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棠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这话我去许昌找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信誓旦旦跟我离开你嫁给了冯梓钧,跟冯梓钧过了几天日子,倒跟我说不值得余宛静,你他妈是不是对他动情了,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啊”
她嘴唇颤抖,泪水不断潮涌又一次次堆积而上的倔强压回眼眶“你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他皱起的眉头苦不堪言,却是切齿地嘲笑“前天你投湖的时候,他表现得多自然,隔着几百米的江水撕声呐喊你的名字。你知不知道,每一声都像寒山寺的钟声,震得我好痛恨。他后来竟还不顾一切要跳水救你,我当时真想一枪崩了他。”
她立眉嗔目,紧闭嘴角,半晌,眼泪如绝世幽泉沿着白瓷脸阔湍湍而出“你以为我不想杀他吗你以为我看到你跟冯槿芝在试衣间在池塘边打情骂俏,我的心不伤吗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活在冯家,为什么不跟冯槿芝争风吃醋戳穿你的计划我不想坏你的事,我想一走了之,什么都不闻不问,把亏欠你的全部还了,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世上。”
他说过的,他不喜欢任何人碰她。
她亦说过的,她理解他,以前不理解,现在理解了。
秋风过耳,吹散了一丝燥热,也吹开了默默无语的寂静下掩盖的伤痕累累的心伤。隔着透明的千尺空气,他终于揽她入怀,如花开花谢遭遇到春天而重生,只希望过去发生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不再回来。
“呦,我是不是又来迟一步。”是孙太太毫不避讳的娇娆声。
宛静脸颊霎时微红,退出张澤霖的怀抱后匆匆撩了丝帕拭干泪痕,规规矩矩唤了声“碧莹姐。”
孙太太如五月争艳的娇花笑了,径直携了她的手轻轻抚过两下“先是哭哭闹闹一阵子,然后蜜蜜甜甜生活,雨过天晴最好不过。他待你是一分之万的好,你以后行事也要考虑考虑他的心情,如此这般,日子才能走得长久,不是吗”
“宛静她”
张澤霖话未出口便被孙太太快意抢过“你瞧瞧,我还没说两句你不是的话,他已经看不下去要替你圆场,他有这份心,你又怎能辜负他的意呢”
该是一场生离死别的情景画面,在她不随心不由自主的意识里竟然沦落至此,是她太贪恋这个红尘,还是她本就对他钟情难舍不管曾经发生了何种痛不欲生的事实,不管他娶了何人为妻又与她何种关系,她心底只想这一刻,哪怕是这一秒,与他一起便是好的。
断肠日落千山暮3
孙家早餐圆木桌摆放的白色陶瓷盘子刻意做出竹叶风景,其间盛放的菜肴色泽素雅,味道清淡,多是西方简单营养菜式,胡萝卜番茄鸡蛋芹菜白菜搭配。似乎早已远离了习以为常的生活,她望了孙太太一眼,感激的眸子弯弯微笑,转而欲跟澤霖提出搬离孙家壁苑之事,偏巧孙家管事匆匆带了陌生人过来,略微五十上下年纪,方阔耳目,眼睛精明,瞧了厅里的状况,忙右手提起绸缎长褂,躬身才入,对诸位点头哈腰笑过一番,近了张澤霖方和敬唤了声“四少爷”
