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定论,望孙参谋长能体恤他娶妻之心之急切。”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孙铭传决然知道冯梓钧不会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他听得出这是故意搪塞之词,索性也沿着铺好的阶梯顺势而下“那是自然,娶妻乃是人生大事,耽误不得。”
而后,孙铭传刻意重金卖了厚礼又去见过冯梓钧,不再谈及正事,纯粹恭贺,也不掩饰与宛静相识,直道与他的太太相交甚熟,颇为投缘,接着便欲辞行回顺德上报情势。冯梓钧问了需不需要见过宛静的话,孙铭传推迟笑道“冯少帅与余小姐行婚当日,孙某再亲临现场也不迟。”
冯梓钧亦未再三挽留,随即遣了刘伯宽送客。他瞧得出来,甘愿为南北之事多等一天的孙铭传此刻迫切地匆匆离去,断然不是碍于他准备婚事无暇顾及政治,而刘伯宽说他见过报纸,先是大惊又是大喜,这一惊一喜之间肯定大出他南北之行的意料,宛静出嫁,正是打乱了他的计划。若是自己猜测不错,他此次南行怕是准备联合谭家,根据谭家在南方的贸易地位,拉拢南方商会,一步步控制南方贸易,张澤霖未免想得也太过完美了。
而毫不知情的宛静自进了校园先是被同事们笑脸道贺,又被学生们怪怪的眼神打量,最后大家哄堂大闹索要她的喜糖,瞧见她茫然不解又两腮微怒,这才乖乖地掏出许昌日报。她定睛一瞧,大字首版赫然映着冯梓钧少帅与商贸世家之女余宛静前日订婚。
昨天,他好意送她回校时分明请她安心,谭家已开始陆陆续续通知客人取消婚宴,他亦会间接暗示下属不准非议此事。哪知转眼之间,假意之事竟然变成不真的事实,而且全国上下人尽皆知。
她马不停蹄赶回冯家沁园,不闻不问闯进书房,亦不顾及前一刻对他的感恩戴德,不顾及平常在他面前显露的知书达理,直言不讳,微怒道“冯先生,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瞧见她手中紧撰的报纸,他俨然猜测到了她的来意,坦然起身,轻轻笑道“报纸的事,我正欲你解释。其实这不过是为了混淆旁人的视线,槿芝跟我说,让我做得彻底一些,断了全许昌人的念头,我也答应了你姨丈,不能委屈了你,要向天下人宣布。你莫生气,我不跟你商量只是觉得,这本就不是事实,你亦不用太过在意,况且我只是讲出订婚,并未讲明什么时候婚娶,以后此事自会淡出大家视线,最后变得不了了之。”
似乎眨眼片刻又变成她的情绪激动,辨不清他人意图,她余宛静的大惊小怪从未如此唐突过,似乎再转念一想,既然彻底断了表哥娶她的念头,既然她已经接到南洋信函不两日便离开,似乎什么亦不必太计较了,怕只怕澤霖意外见到了这份报纸,以为眼见为实,恨不得一枪毙了她。不过,这倒也好,断了他的思念,也斩了她的情思,她独自一人在南洋无牵无挂也落得清静。
顺德军事司令部的张澤霖自从接到孙铭传返航的消息一直忐忑不安,先是禀明下属,除了孙铭传,拒不接见任何人,接着电话问了三四遍孙太太,乌衣巷的那栋宅子是否打点就绪,是否安排了懂事伶俐的下人,是否照着紫云阁的摆设布置,得到对方笑意盈盈地回复,他又是不放心地说,宛静这一来怕是不会再回去了,多备置些衣物备些书籍,她喜欢听古典音乐,多买些调子舒缓的国外曲目,孙太太呵呵笑道,说早按照他的交代备至妥当,不会亏待了他朝思暮想的人。他满面春风地挂了线,却是一刻也心静不下,来回踱步思量见了她之后该说出何话。
时间在活活炙烤他焦躁不安的心。
听到房门外下属禀告声,他心跳加速,省去了那声应有的“进来”,急不可待拧开门锁“宛静”
没有一丝魂萦梦牵的兰花香气,没有一点芙蓉桃花的足迹,仅仅是孙铭传那张阴沉平稳的面孔行了军礼,底气十足地禀告“元帅,铭传没能带回余小姐。”
不可能
宛静只要见过那封信,知道他愿意易帜南方,甘愿诚服南方,知道他派遣孙铭传前与冯希尧与谭继昌提亲,她不会不来顺德。
他呆愣的表情似乎难以接受。
