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1-181》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1181第79部分阅读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1181 作者:rouwenwu
    人的风骨。如今,只要顾家收下了兆儿,虽名声难听些,但得了实惠。外甥女顾着亲戚的面子,必不会亏待兆儿,只要兆儿能生下一男半女,咱们也能和顾家直接来往,岂不两全其美?”
    其实这只是一半理由,还有一半是存心给明兰难看,看那小庶女如今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她就来气,顺便出口恶气。
    康老爷从头听到尾,脸色一阵青白一阵红紫,似是有些心动,又似是恼怒非常,一把胡须抖个停。“你,你做的好事!”憋半天,他才憋这句话来,然后把一张纸摔在康姨妈面前,“你自己看看罢!”康姨妈狐疑不已,缓缓拾起那纸来看,才读得几行就脸色大变。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康老爷不住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骂道,“我本托妹夫在都察院照应些,别像上回似的又是一纸劾疏坏事!本来好好的,谁知几日前有人弹我素行不捡,昨日吏部驳了我的条陈。”
    康姨妈心头一团乱麻,慌乱道:“不是说妹夫如今调任兵部管粮道了么?兴许都察院的事弹压不住,也是有的。”这是她生平头一次替盛家人说话。
    “什么调任,那是高升!”康老爷又妒又恨,火直上涌,“照常例,左右侍郎要三品才能任职,盛紘这才升至四品一年哪!还主管兵事粮道,肥差又是要差,你可知这是何意?”
    他深出了一口气,胸中妒火中烧,“这是上头要重用他!皇上把他当自己人呢,这才把他摆在要紧处!”至于皇帝为什么把盛紘当自己人,这个问题康姨妈倒没问。
    “官场上的人都眼毒着呢,如今盛紘势头正好,又刚离任都察院,哪个不给他几分面子。倘若他有心弹压,怎会出事?!”
    康老爷越说越气,走到妻子面前,恨声数落:“结了这门贵亲,盛家如今正得意着呢,哪里肯分一杯羹给旁人!你还上赶着送个贵妾去分宠?这不是挖人墙角么!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吃上羊肉,反惹了一身羊马蚤!”
    康姨妈又惊又惧,拿在手中的纸张不住的颤抖,无话可说之下,只能道:“你,你怎么不早说?你只说托了世交,没说又求着妹夫!”要是早知道,她也不会这个时候去撞枪口。
    康老爷一窒,他素日瞧不惯盛紘出身科举皆不如自己,偏仕途比自己强,加之康王氏喜作势拿乔,便极不愿对妻子说有事托盛紘。
    康姨妈重重的喘了几口气,眼中阴戾之气更盛,她切齿道:“事已如此,既已得罪了妹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定要成了这事!”她忽想起太夫人的承诺,说只要兆儿进了门,她一定助她得宠生子。忆起这个,宛若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康姨妈喃喃起来,不停的说服自己:“不怕不怕。便是眼下难些,等个几年就好了。”
    反正丈夫和自己不一条心,丈夫升官发财,只会助长那几个小妖精的气焰,不如图谋以后,等兆儿站住了脚跟,还能惠及自己的儿女。
    啪!一个耳光重重落下,白皙的面颊上迅速浮起一个印子。
    康姨妈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康老爷,哑着嗓子:“你,你敢打我?!”
    “愚不可及!”
    康老爷脸色阴沉可怖,放下手掌,“你当我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你那得意的好女婿适才来过了,说什么不忍妻妹为妾,若得我二人的许可,兆儿的婚事就包在他们夫妇身上。我直羞的一张老脸无处可放。”他也终明白了盛紘为何忽不肯相助了,想到自己辛苦谋划的仕途再度泡汤,真恨煞人也!
    “若非看在你为公婆侍孝期三年,我定一纸休书给你!”康老爷咬牙切齿。
    “别笑掉大牙了!”康姨妈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尖叫道,“你若有种,这会儿就休了我!别是舍不得我们王家的助力罢。你当我愿过这日子?!没完没了的讨小老婆,偌大的宅子都快容不下了!趁早撵了我们娘儿几个,你和你的小妖精过好日子去罢!”
    康老爷大怒:“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你自己善妒歹毒,就休说这那!妻贤夫祸少,就是讨了你这祸害,我才郁郁半生不得志!若非为着父母之命,我焉能娶你!”
