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血王座》第一百五十一章 加冕(周一求推荐票)

    塞格德是匈人王国的首都,真正的圣地,但即使算上尚未统一的时间,王国也仅仅诞生数十年,城市和政权的概念并未完全深入人心,部族大会的成员仍旧更习惯于大王-将军-士兵和长老-平民的传统体系。
    但毕竟数十年来鲁嘉大王和他的部下们已经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建设和创新,以匈人王廷为核心,陆续组成了一系列官方机构,设立了一系列官职,形成了虽不及南方罗马,但也自成体系的官僚制度。
    具体而言,统称为王廷的最高权力主要是大王的僚属,近几年则是大丞相府的一众官员,由瓦格萨和他的部属们辅佐常年在外的王子摄政们,并居中协调各个组织,如七神教会、部族大会等。
    各个官职里,除大王和王子们因七神的意志执掌最高权力外,其余重要的官职都需要世俗和七神的双重认可。对于前者,一般是王子们和瓦格萨大丞相商量着提名,而对后者来说,就涉及匈人独有的“膏立”仪式了。
    其实膏立并非匈人首创,千年前的犹太人就按此方式册封合格的人担任他们神的祭司,或为国王送上来自神的授权和祝福。但匈人的膏立更强调受膏者的能力和责任,是少数几个崇高的王国职位就职的要求,大丞相是如此,教会首领是如此,路曜刚刚接受任命的首席长老职位亦然。
    膏礼当日,接受了大祭司们祝福的神圣油膏将在唱诗班空灵优美的吟唱声中,涂于受膏者的额头,以见证这高官神性的增加和与人性的共存。
    在王国,特别是在信仰七神的直辖领地,人们认为,七神并不是高高在上、全知全能且冷漠无情的主宰,而是人类的前辈和某种意义上的家长。人人皆具有神性,只要人能够努力接近神的权柄和品格。这一点,在匈人独有的“自我之神”的教义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教会参与并主导的膏礼,在塞格德的贵族圈子里,被广泛认为是七神对受膏者的认可。这是神性的增加,也是教会祭司们对受膏者世俗权力的承认和保护。虽然路曜并不喜欢塞格德所谓贵族圈子的私下议论,但他这次同样也部分认可这些人的猜测。
    也许对其他人来说,成为首席长老,接受七神的膏立,成为真正的“大人物”,可能是求之不得的机遇。这通常意味着独立的部属任命权、额外的税款支配权和不必接受王廷任命和派遣的卫队。但对于路曜而言,他本能地有些抵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与奇遇,路曜同样不例外。于他自己而言,遇到了阿提拉王子而获得信任带领一个兵团是他奇遇的起始,而他获得那诡异的石头、取得了某些诡异可怕而强大的力量虽也并非秘密,但路曜仍旧不想将有关血之石的情况托庇于诸神和教会的视线。尽管他也不完全信任明显有很多秘密和很大隐患的血之石,但这总是一个可以借用的力量。
    这让路曜陷入了两难之中。塞格德的几次危机后,特别是穆列什河一再出现问题、明显出现了敌人阴谋的痕迹后,路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迫切地希望获得更多的力量,以庇护自己想庇护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在这个过程中,权力是必不可少的,首席长老的身份能够做许多东方兵团司令做不了的事。
    毕竟,即使匈人确实以军队和战争立国,但领导一支军队破坏敌人和带领王国庇护民众仍旧不是一个层次的事情。
    回到塞格德的数月以来,路曜在这座城市四处活动,调动了能够调动的各方力量,这包括但不限于自己一手建立的军队隐秘组织执剑者、商会会长裴丽尔夫人的“家庭”、大丞相瓦格萨的“黑军”和王廷派给路曜的卫队。
    他安排“家庭”的女孩子们严密监控城内尚存的密特拉信徒和可能的萨珊波斯潜藏者,让部下屈达尔安排黑军搜查罗马间谍,让自己的卫队去帮助瓦格萨保卫王廷和教会,而让自己最信任的执剑者监控出现过异动的塞格德西北郊,以及监控其他势力之间的关系。
    路曜的目的是利用各个势力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让他们互相制衡,让彼此被对方牢牢“锁”在自己的位置上。而路曜自己,则可以依靠东方兵团司令的超然地位、首席长老的权限获得一定的自由空间,从而一定程度上摆脱塞格德混乱复杂的政局。
    他并未因顾虑就拒绝有关首席长老的任命,除了依据多个势力平衡的安排,还因为他部分解决了“血之石”的隐患。经过几次试探,他一定程度上掌握了这诡异存在的底细,也对和它暂时和平共处达成了共识,将由这家伙在合适的时机帮助路曜隐瞒本身获得奇遇的特殊。
    ——尽管血之石一再声称它侍奉的神祗有远超七神的恐怖的伟力,路曜也见证了这些力量确乎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但它似乎也并不打算面对教会大祭司们乃至诸神的注视。
    ............
