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近七月,短短数日间,刘会定召回断臂的前明降兵两万八千人,大多数在几年的生活中,开始熟练使用左手,加入掷弹兵难度不大。
左手掷弹兵仍需时间训练,不过万军没有时间等着。
重庆之行要办之事已成,再加上王欢故地伤感悲伤成疾,是时候北上离开了。
洪崖门临着嘉陵江,此时青灰古朴的城墙街道,完全没有后世的景色。
从嘉陵江往上,水道湍急难行,“帝国号”只能沿长江返回,王欢由女眷陪着乘坐江船。
万军带人沿着江岸前行,刘会定复仇心切,请命在左手军团之中挑选三千人,跟随万军一同北行。
重庆往北沿嘉陵江而上,水道两侧高山耸立,青峰回转之间,水流时而如白练,时而如碧玉,景色如画。
然而对行人来说,却无如此闲心欣赏。
这一路水流湍急,江船从这里北行,许多路段只能靠岸上的纤夫拖拽。
两日后行到合川,由于王欢一路颠簸病情加重,万军在合川休整两日,第三日又陆行前往遂宁。
万军到达遂宁时,整个成都之战已经结束,杨展部兵马已经越过广汉,朝着德阳进攻。
张献忠的大西国建立以来,因张献忠暴烈嗜杀,再加上经营不善,越来越多的士绅重新倒向明朝。
去年七月之后,杨展大败张献忠麾下大将刘文秀,先后收复嘉州、邛州、眉州、雅州,张献忠南面受杨展挤压,北面又被满清豪格攻打,南北夹击痛不欲生。
今年二月时,因华夏军入川,杨展停止了对大西军的军事行动。
张献忠得知华夏军西进四川的消息后,将大西军主力集中在成都附近,准备坐等杨展部与华夏军火并,到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杨展却并未与华夏军火并,相反到了四月末时,川东南明军与华夏军合作的趋势已经昭然若揭。
张献忠得知川东明军即将归降华夏军的消息后,意识到困守成都只是坐以待毙,终于下决心放弃成都北上。
五月初,张献忠兵马集结向北,离开成都前,将自己的老婆、亲生儿子全部杀死,随后北上绵阳。
绵阳向北就是剑阁,诗仙李白“蜀道难”,一句“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让剑阁天下闻名。
守卫剑阁者是张献忠干儿子孙可望,此时还是跟张献忠姓,叫张可望。
张可望手上有三万兵,六月初豪格部将鳌拜攻占广元,双飞随即在剑阁开战,凭借地利,张可望杀伤清兵甚多。
张献忠到达绵阳后,以张能奇率兵两万增援剑阁,试图攻破广元,进入汉中。
以张定国领三万兵马断后,防备南部的杨展。
考虑到巴中方向的安全,张献忠自己亲率五万兵马前往阆中镇守,防备清兵从米仓道突袭。
杨展轻松拿下成都后,又轻松拿下广汉,心中骄气渐起,大兵直击德阳,不料张定国舍弃德阳坚城,伏兵在八角井,待杨展部攻城时,大兵忽然杀出,打了杨展一个措手不及。
杨展部被伏击大败,只能退回广汉,重新聚集力量。
张献忠率大军走到苍溪县时,德阳的捷报传到中军大帐,张献忠看罢高兴道,“好啊,朕的好儿子。”
干儿子刘文秀,此时唤作张文秀,问道,“父帅何事大喜?”
张献忠把捷报扔给张文秀,笑道,“定国在德阳大胜了一场,杨展这厮要老实一阵了。”
张文秀接住捷报,闻言匆忙细看,越看脸上喜色越盛,去年自己败在杨展手上,直接导致川南四个州丢失,张文秀心里可是恨透了这个杨展。
看罢,张文秀大喜道,“恭喜父帅,这下我军后部安定,便可专心对付鞑子了。”
听到“鞑子”二字,张献忠兴奋的脸色一时冷了下来,张文秀一见知道自己不该提这事,连忙停住笑意,再不敢发一言。
想到鞑子,张献忠面色愈发沉重,鞑子着实可恶,李自成的大顺眼看着要坐拥天下,山海关一场仗,就把李自成打的一蹶不振,最后身死国灭。
张献忠神思飞转,这世道真他娘的奇怪,这天底下哪有当了皇帝的,一场仗败的倒在地上起不来的。
想当初自己和李自成,从河南败到陕西,从陕西败到湖广,屡战屡败,最后还不是他娘的当了皇帝。
怎么鞑子就这么奇怪,打了一仗就占领大半个中国。
要说奇怪,还有这华夏军,据说前年才突然从商洛山出现,如今竟然能收降杨展。
那商洛山我老张又不是没走过,一个商州府能翻出多大精怪。
据说华夏军的首领是白日从天而降,红色白色黄色黑色四条神龙相伴,龙吟声震如雷,龙烟弥漫百里。
张献忠心中不信,可是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华夏军能突然崛起,未尝不是因为天意。
张文秀眼见张献忠面色凝重,神思之间脸色变了又变,只敢静静等候。
良久,张献忠一拍大腿,道,“怕他个鸟,我老张就要去跟鞑子碰一碰,看看胡人长了几个卵子。”
张文秀连忙道,“儿愿在父帅马前,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张献忠望向张文秀,眼神之中一种奇怪的神色闪过,“文秀,你可听说过一句话。”
张文秀道,“不知父帅说的是哪一句?”