    “康海丰!你只有三妻四妾么!”康姨妈状若疯妇,上前扯着康老爷的袖子,“你这好色之徒,你当旁人瞧不出你那黑心肝么!倘你是个长进的,能立事当家,叫我能安生度日,别为儿女前程和银子操心,哪怕你讨上百个小老婆呢,我绝不吭一声!偏你装的道貌岸然,全无能耐,今儿求告我哥哥,明儿托付我妹夫,还要拿我的陪嫁来填窟窿!”
    她用力捶打着丈夫,边哭边叫骂,“真没出息的,待我们娘儿几个好些也罢了!两头你好歹也落着一边呀!只会拿个大架子,见天算计我的陪嫁,我这一辈子全毁了!”
    “不可理喻!”
    康老爷叫她哭缠的心烦厌恶,一把甩开她,大步走出屋子,头也不回。
    康姨妈委顿在地上,捂着脸面呜呜哭了起来,她也不知该怨恨谁。
    父亲慈爱,原也不固执与康家接亲,母亲是从来看不上这个浮夸自大的康氏世家子的,是她自己在屏风后头瞧中的;当初她嗤之以鼻的盛紘却日渐出色,愚笨没能耐的妹子却愈发风光;疼爱妹妹的兄长有了妻儿后,也渐渐不那么有求必应了。
    她直觉得天地无眼,明明自己容貌既美,又有手段,偏这般命苦,独自哭了半天,她忽想起一要紧事,赶紧收起眼泪,忍着心酸整顿妆容,又叫人备车要出门。
    车行向北,约过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一所清净的宅邸门前;小小巧巧的三进院落,倒也布置的清雅干净,院中柳绿花红,正是盛夏好光景。
    “太太,便是您不来,我也要去寻你呢。”一个婆子引着康姨妈往里走,“可出大事了,我们奶奶从今早哭至这会儿,饭都没吃呢。”
    康姨妈心急如焚,不愿多说半句,只快步往里走。一进了里屋,却见康允儿神色萎靡,眼睛红肿如个大桃子,她顿时一阵心疼,揽女儿在怀里不住哄劝。
    “自昨日半夜收了宥阳来的信后,他便不肯和我说话了,今日一早就出了门。我看了那封信,才知是怎么一回事。”康允儿泪如泉涌,直哭的气喘,“娘,你为何要如此呀!”
    康姨妈怒道:“这糊涂小子不知亲疏么!你是他的枕边人,又为他生儿育女,他竟要为了堂亲来恼你?!待我去骂醒他!”
    允儿秉性柔善,她明知是母亲的不对,却也不敢过分责备,只哭道:“我早与你说过,盛家这两房兄弟,直比寻常人家的嫡亲兄弟还要好,更别说叔祖母对大房是有恩德的。我今早问了报信的奴才,说我公公一收到叔祖母的信就勃然大怒,纭姑母连我也骂上了!你女婿是多孝顺的人哪,如何会违了亲长的意思!”
    康姨妈心知这话一点没错,却忍不住破口大骂:“不过是商贾人家,当初若不是你的年纪不好耽搁了,哪里轮的上他家!你别怕,我看盛家哪个敢找你出气!”
    “娘~~~!”允儿哀哀的叫了一声,哽咽半刻,才道,“信上说,婆婆叫我回宥阳!”
    康姨妈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道:“叫你回去做什么?长梧的起居谁来照顾,京中官眷往来谁去张罗?”
    允儿哭道:“信上说,老家会另派得用的丫头来服侍的。叫我带着孩子回去,一来尽孝道,二来叫公婆瞧瞧孙儿孙女,三来,若父亲答应,还要给兆儿妹妹说亲。公婆说,他们到底隔了一层,要我这个亲姐姐过去,才好替妹子寻个亲家…”
    “你又不是长媳,服侍什么公婆!”这话康姨妈自己也觉得无理取闹。
    允儿泪如珠串,纷纷而下,直哭的泪眼婆娑:“娘,我自嫁过来,就自己当家。原本婆婆就想叫我在老家站规矩几年的,何况好些外放的官儿,原就是儿媳在家伺候公婆,男人携妾室上任。还是叔祖母说情,我才如此舒坦自在,又能儿女成双。如今婆母亲自开口了,我如何敢不从,我到底没在夫家长辈那儿尽孝过几日!”
    康姨妈一时天旋地转,眩晕后半响,她才渐渐定住:“女婿就什么也没说?”
    “他只说了一句话。”允儿不断摁干泪水,伤心道,“当年祖母过世前,趁着人还清楚,再三拉着公公婆婆和纭姑母的手念叨,一定要孝顺叔祖母,否则她死了不得安息!”