    教会城堡是罗马人在这座被他们称为西耶罗的城市留下的唯二遗迹之一,也是鲁嘉大王重建城市时重点修葺的城堡。城堡内的柱子全部按爱奥尼柱式和托斯卡纳柱式混合设计,一律采用大理石铺设地面,重点房间的墙面甚至采用了在罗马都略显大胆的镶嵌样式。
    大王还未卧病的年月,时常对大祭司们打趣称,与其说这里是七神的教会,不如说这里更像一座金碧辉煌的罗马浴场。
    但无论如何,素来生活简朴,不喜奢华的临时首席大祭司格尔姆未对这座其他祭司喜爱的奢华的城堡表达过什么不满。
    今天在教会城堡二楼的长老会议事厅将要举行的,是新任首席长老路曜阁下的膏礼。蓄满了花白胡须、满脸深邃皱纹的格尔姆坚持推掉了尤若夫学院学士们的一场讨论邀约,要为路曜亲自主持膏礼。
    不像南方的罗马人对仪式的要求那么严格,匈人的膏礼更注重神与人的共同认可,其本质上更接近基督徒入教的洗礼,是受膏者灵魂和本质的升华与净化。按王国传统,受膏者已可被称为神圣,而神圣者被诸神认可,绝不会犯错。
    小心跟随着格尔姆大祭司,负责仪式其他部分的祭司们看着正涂抹圣油膏在路曜额头上的后者,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种诡异的沉默代表着什么。
    没有人知道这位老者的真实年纪,就像许多人都忽略了他同时也是王廷的摄政之一一样。他温和但锐利的目光没有盯着半跪在地上的路曜的眼睛,而是盯着对方的额头,仿佛那里戴着一个看不见的帽子或冠冕一样。
    某个瞬间,这位大祭司似乎真的看到了对方额头之上的什么东西,但又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半跪着的路曜没有看到前方这位摄政的细微动作,在片刻安静的疑惑后,感觉到了涂抹到自己额头之上的略显冰凉的油膏。
    ............
