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铭传深知他人未接到,又灰头灰脸地逃回来,颜面尽失不说,反被冯梓钧侮辱了一回,内心恶气不免难消“四少爷,您是周公瑾,可那余小姐始终做不了江南小乔,她不过是孙尚香,是甘愿跟着冯梓钧的。”
他眺望江水,眉宇哀痛,俊朗的面容凄凉无比,说不出的落魄。
孙铭传瞧他沉默不语,不禁又道“还记得姑丈临终前传于你的几个字吗忍辱负重。才华横溢的周瑜为何坐拥百万兵马却不是战死沙场却是败给了手无寸铁的诸葛亮,因为他知道忍却不懂得忍。姑丈常说,为何忍字是心在下而刀刃在上,不是你的身体你的心要去承受那一刀,是那一刀趁你不备时活活地刺进了你的心脏,临近的死亡钻进你的骨髓,你却不能叫喊叫苦叫痛。自古成大事者向来都是宠辱不惊,百忍成人。四少爷,说句大不敬的话,您现在受得苦经历的世事比起卧薪尝胆的勾践又算得了什么呢您不过是丢了一个女人,可您身后还有无数个像她一样的女人,可您还没有丢掉百万个愿意为你效忠的死士,您还有顺德千千万万的百姓。待你收复了许昌,今日之耻又算得了什么呢余小姐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依然沉默,可那悲伤的眸子明显有了死灰复燃神采奕奕的迹象。
孙铭传尽收眼底,接着言道“其实,您不是败给了冯梓钧,您是败给了自己不晓得忍。”说罢他嘎然而止,不言其他,重重地拍了张澤霖的肩三下,便走下甲板,下令其他不准打扰,留元帅在细雨中深思。
而冯家沁园里的风浪又何尝没有卷起千堆雪
宛静这方收拾完心情收拾完行李正待离开,桃根那方便匆匆报告给了冯梓钧,他赶来之后便堵了门子,语气温软在乎有余“你已经是冯家的人了,这是要去哪儿”她眼泪那如剪不断的溪水又淌了出来,却是憎恨无比,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滚开,我跟你冯梓钧没有一点儿关系。”他牢记老太太的话,她是个好热情的人,不能冷眼待她,于是调子又软了三分“我知道昨晚惹了你伤心,我以后会好好待你,慢慢补偿。”她不领情面,冷冷一笑“补偿你冯梓钧能补偿我什么你能让时光倒流时空逆转,一切都没发生过吗”想起了昨晚,想起了被灌迷药的她沉醉地依在他怀里任他亲吻,他本不该去享受她的恋恋情怀,确是他的过,他低身去接行李“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是冯家的孙媳妇。”她坚决打掉他的手,满腮怒火“别碰我的东西。我不稀罕,告诉你,我现在不亏欠你们冯家一分一毫,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
她推开毫无防备的他果断踏出门槛,他情急拥了上去搂住她的腰,似乎猜到了会被他阻拦,她早有防备左脚鞋跟踹他的膝盖,忍住一阵酸麻忍不住条件反射,他不自觉地松了手,眼瞧着她即将远离,他冲破疼痛,手破茧而出及时拉着了她的手提箱,继而猛猛带回,她柔软的身子敌不过万千力道不得不旋回到他怀里,箱子甩到几米之外。她恼羞成怒,越是不断挣扎,他深陷不放,越是用力,她打他,捶他,叫嚷喧嚣,他无知无觉,毫不在意。
她似乎折腾累了,折腾倦了,折腾得没了力道,忽然停下来凝望起他,清澈见底的眶子里除了他无一丝杂物。他心底莫名一动,喉咙上下咽滑,却不敢低头吻她,而她突地掂了脚尖凑近他唇边如游动的小鱼摆了摆舌头,他顿时如灌了迷药不由上前去逮它,他被勾引到深不可测的深渊,他越陷越深,越陷越不可自拔。突然,股股锥心刺骨的痛一浪浪袭击了全身,他忍过利刀忍过枪弹仍是禁不住低吟,禁不住扔开她,嘴巴里粘稠血腥的味道被他几经吞咽仍是不断冒出,而她站在不远的地方,嘴边的血渍如绽开的蔷薇娇娆地笑着。
她咬他,他不会喜欢上他,她不过是故意做出勾引他的假象,等他沉迷的时候狠狠痛他一刀,故意刺伤他的心。
一股难以抑制的疼如迅速缭燃的万丈火焰窜进他的脑子,他冷冷地盯着她,死死盯着她,决绝下令道“从今往后,你甭想踏出冯家大门一步,告诉你,你生是冯家的人,死是冯家的鬼。”