    其实这道选择题对长梧而言,一点也不难做。一边是不怎么着调的岳家,另一边是至亲至恩的盛老太太,两房人情谊深厚,来往亲密(官商互助),外加一个正当权的堂妹夫。为着一个不知道能否有宠并且根本没见过面的妻子庶妹,去得罪自小要好的堂妹兼顾侯正房太太,直如丢了西瓜去捡芝麻,而且不知能不能捡着。
    不论从情感还是现实,他都毫不犹豫的照父母信中所说去办。当然,老婆他还是喜欢的,不过盛家人的理智告诉他,官场上行走,不孝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直至这一刻,康姨妈才对女儿深觉歉疚,她喃喃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允儿不忍心看母亲如此,反而出言安慰了几句。康姨妈便如着了疯魔,赤着双目,嘶哑道:“我绝不放过她们!等着瞧,等着瞧……”她连连咒骂,言下指的是盛老太太和明兰。
    允儿一听,顿时尖声道:“娘!你可千万别再糊涂了!虽此刻公公婆婆盛怒,但只要我好好服侍,勤心本份,你女婿再求求情,想来总有过去的一日。倘若娘你再有什么…举动,女儿怕是这辈子都不得和夫婿相聚了呀!”
    其实盛维门风很好,长媳文氏几年未有所出,公婆都不曾叫纳妾;短期还好,可若要十几二十年,甚至要公婆过世才能夫妻团圆,那可就保不齐了。
    听了这话,康姨妈仰头一倒,竟是晕厥过去了。屋里众人一阵慌乱,允儿又掐人中,又灌茶水,过了半响康姨妈才悠悠醒过来,从牙缝里摒出声音:“她们,竟敢,拿你来要挟我!”
    ……
    得了允儿要回老家的消息,明兰无端生出几分内疚来,低声道:“祖母素来喜欢二堂嫂子的,如今为着我,竟连她也不顾了。”
    崔妈妈心头痛快,劝慰她道:“又不打她骂她,不过是叫她回去伺候公婆,做人媳妇的,哪个不是如此。况且母债女偿,天公地道。要怪,就怪她那个不为儿女积阴德的娘!”她素少这么口齿伶俐,连明兰也叫她说住了。
    吩咐丹橘备些东西给允儿送去后,明兰依旧不曾开怀,心头总有一抹阴霾驱之不去。
    太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此人老谋深算,绝非张扬浅薄的康姨妈可比,便是康兆儿进了门,难道一定就能得宠?更何况这件事从头到尾破绽不少,倘若自己奋力一击,十有八九能破计。那老女人假仁假义,惯会装好卖乖,如今拼着撕破脸,只是为着这么不痛不痒的恶心自己一番么?!
    明兰愈发看不透了。
    此刻,叫她看不透的那个人,却在不慌不忙的听人回话。
    “这么说,康家那条路,是不成了?”
    满室幽暗中,太夫人轻巧的点燃一注线香,缓缓插入香炉中,前头案上供着一尊暗光沉淀的檀木弥勒佛。
    “康太太已病倒了,是她身边的王妈妈出来跟我说的。”向妈妈垂头道。
    “是个了得的,咱们是遇上对手了。”太夫人轻言细语的,仿佛半分不气,“好一招釜底抽薪,便是叫我戳穿了,人已送走了,一时半刻,我也拿不出第二个亲戚姑娘来闹的。哼,那没用的东西,白费我许多唇舌,叫的嗓子响,却是个废物!”
    “真看不出,二夫人年纪轻轻的,下手却这么利索,半点也没露破绽,瞒得严实。”向妈妈叹道,随意瞥了主人一眼,犹豫道,“不如就此罢手也好。”
    太夫人摇摇头:“来不及了,既开了锣,就得把戏演下去。”
    “夫人……”
    太夫人一抬手,叫向妈妈住了口,自己转过身面对着那尊弥勒佛,眼神忽的迷离异常:“这尊佛,还是那年,老侯爷从一位南海高僧处请来的。说是笑口常开,能使万事不留尘埃。你说,侯爷他镇日在这儿参拜,求的是什么呢?”