尽管心下不忍,孙铭传却也明白快刀断情的道理,从怀里掏出许昌日报,故意露出头版新闻,递于他面前“四少爷,余小姐要出嫁了。”
“冯梓钧”“余宛静”“执守偕老”几个大字标题如极白昼光刺进眼眸,他激动的心跳顷刻间静止了般,思维混乱,幻想不明,重重跌坐在沙发,双眼微蒙,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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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一股悠悠余气在胸,他起身夺过报纸,扫视了消息内容,白蜡的面孔霎时盈满血色,竖立拧曲的眉毛连同怒火爆燃的眼睛狠狠盯着孙铭传,片刻光景,方从牙缝中挤出两声不寒而栗的笑“孙铭传,你干得好事”
孙铭传自知失责不做争辩,低头回道“铭传有负重托,请元帅”
“你给我闭嘴。”不待对方讲完,他已是勃然大怒地扔了报纸砸在黑色茶几上,那惊天动地的声响伴着他的怒不可遏,仿佛誓要震碎孙铭传的紧绷神经“你知不知道宛静对我对顺德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我熬了几个通宵才想出了两全之策现在,所有的计划全被你毁了。”
孙铭传微微一怔,辩解的话未出,却又是听他冷言相继“这报纸是今天的,是冯梓钧故意刊登出来给你看得,让你知道,他已经洞悉了你去许昌的目的,已经知道你想通过贸易手段吞并南方,所以他决定捷足先登,断了你前路。”
听到被冯梓钧识破计划之类的话,孙铭传后背突凉,内心从未有过的惶惶不安“我想您多虑了,他刊登消息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想娶余小姐,况且余小姐对他亦是有情有义。”
瞧见对方此时此刻依旧搪塞,他火焰顿时涨到七丈来高,强忍的巴掌几乎掴了过去,几经压抑方才成拳状,几经克制方颤颤抖抖地收缩进衣袋,最后仍是按耐不住,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骂道“发自肺腑有情有义他冯梓钧跟宛静认识了多久,十年五年孙铭传,你他妈别忘了,她起初是要嫁给谭世棠,直到认识我,喜欢上我才想过改变初衷。冯梓钧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娶她如果她不是谭继昌的表侄女,如果谭家不是掌控了整个南方贸易,如果不是看穿了你去许昌的目的,他怎会迫不及待地要娶她”
孙铭传不开窍的脑袋像是突然被灌了水银,霎时拨掉了外在那层晕晕乎乎的皮囊。
为何冯梓钧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偏偏在他去了许昌之后,在与刘伯宽道出要寻找余宛静之后,在他见过冯梓钧准备谈及南北之事之时,才公布了这份消息这似乎又确是他考虑不周顾及不详,见了余宛静与冯梓钧对眼相望的一幕,没有多加详问多加证实,便匆匆下了定论,甚至私自烧毁了那份信件,若是余小姐见过那封信,说不定便不会有今日这份报纸,说不定南北之事也畅谈无阻,说不定谭继昌会满口答应归顺北方。
此刻,他倒真有些慌神了,耳边又是张澤霖接连不断的炮轰“你是不是没见过宛静是不是没有把信亲自交到她手上她是不是被蒙在鼓里,连我千方百计找她,她也不知晓”接二连三的逼问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满腹愧疚,自知不能再所有隐瞒,招了实话“铭传把您的信烧了。”
此话一出,张澤霖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满目虽有不甘,却俨然被对方的不温不火折磨得耗干脾气,除了无计可施地躺靠在沙发,捏了捏愤慨的鼻梁,闭目养神一会子,别无他法。
最后,他不得不无奈地挥了挥手打发人离开。
