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弥补残阳憾》第三十二章

    谢凯带着欧德-易卜拉欣先是乘坐C-910（运-10民用版的另一个名字）专机在蓉城郊外的某个机场降落，然后坐上了一辆吉普车。吉普车沿着蓉城北边向着东边行驶，因为东风动力厂坐落在蓉城的东北方向。
    当他们到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东风动力厂的厂长廖东风、副厂长孙宏和总工程师姜晨阳带着一帮子干部在门口迎接谢凯等人。
    廖东风满脸笑容的迎上前说：“欧德先生，谢顾问，一路辛苦。你们是先休息还是？”
    谢凯看了欧德-易卜拉欣一眼，然后说：“这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先吃饭吧。吃了饭大家一起聊聊。”
    由于顾忌到欧德-易卜拉欣这位外国友人的习惯，东风动力厂方面并没有安排酒席。因此，晚饭很快就结束了。
    廖东风等人原本打算安排参观活动放在第二天进行，但欧德-易卜拉欣坚持当晚就要看，于是万般无奈之下，廖东风等人领着谢凯和欧德-易卜拉欣一行人前往发动机的生产车间。
    一路上，先由廖东风介绍厂里的生产和研发能力，然后由姜晨阳介绍华夏航空发动机的历史、厂里的技术实力以及之前取得的成果，最后由孙宏把涡扇-6G发动机的发展情况和性能指标做了详细的介绍。对此，欧德-易卜拉欣只是偶尔表示出赞赏，除此之外没有再说别的。
    生产车间，欧德-易卜拉欣只是草草的看了一遍，然后来到发动机的试车实验室。
    刚走到实验室的外面，一阵隐隐的轰鸣声就传入了众人的耳中，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超长时间试车实验？”谢凯问旁边的孙宏。
    孙宏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欧德-易卜拉欣，发现后者没有在意这边，才点了点头，说：“目前我们发动机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使用寿命不长，现在主要实验的就是超长时间连续试车，以此寻找到最合适的材料跟生产工艺。”
    尽管孙宏说话的声音比较小，但还是有其他的人听见了，其中就有站在另一边的廖东风。
    廖东风接过话来：“现在就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材料跟工艺，而试车又不能不进行下去，每个月仅仅是航空燃油的消耗，都需要两千多万。”
    说到成本的时候，廖东风露出一副感到肉痛的模样。
    东风动力厂的试验经费，数目自然不小。如果按照其他动力研究单位的试验方式，一年所消耗的燃油费用，也不过三两千万，他们的方式是在实验之后，找出问题，然后改进，然后继续试验。“红旗机械厂”资金充足，加上对发动机的需求比较迫切，往往是几台发动机同时进行试车，显然是用砸钱的方式来加快研发进度。
    众人来到试车台，隔着玻璃墙看里面还在进行超长运转测试，一直轰鸣着，尾部发出炽白火焰的涡扇-6G发动机。
    看了一会，欧德-易卜拉欣问：“这台发动机的进口温度是多少？”
    对于判断发动机是否强劲，欧德-易卜拉欣懂得不多，他唯一知道的是看火焰的颜色。因为火焰的颜色代表着燃烧的温度，燃烧的温度决定了发动机的效率，同时也决定了动力是否强劲。因此，当他看到里面发动机喷射的火焰居然不是蓝色的时候，确实有点小小的失望。
    “前端温度1420摄氏度，燃烧室温度约1780摄氏度。”得到谢凯的示意，孙宏接着说：“太高的温度，发动机内部燃烧室使用的材料就会在长时间高温工作下融化，这是一直困扰我们的问题。”
    “如果把温度降低，是不是就能提升发动机核心零部件的使用寿命？”欧德-易卜拉欣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现场的人基本上都是动力方面的专家，听到这个非常业余的问题，他们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内心却十分鄙视。
    降低温度确实能够提升发动机核心零部件的使用寿命，但会导致推进效率更差。只要是有这方面基础的，都知道这个道理。如果不是看在欧德-易卜拉欣是客人的份上，恐怕已经有人发出嘲笑声了。