起初他不经她同意擅自公布订婚消息,后来又是威胁她要举办结婚庆典,他明明说过会放她去找自己喜欢的人,他却伺机给她下药霸占她,她没有计较,这个时候竟然还想囚禁她,他简直比混蛋还混蛋。她悲愤交加,掏出风衣口袋里的枪支指着他,狠狠瞪着她,脱口大骂“无耻。”
想杀他此时此刻她出什么怪招什么损招,他不会再有半分惊愕半分怔怵,这个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比毒蛇还毒,比猛兽还狠,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无畏无惧道“这里是昨晚你枕过躺过的地方,依恋过的地方。别以为对着这里开枪,我会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我死了,谭家几百条人命也要跟着陪葬,连你冯家少奶奶一起。不仅是谭家,还有顺德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我告诉你,现在几百口大炮都对准了镇江码头方向,如果我死了,刘伯宽一声令下,那些即将逃离镇江码头的人一个也崩想逃掉。”
她咬牙愤齿,巴掌干脆地掴了过去,霎那间五个涨红的指印如滚滚热水迅速窜遍他的全身,那嘴里吞咽的鲜血顿时沿着怒火嘴角潺潺流出,他忍无可忍,千军万马地气势夺过她手中的枪支砸在大理石板地面,不顾她的拳打脚踢,横腰抱起她扔在床上,随即扑了上去。衣服的撕裂声,她的臭骂叫嚷,他充耳不闻,他只明白,她已是了他的女人,无论何时都是他的女人。
梨花落尽染秋色23
秋风送爽,雨晦气候终在午后时分消散干净。槿芝早听闻沁园发生的事情,不敢跟奶奶言明自己暗地里做过手脚,又不敢擅自过来跟宛静道歉赔不是,心里一直惶惶,这会瞧见天气晴朗,便私下里练习了好几遍去找她又不被责怪的借口去了沁园。新房里找不到她的影子,倒见了桃根从客房出来,她拦下便问“你家小姐呢”
桃根是亲眼看到冯家少爷如何欺负完表小姐的,当时表小姐大喊大叫地嚷着救命大骂混蛋,听到的丫环能躲多远便退多远,没有一人敢接近这屋子,后来冯家少爷丢下小姐走了,小姐像木雕泥塑一般盯着丝帐,眼睛含着泪。早晨在新房里的时候,小姐也哭过,可是后来她大发了顿脾气大骂了几句亦就好了,可是现在明显不一样,她看得出来,小姐已经像被大雪冻死的花草再也活不过来了。这时听到冯家小姐问话,桃根不禁落下泪来,求她也不是,怪她也不敢,只是嘟嘟嘴角“小姐她病了,早饭午饭都没吃。”
槿芝不信地“噢”了一声,撩开帘子,望了一眼里面状况,不由皱着眉头又问“我哥知道吗”
罪魁祸首就是他,他不但从少爷手里明目张胆抢走了表小姐,而且还仗势欺人地威胁自己。如果她不告诉他,表小姐要离开冯家,表小姐亦不会变成这副样子。桃根内心恨得奇痒,却只能身在他人屋檐不得不低下头“姑爷他知道。”
槿芝以为自己昨晚弄得过分,严重伤了朋友的心,于是吩咐道“去煮些宛静喜欢吃的饭菜来吧”
桃根应声离开。
槿芝进了屋子,见到床榻上的人头发凌乱,眼睛红肿,憔悴垂泪,枕上满是湿湿痕迹,枕边的颈子一直连到被褥里都是白皙肤色,隐隐可见青痕,不禁暗骂了堂兄几句,亦不敢伸手探进被子去携宛静的手安慰,轻柔说道“姐姐,你莫生我哥的气,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我哥会这样待你,你知道他性子收敛,一向都很和善,他会如此全是由我招来的。”
她俨然什么也听不见,不怒不吭,不气不恼,眼睛一眨不眨,偶尔闭上,那泪珠便呼呼地往下泻,亦不愿再睁开。
若是责怪责骂两声,槿芝内心倒也好受些,看她一幅仿佛被摧残至死的摸样,心底的愧疚越发重了三分,那些托辞罪过求她原谅的话反而不好意思再出口。桃根端了咸咸的热粥进来,槿芝忙接过吹了两吹,感到温度合适方送到她嘴边,又道“你即使恼我恼我哥,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顾着桃根对你的心,她守在火边,熬了几个时辰的,说是你最喜欢的。”