似乎意料到宛静这个无干系的外人在场让来人顿感隐晦,张澤霖朗声凛冽令道“讲。”
“太太问您,军部事务若是处理完了,能否回家一趟新婚少奶奶像是等得不耐烦了,大吵大闹了整晚,扬言若是你再不出现,她今儿要跟送亲的人一起回许昌。”
尽管听过百遍此类戏剧里常发生的故事情节,尽管心理早有戒备,宛静仍是当头一棒,晕晕沉沉,却又不得不极力掩饰内心莫名的不适与不介意,装着毫无关联,低头去吹拂碗里的稀粥。
孙太太心眼透亮,趁张澤霖命令之言未出,不悦接道“做张家的媳妇自然要懂得规矩。不过是让她等了两天,她已不晓得自个儿身份,闹得鸡犬升天。若是以后四少爷出门打仗,一天半月不见一次,还不把张家给翻个底儿朝天。”
这暗藏锦针的话虽让张澤霖耳根清爽,却间接又给了宛静一记闷棍,望着层层叠叠的精美盘子,她恍若隔世,这高雅的背后其实并不是想象般淡如止水的平静。
张家管事见孙太太话里不满,赔笑道“二小姐说得在理,大小姐也说过此话,可太太也说了,这次是四少爷大婚,洞房花烛的时候抛下人不理不睬,任谁都受不了这份气四少爷哪怕是回去露一次面,解释两句都是好的。毕竟事情闹到南方去就不太妥当了”
宛静知道不能在孙家人之外的客人或者下属面前表露与他非同一般的关系,悄然摸索到他手牵到遮掩的布帘之下,搁置在自己身上,继而撑开他掌纹,来来回回,默默写了一个“去”字。他心灵回神,忽地翻过,紧张捏住她指尖。只要这,便够了,不是吗她眼睛被热气蒸得一帘水雾,嘴角微微一抹淡笑,又是张开他手,写了令他安心之语“我等你回”。
孙太太听罢,面对张澤霖时话语软下“一周过后,你这个做女婿的,于情于理都是要走趟许昌的,我看这会儿,还是顾全大局要紧,别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张澤霖沉默半晌,终点头回道“你先回去通传太太一声,我在二哥这儿待会回家。”
管事不愿动身又屹立不动,为难道“太太说,若是接不回少爷,定要打断”
他斜眼瞧宛静面淡如云,不露声色,而他掌中的玉手却不断浸出汗渍,知她在竭力压抑,只好不耐烦地回管事道“在车里等我。”
“哎”管事见好便收。
瞧来人的影子消失于走廊,他方回首对她安慰“事情处理完了,我便回来。”
她抿嘴微笑,识相点头,可见朱栏白石墙围花香渐渐遮挡他和孙铭传的影子,她的笑又霎时凝固脸面,再也潇洒不起来。
一股柔软细嫩轻搭在了她手背,也伴着一种闺中怨恼的叹惜“咱们做女人的,哪个不是人前风光,背后辛酸我知你心苦,多担待他一些,少惹他心烦,他自然会向着你。”
这俨然是拉她进地狱坟墓的圈套陷阱。处在孤立无援的木桥上,往前便沦落为见不得天日的小妾,向后便重新退进不尽人意的冯家囚笼,向左向右远离的天堂不是被冯梓钧一手遮天便是被张澤霖围得水泄不通。这岂止是“辛酸”二字可以道尽的
张家门庭。
指派了孙铭传远送冯家来人,张澤霖径直去了新婚园子。
楼花处大红的喜字被一夜涨雨淋花色彩,撩挂的红绸缎子也七零八落无人问津,敞开的窗棱依稀可见房内墙壁摇摇欲坠的油画空寂的檀木书架还有悲悲戚戚的哭泣。推门而进,碎裂瓷器五彩缤纷撕裂衣裳五颜四色柔捏字画一片狼藉,床上倒卧之人依然是那天新婚的鲜红,身边服侍的丫环见了是他正欲唤“小姐”,被他冷静的眼色怏怏吓出门外。