    谢凯反倒是愣住了，因为他想起了一个问题：苏-27战机使用的AL-31发动机，涡轮前温度大约1392摄氏度；华夏后来研发出来的涡扇-10发动机，前端温度大约也只有1377摄氏度；这两款发动机涡轮前的温度都比现在的涡扇-6G要低，为什么后者的燃效效率没有这么高，产生的推重比也不尽人意？
    眼看参观活动就要结束，谢凯终于想起了原因，于是他高兴地大声喊：“我明白了，原来我们国内的研究，在这方面一直都走入了误区------”
    “什么误区？”孙宏不解地问谢凯。
    谢凯露出得意的笑容，说：“按照我们目前的方向，只是不断地提升发动机前端温度，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尤其是我们需要的是让发动机使用寿命至少超过1000小时------”
    孙宏赶紧说：“确实现在就是材料问题得不到解决啊。粉末冶金跟生产工艺，都面临很大的挑战，进口温度过高，无论是钛基高温合金，还是镍基高温合金，我们现在的配方跟生产工艺生产出来的，都无法承受。”
    孙宏之所以打断谢凯的话，一方面是因为担心泄密，另一方面则是不想让谢凯当着众人的面出丑。因为在他们看来，谢凯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总比欧德-易卜拉欣这种门外汉要强，没想到也说出了这样业余的话来。
    “咱们现在遇到的问题，是不是提高了前端温度，推进效率反而因为材料问题而下降？”谢凯知道孙宏是什么意思，不过眼下他懒得去争论。
    看到谢凯如此坚持，孙宏没有再阻止，因为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了。
    廖东风同样感到疑惑，说：“对啊。所以进口温度从原来的1540摄氏度降低了120摄氏度。”
    “根据洽谈采购苏-27战机的时候，苏联方面提供的资料来看，苏-27使用的AL-31发动机，涡轮前段温度，只有1392摄氏度，对吧？”看到众人露出迷茫的表情，谢凯不再卖关子，继续说：“在咱们材料跟不上，设计不如国际上经验丰富的团队的时候，只片面强调增加发动机进气温度，并不合适。航空发动机跟别的不同，根据设计以及结构的不同，在运行过程中，可以用于冷却的空气很少，又没法增加别的冷却系统，就只能对材料做出要求，要求材料拥有更强的耐热性。”
    说到这里，谢凯故意停顿了一下，待众人消化完他刚才说的信息之后，才接着说：“其实，要解决目前遇到的困难，不应该只是在材料上下功夫，而是修改设计，在比较低的进气温度进入后，提高燃烧效率跟推进效率，而不只是强调增加发动机热效率------”
    听到这里，周围的人都明白了谢凯表达的意思。只是他们不相信，一直困扰他们的最大问题，这样容易能解决。
    听见不断有人小声的嘀咕、说风凉话，这时候欧德-易卜拉欣站了出来，说：“我相信谢说的话，其实你们可以试一试。既然现在没有办法取得突破，那就换个思路，寻求别的方向。”
    谢凯朝欧德-易卜拉欣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说：“设计是现成的，超级计算机中用来验证的模型也是现成的，只要修改设计，模拟论证一下，不合适就没有必要去搞了，这花不了多少时间。”
    “这样确实有可能，只要满足使用条件，进气端温度降低一些，使用寿命能提高很多。”孙宏率先认可了谢凯的说法。
    其他人虽然不满意，但看到外国友人（指欧德-易卜拉欣）还在，便没有出言反驳。
    姜晨阳一脸尴尬的对谢凯说：“谢顾问，这确实是我们思维导致的问题，之前没有考虑过，我们立即建模，用超级计算机模拟。”
    谢凯立刻问：“需要多长的时间？”
    在谢凯看来，发动机结构修改，模型跟参数等，都需要重新设计跟调整，建模不是容易的事情，需要很长时间，几个月已经算是比较短的时间了。如果时间来不及，他打算采用别的方式获得能够实用的发动机。
    看到谢凯露出急切的表情，姜晨阳赶紧回答：“我们已经有了固定的公式，模型跟参数的修改，只要不修改大体设计，直接修改一些参数就可以，先期只用来验证，降低温度，以此来确定发动机工作使用寿命，如果真的可行，再修改设计，只要三天时间就能论证这方案是否可行。有了超级计算机，很多工作都容易很多了，我们之前建模的时候就考虑过修改各种参数，原本的计划是涡扇-6G在开发出来符合使用，为后续改型更容易，没想到现在用上了。”