桃根见她纹丝不动,好不容易抹掉的泪又落了下来,也在一边帮衬道“表小姐,你什么事都为少爷为老爷为夫人着想,如果他们知道你不吃不喝,肯定会忧心重重地过来看你,你不总劝少爷,他们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吗”
她依然不闻不问,死寂了般。
傍晚时分,冯家老太太亦听了风声过来看她,见那憔悴之极的模样,风雨悲涕,落下几滴酸酸的泪,痛斥冯梓钧的话没少说,后来还是补了一句话,他会如此全是太喜欢你。再后来,冯梓钧办完公事回来,老太太当面训了两句又给他使眼色,让他赔礼道歉。他语调冷淡,反而怪罪老太太紧张,她寻死觅活是她的事情,劳烦不了外人。老太太气得差点儿背气,中指颤颤抖抖,骂了好几个“你”,愣是没把后面的话挤出来,最后索性什么也不管了,跺着拐杖,喊着头痛被姨娘们扶回了自己院子。
其实,他何尝未担忧过后悔过,在外的几个时辰,他脾气爆裂,对下属三骂四责,终于他妥协了,回来了,准备哄她,准备当枪靶供她使唤,可是发现地面的银色手枪不见了踪影,他的心顿如冰山直直下沉,问及丫头时,丫头摇头不知,说未见过,他以为她一直虚软地躺在床榻,原来她还起来走动过,不顾一切要把那枪寻回来,当时他只是扫过一眼,竟然忽略了它的由来,那把枪支小巧却精致,市面未曾流通过,应该是单独设计制造出来的玩意儿,现在见她死都要抱着它,要跟它一起殉葬,他心底又是一番说不出的疼,肯定是那男人送她的,她什么都不顾了,却独独守着那男人的东西。
他撩开床帘,看她合目垂泪的模样,心底又是痛又是酸又带着莫名的嫉妒,口吻却甚是冰寒直接“你死我不拦你,我会依冯家少奶奶的礼仪安葬你,你的墓碑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一个冯字,爱妻冯余宛静之墓,你觉得怎么样你放心,我会顺便再给顺德去个消息,告诉你喜欢的那个人,你想见他,我会布下重重机关天罗地网等他,这辈子杀不了他,我就不叫冯梓钧。”
她终于睁开了那双楚楚哀伤的眼睛,里面却渐渐透出酽酽憎恨。
他又冷冷笑道“我既然敢杀他,就不怕引发南北战争,大不了牺牲掉许昌千千万万的无辜生命,大不了我自刎谢罪。”
她干枯的喉咙喘着粗粗的气息,怒火的眶子恨不得烧死他,几经吞咽骂道“滚。”
他亦是恼怒地盯了她三刻,随即拂袖而去。
梨花落尽染秋色24
槿芝这几日每每派丫头去沁园打探,丫头的禀告无时无刻不让她目瞪口呆又忧心思虑少奶奶不吃不喝,日渐憔悴,少爷却显不出一点儿心疼来,只吩咐了丫环们轮流守着,莫让少奶奶上吊自杀,少奶奶好几天未进口水进口饭,怕是连举刀的力量都没有,哪里会自杀晚上少爷回来,亦不像平日先去书房办公,倒直奔了少奶奶的屋子,不大一会儿就听到少奶奶骂声哭声,惨惨烈烈的,叫得大家都揪心,少爷下过令,大家都不敢上前端望,事后再进去的时候,看到少奶奶缩在被子里呜呜地哭。老太太也去过好几次,都是趁少爷出去的功夫。若是少爷在,怕是连老太太都拒在大门外,不让她踏进沁园一步。
她知道堂哥做事强硬,不想竟到了这种地步,她亦明白宛静是宁可玉碎不会瓦全,这两人简直是互相折磨彼此又折磨自己,本是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为何会变成这种打不破的局面,她想自责又心下不甘。
贴身丫头见她无趣地躺在钢丝大床上对着天花板闷闷不乐,摇头叹气,灵机一动,道“小姐,自从操办少爷的婚事,你好久没正正经经地逛过街了,我听说西巷新开了洋服铺子,款式很流行,你去买几件回来,让自己开心,顺便也让少爷哄哄少奶奶。”
宛静那脾气不是几件衣服能哄便好的,不过丫环的话到让她颇多感慨,这几日仿佛蜗居在洞穴好几年,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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