    向妈妈一愣,苦笑:“这,旁人怎么不知道。”
    “我告诉你。”太夫人声音冷若冰玉,“弥勒是未来佛,他是想下辈子和姐姐再续前缘呢。”
    室内一阵窒息般的寂静,向妈妈抬头看着她一手奶大的姑娘,衰老的眼眶也红了。太夫人凝视着那尊不过半尺高的弥勒佛,淡淡道,“其实侯爷心里清楚的很,姐姐绝非佳配,不好生育,不擅持家,还不长命。可他就是喜欢,旁的人,再好,再贤惠,也无用。”
    说到这里,她忽的一笑,眼中闪出异样的光彩:“这一年来,瞧着那边的热乎劲,我才知道,跟他老子一个样,老二也是这天生的犟种,谁也没法子。”
    向妈妈心中酸楚,笑道:“您别钻牛角尖儿了,老侯爷待你多好呀,对您喜欢着呢。”
    谁知太夫人自嘲的哼了一声:“喜欢?你不知道吧,其实他也喜欢白家那个风风火火的,也喜欢廷烟的生母,可这不一样,这都不是……”都不是爱。
    “他对姐姐,是糊了心窍的着迷,是前世的债。再不会有一样的情分了。”太夫人怔怔的
    ,语气异常苦涩。
    忽然,她的眼中一阵悚人的神采,“你知道这些日子来,为何咱们处处碰壁,屡屡受挫么?哼,不是因为那两人都聪明绝顶,而是因为他们夫妻同心,彼此信赖,无论外头人如何整治,都坏不了根子。这才是关口!”
    “所以,这回,我只要盛明兰的性命!”太夫人仰视佛像,口气忽的炽热起来,“老二何尝不喜欢外头那个戏子,何尝不喜欢秋娘,哼,男人,不过为着心肝宝贝,什么也顾不得了!哪怕老二以后再续娶一个,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分了。哼,只要夫妻不是铁板一块,就好办!”离间,撺掇,哪怕明兰肚子里的孩子能活下来,将来跟后母也是长好戏。
    向妈妈心里难过,哽咽道:“可这么一来,您却不能全身而退了。不若等上一等,没准那边自己就出了事呢。”
    “不过是两条路,要么叫老二用文火慢慢把我煮了,要么自己选个痛快。”太夫人一脸轻描淡写,“只消拿不住把柄,他最多把我赶出去。等?哼,等那边儿女成群,长大成|人?待到那时,便是那两口子出事,也轮不着炜儿了。”
    “何况,以后还有这么好的机会么?”太夫人想起自己的布置,不由得一阵兴奋,“南边要老二性命的多了去了,他以为自己隐秘,只要他的身边人沿途留些痕迹,看他死在哪拨人手里!就算他不死在外头,待他回来时,也只能见到盛氏的尸首了。”
    顾廷烨这人恩怨分明,明知顾听炜的确全不知情,绝对不会下狠手。如今多事之秋,战阵上刀枪不长眼,谁知顾廷烨能不能留下子嗣才死!
    只要顾廷炜好好的就成。倘若这会儿不出手,以后就再难出手了!等到顾廷烨伤心完,再娶填房,那也未必如盛明兰一样难对付,到再生下嫡子,谁知要多少年。一个思念亡妻的丈夫,一个未必和睦的家庭,到时再使计挑唆(这个她很有经验),远胜如今无从下手。何况自己也年纪大了,廷烨夫妇却正青壮,若是这么咽气了,真是死也不甘心。
    太夫人略略敛了气息,缓缓坐下:“这几日,老二媳妇气色如何?”
    向妈妈定了一定神,清楚道:“虽康家的事了了,但她依旧心事重重,我仔细看了,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是个聪明人呢,知道事没这么简单。”太夫人笑了起来,“心事重重的好,多思,多虑,真是极好!可惜不能等了,不然叫她多烦扰一阵子才好……对了,那边如何?”
    “您放心,一切都妥当了,有其女必有其母,一样的蠢货。做马前卒正好!”
    173
    这夜明兰睡的极不踏实。
    她向右侧卧,肚里的小混蛋踢呀踢——好,她明白这它的意思了,于是赶紧叫睡在侧榻的丹橘帮自己翻个身,改成向左侧卧,但小混蛋依旧踢;明兰叹口气,好,现在你最大。明兰试着艰难的挪动几下,冒着巨大风险仰着卧,结果硕大的肚子差点没把自己压断气,大约小混蛋也不喜欢这个姿势,更是咚咚乱踢一气。
    明兰撑着床铺痛苦的坐了起来,一只手捂着肚皮,忍不住哀嚎出声,小混蛋你消停些吧,统共那么几种睡姿,老娘都给你试过了,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你想趴着睡?压不死你丫的!