    意大利北部,笔直的大道由大理石和其他碎石铺成,旁边间隔种植的栓皮栎和阿勒颇松展现着帝国鼎盛时期的富足与严谨的余晖。
    大道中央,奔驰着一辆不大的马车,朴素的装饰车帘里,一个年纪明显不到三十岁的穿白色长袍的年轻人正凝视着窗外,若有所思。
    过去一年,罗马地方主教利奥仅仅在刚刚上任时,在自己的堂区任职过很短的时间,就因北方的动荡而频繁奔波于各个有基督徒的地方,简直与小神甫没有什么区别。
    这并非是大牧首和枢机们的派遣,正相反,很有几位枢机对利奥的做法表示了不满。他正是因为反感罗马城日趋严重的官僚风气,而自愿选择做流动的教会使者,去北方罗马人的控制地区,帮助那些流落在战场周围、无家可归的基督徒和异教徒们。
    在北方,在与哥特人、法兰克人和匈人反复争夺,势力互相交织的北方地区,任何一个有常识的罗马人都知道,要想获得安全和庇护,那就一定要效力于埃提乌斯将军。这一点,利奥也不例外。
    埃提乌斯将军凭借拉文纳的信任,招募贵族和平民,调动富余的武器和马匹,按照百年前罗马的制度,建立了一个被称为骑士团的组织。他们保护平民,赈济灾民,安葬死者,并且调停争端,这样的做法让利奥恍惚间竟有些分不清究竟哪里才是标榜仁爱的公教会,哪里才是枢机们口中的“蛮族野蛮雇佣兵”。
    数年来,埃提乌斯将军凭借自己的统兵能力、一次又一次胜利和相对独立而使命独特的骑士团,几次堵住了反对他继续留在高卢的教会高层和部分官员的嘴。
    但今时不同往日,即使是埃提乌斯,也在几次阿提拉出人意料的攻击造成的罗马人战败后,承受了来自拉文纳的前所未有的压力,并被迫做出了之前不会做出的一些牺牲,以弥补西线的失利所造成的西罗马高层的愤怒。
    这其中,利奥在内的中层主教们就是第一批“牺牲”之一。这位将军不得不违心地接受教会的抗议,派北方的主教们回罗马。当然,正式文书的名义上,是可能提升利奥等几个有功劳的主教为枢机。但这仍是明显的不信任,每个人都能感受到拉文纳对于日渐崛起的北方的戒备。
    其实,利奥更加喜欢粗野荒芜的北方的原因,除了对罗马政局的失望,更多是他自己本身的愿望,也是他一直在做的事。
    在罗马,每一个真正的基督徒都在寻找,跳出那奢华迷醉的罗马上流社会,寻找主的恩典,利奥也不例外。
    无数个衣食不愁的夜晚,利奥都感觉到了那种召唤,他已经明确地感受到,主就在穷苦的民众中间,在战火纷飞的地方。主不仅作罗马人的王,也作匈人的王,作世间一切穷苦人的王。
    也正因如此,他主动选择去最艰苦危险的教区,帮助埃提乌斯将军建立了骑士团,庇护了不少附近城镇流离失所的贫民,并为他们提供粮食和临时的避难所。
    除此之外,他同样利用离开了罗马的各种纷乱的优势,暗自调查潜藏在整个欧洲上流社会的神秘危险的科恩家族。这似乎让东西罗马的部分人都产生了警惕和戒备,他怀疑此次被要求返回南方,部分原因也正是由于这件事。
    思绪万千,正在返回罗马途中的利奥突然被眼前的一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他乘坐的马车是皇室统一租用的车辆,有些类似利奥在西耶罗见过的公共马车,因马匹车辆损耗成本不包含在租用费里,车夫们一般选择走几条较短的可直达罗马城的大道,而具备这样条件的道路一般通往罗马城西的战神原。
    此刻这辆车似乎并没有走常用的西侧,而是从较为崎岖的东侧向南,直插远方城东。这车夫似乎不是常跑近郊线路的,且举止不凡,至少是见过城东贵族做派的下人。
    利奥立刻下定了决心。
    ...........
    罗马城,一座属于教会的大理石别墅里,衣着华贵,眉头紧锁的上年纪女士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让几位主教不要再询问,一边脚步略有些焦急地在门口踱来踱去,眼神不时望着外面。
    不一会儿,一个胖胖的男人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满头是汗地递过了一张纸条。
    女士一把夺过纸条,快速审视上面的文字,嘴角渐渐挂不住淡定,表情一点点垮掉。
    “请假缺席他自己的祝圣仪式?他把这里当什么?埃提乌斯那种粗野厅堂和蛮族游乐场吗?”
    女士越说越生气,一把把纸条掼在胖胖的属下脸上。“这种东西你拿过来给我干什么?骗傻子玩吗?在途中遭遇异教徒刺杀受伤,我派的车,那么说是我派人刺杀他这个尊贵的枢机主教了?”
    阴沉着脸的罗马皇太后普拉西狄亚恶狠狠地盯着那胖乎乎的,此刻十分惶恐低着头不敢说话的下属,眼神却似乎在凝视着大门外面的远方,思绪则不知道飘飞到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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