他不愿再对牛弹琴。
深夜,晓风过窗,微微传来一丝凉凉的失意。
宛静备晚明日最后一堂课程,拿过老老实实摆放一侧的报纸读了三四遍,又抬眼望了望纸窗遮掩的半月,一股悲悲戚戚之情悄然愁上心房。
她藤箱倒柜,翻找出深藏的丝帕。那丝帕似乎依然环带那天的雨水之气,轻轻一嗅,他的味道毅然传进了脑际。
若是知晓她了订婚的消息,知晓她未嫁表哥,嫁给了熟识不久谈不上任何爱恨情份的人,他会奋不顾身赶来许昌吗
当掀开帕子的一瓣瓣方叶,当显露出那张久久不愿挪开眸子的照片,她又慌里慌张藏进了箱子深处。
罢了,罢了,他与她这一生只能隔江相望,他终究是要婚娶三妻四妾,她终究要孤身流浪海外,终究不会是他这辈子的唯一。
而此时,张澤霖闻声醒来,仅有久绝的敲门声战战兢兢地响起在门外,不知昏睡了多久,只晓得月已上了柳梢,人却无法相约在昏后。
“元帅,是我,铭传。”
那声音似乎是一直紧守在门外不敢打扰亦是不敢擅自闯进来,瞧在那愚忠愚心的份上,他收敛怒气,佯装无碍,平静道了声“进来。”
孙铭传进了屋子瞧见他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守下午的地方,恻隐之心横生,不由请令“元帅,铭传错了,请您再给铭传一次机会,把余小姐带回顺德。”
他听罢瞥了孙铭传一眼,随后默然走至案几前,取下黑色木制框子里的相片,递到孙铭传面前,坦然道“把这个交给何茂田。”
是紧紧相拥的一对男女。女子撩眉楚盼地眼望于男子,笑涡云云,会说话的眸子荡尽种种深情,男子亦是低额凝望与她尽在眉目,两根手指缕着她的柔软发丝说不出的款款爱意。
孙铭传再也不敢揣摩他的真实意图不敢擅作主张“让何茂田去找谭继昌”
他嘴角微微上翘,神色自若“不,只见谭世棠。”
似乎一霎那,他沉寂的血液再次沸腾,熄灭的斗志再次被完美无缺的计划燎燃,他不仅要宛静回他身边,还要谭家完完全全诚服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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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静课后递过辞呈,校长不惊的眼神假意客套,说她对工作认真仔细,深受学生爱戴,是难得的优秀老师,随后又恭喜了她一番。她亦搪塞地道了谢,既然与名誉校长冯梓钧定了婚事,哪里还会放着大家少奶奶不做出来教书的道理校长连挽留的一字片言都不愿多讲。
桃根的出现很是及时。
她整理完行装打算去车站买过票便以此为借口与槿芝道别,偏巧桃根挽了碎花包裹从定州过来,瞧见她先是哭哭啼啼一阵子,接着便跪下来抱住她,呜咽地请她收留自己。
桃根这丫头自幼父母身亡,七八岁便被卖到谭家,尽心尽力服侍了表哥七八年,怎会突然来了许昌哀求自己收容她来许昌多日,也不曾见姨丈派过贴身丫环前来服侍她微蹙了娥眉,扶了桃根起身便问“谭家又发生了什么事”
桃根刚拿袖管拭擦了眼角,听了她的问话眼泪又是哗啦啦往外直泻,只顾摇头,一句也是啃不出来,半晌方才回道“少爷他要订亲,老爷给了我些银子,打发我离开,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只好来了许昌找表小姐你。”
表哥要订亲
表哥打算迎娶别人
男人不都是再重复千遍一律的故事吗
这世上有谁会独独爱恋一人,直至孑然一身
她心里说不出何滋味,领桃根去了客房,拿过丝凉帕子替对方抹干尽眼泪,安慰道“你也知道我一个人自由惯了,哪里需要人伺候你这丫头搁在寻常人家也该出嫁了,要不,明儿,我拖人帮你找个好人家”
未等她说完话,桃根慌张摇头,抢过话便哭道“表小姐,桃根要跟着你,桃根不嫁。”
她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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