    深更半夜,在暖烘烘的屋内,明兰抚着肚皮托着腰,绕着如意小圆桌一圈圈的散步。以前她还以为不懂事的小孩最大,现在她才晓得胎儿才是最难缠的,你不能打它,骂它,甚至不能哄骗它,劝慰它,恐吓它,一切五花八门的人类伎俩在胎儿面前均告无效。它自己不舒服,就必定让你更不舒服,哪怕它并无不适,但他若想让你不舒服,你还是得不舒服。
    敌人太强大了,明兰只能收起脾气,聊胜于无的跟它说好话:“…对不住,这阵子妈妈没好好待你,饭也没好好吃,觉也没好好睡,老想些…呃…冒坏水的事,明儿,明儿开始,咱们就接着讲故事,上回到哪儿了?哦,三只小猪要盖房子,一只盖了稻草屋……”她也很怀念以前那种慵懒自在的日子呀,不用提心吊胆,不用疑神疑鬼,唉,真是越想越忧郁。
    次日一早,明兰恹恹的醒来,崔妈妈瞧的心疼,惦着她的肚皮道:“又下坠了些,怕是这几日就要生了。”明兰失笑:“打七八日前,妈妈就这么说。”崔妈妈抚着明兰倦倦的面庞,喃喃劝道:“以前日子没到,怕它不足月就出来,现下又怕它老也不出来。唉,这儿女就是前世的债,这辈子找爹娘来要债的。待哥儿大了,定会报答爷娘恩,好好孝顺夫人的。”
    明兰叹口气,小心的坐到桌旁,起手一筷子下去,插了块胖乎乎的荷香粟米糕在嘴里咬着;其实她要求不高,不指着将来小混蛋如何出息,只要债务别利滚利就好了,这么辛苦还生了个败家子,那可真要吐血了。一边想着是否该找些道德文章来读读以做胎教,一边用着早饭,刚把一块圆头圆脑的粟米糕咬成上弦月形状,却见丹橘一脸莫名的进来。
    “夫人,余家…来人了。”
    明兰眨了眨眼:“哪个余家?”
    丹橘似乎在想措辞:“就是嫣然姑娘家,也是…前头那位夫人的娘家。”明兰的筷子在半空中顿了半拍,她本能的起了戒备:“太夫人呢?”这死老女人,又出什么幺蛾子!然后丝毫不意外的听到如下回答——“正陪着客呢。”
    明兰一筷子把月牙粟米糕拍在桌上,瞪眼道:“去说我身子重,走不动道,不便见客!”她就存心耍无赖了,怎么样?!丹橘脸色发苦:“来传话的妈妈说,太夫人体谅夫人身子重,已将来客带在小花厅了。而且……”她万分为难,“来的是,是余四太太。”
    这次轮到明兰为难了。
    当初熊老大人兴建澄园之时,原就将临水望山风景优美的小花厅,建作内宅女眷宴客拜会之用,是以离主屋嘉禧居尤其近便,因这次要见的原配娘家,加之余家二婶婶也在,作为填房的明兰忽觉底气不足,便叫足了人手,穿戴的整齐庄重,前呼后拥去了小花厅。
    一踏入花厅,明兰抬头看去,只见太夫人正陪着两个中年锦装妇人说话,两溜雁翅的丫鬟婆子站在旁服侍着,众人闻听通报声,俱是转头来看。坐在太夫人右侧的一位身着藕荷色对襟夏衣褙子的妇人,站起走过来,拉起明兰的手,喜悦道:“这不是明兰么,快叫我瞧瞧,唉,都长的这么高了,人也张开了,更好看了。”
    明兰见她,也倍觉亲切,笑着福身道:“给四婶婶请安了,余四叔的清塘乐谱可修编好了,弟弟妹妹们可好?说起来,嫣容妹妹快及笄了罢。”
    余四太太眼眶有些发红,似是连日哭泣的痕迹,她泣笑道:“好,都好。你四叔那是瞎忙,哪日有个消停,难为你还记得容丫头,这孩子也常念叨着你和嫣然。”
    “嫣然姐姐前阵子还与我来信,说又诊出有身孕了,还抱怨段家再不许她再去茶园了,拘她在家养胎呢。”明兰拉着余四太太的手,边说边走。
    “谁说不是。嫣然这孩子是个有福的,如今儿女成双,使去的婆子回来都说,段家待她极好。”余四太太满脸欣慰,白净清秀的面盘满是笑意,“这孩子也是,明知她四叔是最爱走动的,还没口的夸大理好,说什么茶花遍地,云霞满天,处处可入景,民风淳朴和善。说的你四叔都动了游兴,直嚷着想去瞧瞧呢。”
    余四叔其实行二,不过余家的堂房辈分是混一道的,这才叫他四叔,没想这些年过去了,他还是老样子,明兰不禁好笑。
