魔物毫无畏惧地向前探路。
    “切。会变成怎样责任全部由你承担喔。”少女轻轻啧了下俏嘴然后从袖口中展露出鲜红芒刺。
    “走了……”
    待灵狼行过一段距离，男人与少女才迈开脚步，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吞没一切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