他迈过碎渣,掀开散开的红色丝帐,坐到起伏的钢丝床沿,拍了拍颤动的肩。似乎知道是他,槿芝哭哑的嗓子突地爆发千度音亮,怒道“别碰我。”他扳过她肩,她挣扎两下终于屈服。两天的时间,她依然没了冯家时的光彩照人,头发乱糟不堪不说,一双哭红的眼睛汪汪闪烁,甚是委屈。他眉梢一挑,嘴边一丝轻笑,似是笑话她的落魄。她瞬间恼羞成怒,一个巴掌挥了过去,凌空被他识破后,牵了住,随之用力一带,她身子不随心地从远离丝床融进他怀里。她又是气气地捶了他两拳,每一拳都揍在他心房,每一拳都带了四分柔情,三分缠绵,三分舍不得的娇气。他识趣地触到她唇边,她似乎迫不及待,没有一刻避闪,两手攀住他颈脖便牢牢下沉,直到衣裳贴住温暖的绣花锦被,直到卷曲在他宽大结实的身躯之下。
许久。
他移开缠绕颈子的白皙手臂正欲起身,那手臂却像纠缠不休的灵蛇绞他不放,玫瑰花气贴着他耳朵,嗔道“你两天都没陪我,罚你再陪我一会儿。”他嘲笑地捏了捏她下鄂,仍是不顾温柔挽留,下床宽衣整戴,说道“最近军部事务繁忙,我会很少回来。如果闷了,可以跟大姐出门逛逛。”她随便披了遮掩的衣裳赤脚下来,搂住他腰,柔柔依偎他背,娇道“军务,军务。难道你非得跟我哥一样,抱着军务什么都不顾”这话如雷鸣奏乐般令他浑身一震,无法磨灭的恨意霎时袭上心头,他粗鲁地甩开她手,头也不会地出了门。
断肠日落千山暮4
槿芝以为他夺门而出是怪自己不知军事轻重,想下楼追他解释,又顾忌衣衫不整,正欲在窗口对他讲两句暧昧暖心的话,透过常青绿阴,却看见戎装加身的孙铭传立于大理石径躬身向他禀告,声音极低,听不见两人谈话,只瞧孙铭传递过淡黄色四方盒子,一尺来宽,设计精巧,干净表面在偏右角印出花案,宛如一朵清荷,素雅美观。想必是装有珠宝首饰之类的木匣,可也没有精工雕刻的痕迹,疑惑之中见他慢慢掀开盒盖,一把银色迷你手枪在明媚阳光下灼灼闪烁。她凛然一惊,再定睛细瞅,那手枪之下分明压有一块白色锦丝,绣出的一叶墨绿来看,该是女子贴身惯用的丝帕。瞧他嘴角横生笑意,神情愉悦,联想起方才床上的丝丝温存,她不觉笑窝绯红,回过身来对镜理妆,待他游返。
孙家壁苑偏厅,出奇热闹。
碍于孙太太前段时日忙于打点元帅婚事,无暇顾及搓麻将的姐妹,这日听说她闲置在家,便凑在一起来了孙家,进屋望见有陌生客人在场,那身素雅得体打扮像是已婚女子,以为又是孙太太新结识的顺德府哪位新婚太太,索性唤了宛静上台凑合人数。偏巧孙家的小小姐小少爷哭哭哭闹不起床,银梅好言好语哄腻不过,孙太太无可奈何,跟宛静说道,一会儿时间她便过来,输了算她账上。
“听张太太口音不像是顺德人,”左手边时髦波浪卷发的太太边摸牌边惊愕问宛静道“难不曾你是从许昌来的”
为掩饰身份,孙太太向诸位介绍时刻意赐了张澤霖的姓,真是煞费苦心她莞尔轻笑,简单回答“嗯,我夫家与孙太太是远亲亲戚,本来很少走动,只是恰逢南北通航,所以过来看看。”
能与孙太太攀上亲戚的想必不是达官显赫,也是商贾名流,加上宛静又举止娴雅,落落大方,定不是什么小家碧玉小巷烟柳的人物。对面上了年纪的太太好奇接了话“那张太太与定军少帅夫人可有什么交情来往”
意想不到自己会成为顺德府上流太太麻将桌上议论的话题,她微微惊愕,却也明白无风不起浪的道理,从容不迫地点头应道“有过一面之缘,怎么了”
“难道张太太没有看新闻报纸吗定军的少帅夫人在她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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