    余四太太出身书香门第,十岁就能打上百套棋谱,能吹笛弹筝,擅画鱼虫鸟兽,后嫁了气味相投的余家老四,夫唱妇随,好不和睦。很长一段时间内,余四太太都是明兰对古代才女认知的指标。她虽才高爱文,但不会目下无尘,料理登州老宅的庶务,照顾公婆,教养侄女嫣然,基本能囫囵周全;她虽出身名门,却亲切和气,从不曾对位卑之人白眼。有时兴头来了,还会指点两下明兰那手gou pao毛笔字,随夫婿去乡野时,见着有趣的小玩意,也会多带明兰一份。明兰来到这个世界后得到的第一个小泥人,第一架小风车,甚至第一个草编蝈蝈笼子,还有第一只小长毛呆兔,都是她给的。
    幼年时的余家,是明兰内心深处的乐土。余阁老威严明理,余老夫人慈爱和祥,嫣然待自己如亲姐妹一般,有时在余府花园里顽,还能远远看见湖中亭里,余四夫妇或对弈,或箫琴合奏,一家人言笑晏晏,让小明兰心里好不羡慕。
    明兰许久未见余家人,还待寒暄几句,那头的太夫人已高声笑道:“明兰,还不快过来坐,你自己身子重不说,也不当冷落了客人。”
    明兰听了这话,也不辩驳,只携着余四太太一道走过前去。
    “这是余家大太太,快来见礼。”
    太夫人一副热络状的拉着余大太太,明兰笑着福了福,一旁的丹橘牢牢扶着她,抬头间不着痕迹的打量对方,顿时一愣。那余大太太保养的极好,出乎意料的年轻貌美,吊梢眼,斜翅眉,颧骨偏高,皮肤白腻,竟有一番泼辣凌厉的成熟艳丽,看着不过三十上下的美妇人。
    那余大太太也不住眼的打量明兰,从头上金闪的五凤朝阳赤金红宝钗,到明兰胸前的九节赤金璎珞葫芦项圈,下头缀着的水头极好的明玉,最后到明兰隆起的硕大肚皮,她的眼神瞬时一戾,然后大喇喇的坐下,受了明兰的福礼。
    她也不与明兰说话,只转头与身旁的余四太太道:“你适才说的是,嫣然是个有福的,公爹亲自给她找婆家,能没福气么?!”余四太太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得罪了长嫂,只好笑着不说话,自己默默坐下。
    “家里的姑娘个个都有福气,单只我的嫣红命相单薄了,唉,也不知她走后这么多年,还有没有人给她上炷香。这孤魂野鬼的可怜……”余大太太气势逼人,径自说着。
    “嫣红姐姐这不埋在顾家的坟冢中嘛,”明兰忍不住插嘴道:“何来孤魂野鬼之说。”
    余大太太被当中打断,十分不悦,眼神锐利,盯着明兰缓缓道:“……连个骨肉都没留下,离孤魂野鬼也不远了。”
    明兰心头一沉,坚决不接这个话题,从丹橘手中接过暖盅,轻轻吹着里头的汤水。余阁老一生强悍能干,外能执掌朝阁,内能安家平事,老伴纯善,儿女基本听话,连几个儿媳都是老头自己出马挑的,家庭氛围单纯简单,这位填房余大太太泼辣厉害,估计是整个余家的例外,偏偏儿子还就吃儿媳这套,几乎言听计从,余阁老未免抑郁。
    太夫人一见冷场,不慌不忙的笑道:“亲家母说的什么话,嫣红这孩子虽在顾家日子不长,我却是极喜欢的,说话爽利人又大方。哎哟哟,说句不中听的,我比自己闺女还喜欢呢,亲家母把闺女调教的这般好,却是顾家对不住她了……”说着,她忍不住声音哽咽了。
    明兰冷眼看她,腹诽着这么好的材料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余大夫人听着心酸,也泣道:“早知道她跟顾家没缘分,我也不叫她嫁过来了,平白害了性命,这才几岁的年纪呀……”太夫人格外善解人意,一口一个亲家母,不住的自责,表示没照顾好余嫣红全是顾家的责任,她一边摁着帕子,一边哽咽着:“别说亲家母心里受不住,便是我,想起嫣红那孩子的好处,也是心里堵得慌。也是廷烨的不是,成亲没多久就往外跑,留着嫣红独个儿孤零零的,这才一病不起……”
    啊呸!你个老妖婆,你干脆直说是顾廷烨害死余嫣红的好了!什么‘成亲没多久就往外跑’,那些武将家眷呢,人家男人一出去就是几月几年的,那还不得死个百八十回呀!什么‘独个儿孤零零的’,你上有公婆,下有妯娌,老公出门没两个月你就挂了,说好听了叫夫妻情深,难抑思念,说难听了是按捺不住寂寞,离不开男人!