    “那行，有了结果，我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既然只要三天就能知道降低温度的方案是否可行，谢凯也不介意等这三天。
    结束对东风动力厂参观后，欧德-易卜拉欣来到华夏方面为他安排的锦江宾馆。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人已经在那等候。
    “唐参谋长，是你？”让欧德-易卜拉欣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是特种旅的参谋长唐鑫。
    “欧德先生，你能不能讲一讲你在法奥半岛之战的经历，说详细些。”唐鑫直接说出了她的来意。
    在得知欧德-易卜拉欣来华夏后，唐鑫直接坐了一架军用运输机来到首都。不巧的是，她到的时候，谢凯已经带着欧德-易卜拉欣坐飞机离开了首都，前往位于蓉城的东风动力厂参观。于是，唐鑫再次乘坐民航客机，也来到蓉城，在打听到欧德-易卜拉欣下榻的地点后，便赶了过来，在此等候。
    对于法奥半岛之战，大多数分析家和评论员认为，这是两伊战争爆发以来伊拉克军队打出来的最精彩的一仗，尤其是派国防军预备役第九师穿插到伊朗军队后方建立阻击阵地，更是神来之笔。作为当时率领预备役第九师作战的代理师长欧德-易卜拉欣，自然也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
    虽然很多人认为，伊拉克的萨达姆-侯赛因总统在战前干预前线的指挥，将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欧德-易卜拉欣提拔为一个师的代理师长，是任人唯亲的表现，也是一大败笔，他们还认为，如果当时指挥预备役第九师的师长接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预备役第九师所取得的战果会更大。（注：萨达姆-侯赛因总统与欧德-易卜拉欣的养父艾哈迈德-沙巴吉是亲戚）
    但是，这些人不得不承认，欧德-易卜拉欣在当时的表现已经足够好了。知道自己不擅长指挥大部队作战，欧德-易卜拉欣将指挥权全部交给了副师长奥萨姆，自己则经常上阵地鼓舞士气。在一次又一次面临绝境的时候，欧德-易卜拉欣用各种办法鼓励手下恢复作战的勇气和信心，直到取得最后的胜利。而且在武器装备的运用方面，欧德-易卜拉欣的表现并没有此前别人所说的只会花钱和算账。
    由于预备役第九师的表现抢眼，他们以及配合他们的友军（主要是空军和海军），在这场战役中使用的武器装备也得到了重点关注，其中就有许多来自华夏的武器装备。这些武器装备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优异性能，也让华夏的军工企业获得了许多订单。
    例如，因为伊朗军队装备的各种坦克被“天箭”单兵反坦克导弹大量摧毁，其中就包括不少的359式坦克，使得那些装备了359式坦克的国家纷纷派人找上门来，要求华夏“红旗机械厂”对359式坦克的防护装甲进行改进。当他们亲眼看到华夏“红旗机械厂”为359式坦克“新”开发出来的防护装甲抵挡住了“天箭”-1型导弹的顶部攻击后，又都迫不及待的签订改装的合同。
    当然，这些订单光凭华夏“红旗机械厂”一家是吃不下的，于是华夏的其他坦克工厂（例如617厂和541厂）、巴基斯坦的坦克工厂和埃及的坦克工厂都分到了业务，在华夏“红旗机械厂”派出的技术人员的指导下，为客户的359式坦克进行升级改装。
    欧德-易卜拉欣点了点头，说：“没问题，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曾经，谢凯与欧德-易卜拉欣闲聊的时候，这样评价过唐鑫：“她（指唐鑫）没有化妆，皮肤黑得跟非洲人一样，脸上那如同没洗干净一样------作为一个女人，她实在是太丑了，一点都不合格！可作为一名军人，她比谁都更合格！军人，选择了这个职业，也就意味着选择了这份责任，其他的一切，几乎都无缘------”
    特别是当欧德-易卜拉欣知道，唐鑫已经33岁，连个对象都没谈过，更没有时间去相亲，自从进入驻扎在东风城外的特种旅之后，根本没有休假，每次离开，唐鑫连飞机上的时间都是得利用起来。这一切，都让欧德-易卜拉欣的内心充满了敬意。
    待听完欧德-易卜拉欣的讲述后，唐鑫主动伸出了她的手，说：“欧德先生，谢谢你。”