张献忠道,“古代的方士,推算天下大势,说我汉家每三百年会天下大乱,然后圣人降世,太平盛世就会重新到来。”
这种话张文秀还在陕西种地的时候就听说过,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个农民,考虑的不过是地里的收成,朝廷的税赋,县里的县太爷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天下大乱、圣人降世这种事,跟张文秀唯一的关系,就是被朝廷粮赋逼的活不下去时,掐指算一算,自己距离元朝天下大乱,有没有三百年。
张文秀道,“如今朱明无道,天下大乱,父帅就是天降的圣人,我大西一定能重建太平盛世。”
闻言张献忠哈哈大笑,笑了一阵道,“文秀这话听一听就可以了。”
张文秀还想说些什么,张献忠摆了摆手止住他的话,“我心里很清楚,不然离开成都时,也不会那么做。”
想起张献忠离开成都时,亲手杀了三个妻妾和亲手儿子,张文秀不再说话。
张献忠叹了一口气道,“我老张这一辈子,当过小贩,做过边军,最后还能做皇帝,已经值了。”
张文秀道,“父帅?”
张献忠道,“我半生征战,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见张文秀专注听自己的话,张献忠道,“少时我与老父在定边贩枣,给人低声下气,还要送孝敬钱,可是总被人羞辱。后来我做了边军,军中但凡有个职务在身,在我面前就跟天王老子一样神气,其余多是仗势欺人之辈,老子因受不了那军中鸟气,差点被人陷害丢了性命。”
张献忠接着道,“老子从那以后发誓,再不愿受人鸟气,后来我就自己拉了队伍,破凤阳把皇帝老儿的祖坟烧了,也没人能把老子怎么样,再后来老子称王称帝,杀的人越多,所有人对我就越恭顺。”
张献忠说罢,面色泛着红光,兴奋道,“文秀啊,我发现人就是如此,只有你手中握着钢刀,他们才会对你友善,仁义不值一提,杀人才能得到一切。”
张文秀道,“孩儿记下了。”
张献忠道,“我们这此北上,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怕是前途堪忧。”
张文秀慌忙道,“父帅切不可如此说?”
张献忠道,“老子打了半辈子仗,形势如何心里清楚的很,你听着,如果哪天老子战死了,你要替我传话给定国、可望、能奇他们,你们可以投降明军,也可以投降华夏军,但是绝对不要投降鞑子,谁敢做汉奸,老子在地府里也要再砍他一次。”
张文秀跪在地上磕头道,“父帅天命在身,星宿下凡,绝对不会战死。”
张献忠笑了一声,“我杀人,人杀我,不过如此而已,岂有不会战死的道理。”
见张文秀还跪在地上磕头,张献忠道,“我刚说的话你记住,下去歇息吧,明日我们一早到阆中,尽快安排兵事。”
张文秀道,“孩儿记住了,父帅早些休息,孩儿告退。”
第二日,张献忠一早起来,只见嘉陵江畔青山耸立,绿水如带,晨烟在山腰弥漫,好一片蜀山景色。
这几日来,接连赶路,如今阆中近在眼前,清兵还不见踪迹,张献忠一时心情大好,长啸一声跨着枣红战马,带着十数亲卫,朝着山中疾驰。
晨风吹过张献忠的胡须,数月来的憋屈此刻一下消失不见,十几匹战马转瞬奔驰进山,直飞奔到一处山垭才停住。
阳光刺破晨雾,落在山垭之上,整个山垭金光灿烂,张献忠整个人仿佛立在一片金光之中。
就在这时,忽然有声音响起,“那人就是八大王!”
“是张献忠!”
接着一句叽里呱啦的胡语响起!
“噌!”一声弓弦声响起。
久经战阵的张献忠立刻听出来,有敌袭!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嗖”的一声,一支狼牙利箭,带着破空之声钻进了张献忠的喉咙。
鲜血喷溅而出,张献忠身子一软,顿时跌下马来。
十几个亲卫惊呼一声,随即发现晨雾之中,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有一支胡人的兵马正朝自己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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