    根据顾廷烨第一次婚姻的火爆程度,前一条显然不适用余嫣红,丫个老妖婆,你到底是在替余嫣红说话呢,还是在埋汰她呀!
    ——明兰满心的腹诽,却只好打肚里官司,默默忍气听着。
    “没法子,女婿当初求的是嫣然,由是不喜嫣红,冷落也是难免的。说句不孝的,既如此,公爹又何必硬要从中作梗……”余大太太越说越没遮拦,连素来好脾气的余四太太也忍不住皱眉,明兰总算逮着个机会,赶紧插嘴,半调侃道:“您这话就不妥了。怎么叫从中作梗呢,那是余阁老早年说好的呀。余阁老几十年前就‘有言在先’,怎么也比余大人几个月前的‘有言在先’再先上那么些罢。”
    此话一出,余四太太忍不住莞尔,半嗔的瞪了明兰一眼。
    余大太太无语,足足瞪了明兰半盏茶,才被太夫人的一声轻咳转回神来,她对着明兰,语气硬邦邦道:“我们今日前来,实有个不情之请。近年来,我公爹身子愈发不成了,特意来京城寻医,几日前起已不省人事……”
    明兰大吃一惊:“余阁老病了?”她转头看着余四太太。
    余四太太含泪点头:“自上个月起,便时不时晕过去,这次尤其凶险。那日爹爹刚吃了药,人瞧着略清醒些,他说…他说…”她为难的看着明兰,似是难以说下去。
    余大太太嘴角含着讥诮:“你若说不出来,便由我来做这恶人了。那日老爷子人略有些清醒,道他一生无憾,如今儿孙绕膝,唯独嫣红早夭,可怜连个子息都没留下。后来咱们又请了清风观的玄元真人,真人说,若是冲冲喜,不定就好了。”
    明兰慢慢睁圆了眼睛,心里不住下沉。
    “……这便有了念头,给我那没福的女儿过继个儿子,一来以后也认给她坟前供碗饭吃,二来叫我公爹有个慰藉,倘若就此能醒过来,你也是功德一件,倘若……”余大太太便如事先排练了许多遍一遍,说的十分流利,“也能叫老人家走的安心些。一举两得,你说呢。”
    她直直的盯着明兰,似想立刻就得了答复。
    明兰一时吃惊,脱口而出:“那要过继谁?”她转头去看太夫人。
    “不是贤哥儿。”太夫人悠哉的摇着团扇,含笑道,“自年前廷烨与我说,贤哥儿是老三唯一的儿子,哪有出继给人的。我深觉有理,本也没法子的,偏巧了,恰有个绝佳的人选。来人,把他们带上来罢。”
    一茬接着一茬,明兰有些目不暇接,转头间,却见向妈妈带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进来。向妈妈身后的年青妇人进屋后,便盈盈跪下磕头,口里清脆道:“曼娘给诸位请安了。”她又拉着身边一个六七岁模样的男童一道下跪。那男孩似是惧怕,低声道:“昌儿给长辈请安。”
    这么多日来,明兰头一次真吃了惊,他们是怎么从顾廷烨安排的地方出来的?!