    欧德-易卜拉欣握住唐鑫的手，说：“不客气，我还得谢谢你同意将你们的装备交给我们使用。”
    握住唐鑫的手时，欧德-易卜拉欣表面上看似平静，实际上内心有些紧张。尤其是他感觉对方的手摸上去很粗糙，与其他女人明显不同的时候，更是涌起一股怜惜之意。
    凭着直觉，唐鑫感受到了欧德-易卜拉欣情绪上的变化，她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回来，装作毫不在意的说：“欧德先生，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
    看着唐鑫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欧德-易卜拉欣产生了一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心意的冲动，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尽管欧德-易卜拉欣与哈纳迪-阿齐兹结了婚，但两人实际上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协议夫妻，只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在一起过日子，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一旦遇到****，两人很有可能会劳燕分飞。
    无论如何，对欧德-易卜拉欣来讲，既然已经与哈纳迪-阿齐兹结为了夫妻，那么他就要承担起做丈夫的责任，除非两人解除婚姻或者生离死别，否则他绝不会做出背叛哈纳迪-阿齐兹的事。因此，哪怕是对唐鑫动了心，欧德-易卜拉欣也会将这份情意深藏起来。
    出了锦江宾馆，唐鑫很快坐上了一架飞往东风城的军用运输机。在飞机上，唐鑫看着自己那只被欧德-易卜拉欣握过的手，默然不语。
    唐鑫发现，继谢凯之后，欧德-易卜拉欣成为了第二个让她心动的男子，而且这次心动的感觉更加强烈，只是她清楚，她与欧德-易卜拉欣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
    唐鑫出生于1955年，欧德-易卜拉欣出生于1966年，两人之间相差了整整十一岁。
    抛开年龄差距不说，两人的身份也注定了他们不能在一起。虽然欧德-易卜拉欣对华夏的态度很友好，但唐鑫毕竟是现役军官，而且是国家重点培养的军中精英，与外籍军人（欧德-易卜拉欣的伊拉克军籍没有被剥夺）谈恋爱或结婚是绝对不允许的，除非得到特别批准。更何况，欧德-易卜拉欣已经有了妻子，而且伊拉克是中东地区少有的禁止一夫多妻的国家。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欧德-易卜拉欣没有去别的地方，一直待在锦江宾馆，直到谢凯过来找他。
    “老欧，好消息，超级计算机的计算结果出来了。按照这种修改，前段进气温度从目前的1420摄氏度降低到1380摄氏度，燃烧效率跟推进效率只会降低百分之五左右，使用寿命会提升到约700个小时。”说到这些，谢凯的脸上满是笑意。
    谢凯带欧德-易卜拉欣参观东风动力厂，原本只是为了让后者知道他们一直在为发动机的事努力，没想到得到了这样一个意外的惊喜。
    虽然涡扇-6G发动机还有不少的问题需要解决，但仍然是取得了一个重大的突破。毕竟很多科研，国内没经验，国外也不会传授他们的先进经验，得靠华夏的科研工作者一步一步的摸索。
    欧德-易卜拉欣仿佛没有什么感触，只是笑了一下，然后接着问：“谢，降低了百分之五的功率，是否可以满足我们的使用需求？”
    “完全可以满足超-7的使用。”谢凯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待嗓子感觉了舒服一些，接着说：“单发的超-7A，主要作为高级教练机使用，起飞重量要求不高，空中航程等都可以尽可能降低，没有任何问题；即使双发的超-7B，两台发动机，也能完全满足使用需求，甚至会因为发动机结构减轻，不影响航程跟机动性。”
    欧德-易卜拉欣认真记着谢凯说的这些，因为他回去之后得向库塞-侯赛因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