    太夫人笑着转头对众人道:“老二那会儿糊涂,说来也是年少不懂事,在外头置了个外室,后有了一儿一女。姑娘就在老二媳妇那儿养着呢。”
    余大太太得意:“这昌哥儿我瞧着乖巧伶俐,与其留在外头,不得认祖归宗,还不如就记入嫣红名下了罢。”言下之意,暗指明兰善妒,才致使昌哥儿不得归宗。
    明兰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如火烧般愤怒起来,她不顾身子不灵便,忽的站起来,提高嗓音冷笑道:“诸位好周全的想头!”她先对着太夫人,毫不掩饰眼中的蔑视,“您真是个大能人,就没您不知道的。别说家丑不可外扬,以侯爷今时今日的身份,年轻时的事家里人遮掩还来不及呢,您只差满京城嚷嚷去了。”
    太夫人有些端不住脸了,冷声道:“我也是为了……”
    明兰利索的打断她:“您是为了谁,为了什么,顾家上下都清楚,就不劳您多说一遍了。”然后不待太夫人发怒回嘴,她又转向余四太太,柔声道,“我是个什么人,四婶婶是知道的,今日我对事不对人,若有得罪,万请恕罪。”
    余四太太起身,脸上又是歉意又是为难,连声道:“我知道你的难处。”顶着不孝的大帽子,还有个六神无主的病弱婆婆,她明知这事不妥,却也不敢不来。
    明兰微微点头,然后才转向余大太太,一字一句道:“嫣红姐姐是侯爷的原配,这不用您提醒我也知道。若嫣红姐姐身后留有子息,这世子之位定无二选!可嫣红姐姐并无一男半女!”余大太太神情大变,警惕的盯着明兰。
    只听她继续道,“今日诸位说要过继……”她冷笑一声,高声道:“这昌哥儿若记到嫣红姐姐名下,以后又该如何算呢!是庶出呢,还是原配亲子!”
    余大太太被堵了一下,随即讥道:“说这说那,还不是怕昌哥儿抢了你肚里这个的世子之位?你还别不服气,填房就是填房,不是原配!”她这话一出口,立知自己失言了,深恨自己气晕了,说话口不择言。
    明兰顿时笑出声来,她忽尔正色道:“明兰受教了。不过承嗣大事,乃宗族根本,明兰只是做媳妇的,不敢置喙。只问大太太一句,嫣然姐姐嫁人后,嫣然姐姐的生母也是无有后嗣的,倘若叫过继一个孩儿,为余家长子嫡孙,您答是不答应?”
    余大太太怒声道:“你敢放肆!”
    “是谁放肆?”明兰恨恨的针锋相对,“许多年前,侯爷年少轻狂,曾想叫这曼娘进门,老侯爷和太夫人因她出身戏子,咬死了不肯。如今倒好,老侯爷过世了,他的话没人听了,一转眼,竟叫个戏子生的来做宁远侯世子?敢情余家是存心来和顾家过不去的?!”
    这话一出,门口跪的曼娘迅速抬头一瞥,明兰也正好转头去看,视线一对,却见曼娘眼神犀利怨毒,并无初见自己的惊慌,明兰立刻知道她早就知道自己的。
    明兰不去理她,这个时候没功夫怜悯,只有敌我。
    余大太太气的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忽的眼神闪烁了一阵,然后咬牙道,“我姑娘死时还不到十七岁,你们顾家总得给句话罢!”
    余四太太见此情形,忙拉着明兰道:“绝无此念头!”
    其实余阁老也是那么一说,她内心深处颇觉那只是老人家眼见满堂儿孙时的感慨之言,只是如今长兄如父,自己夫婿又不是官身,说话未免弱了些,外加那什么玄元真人一通忽悠,好似不听从余大太太的吩咐便是不孝,这顶大帽子太厉害了。
    “咱家只是想着嫣红青春夭折,实在可怜,想叫她有个后,绝无掺和顾家立嗣的意思。”余四太太满心发自肺腑,连声道,“你们若是信不过,待顾侯回来后,召集众族人说个清楚,写下字据。可是……”她泣声道,“能否先把事儿办了,爹爹他,他……怕是撑不住了。娘说,倘若你不愿意,明儿她亲自来求你,去求盛老太太,给你们下跪!”
    她再忍不住,掩面哭出声来,余老夫人一生和顺弱质,此时只能终日以泪洗面。
    明兰深吸一口气,这才是她最怕的。
    她敢于向任何敌人宣战,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她可以跑,还可以耍赖装蒜,可她没办法对余四太太锋利尖锐,更没法子对会那个抚着自己鬓发叨叨关怀的余老夫人尖刻厉害。
    电光火石间,心念一闪而过。
    “哎哟!我肚子疼!”明兰忽捧着肚子叫了起来,满脸痛楚的弯了腰。
    余四太太大惊失色,连忙来搀她,叫她小心坐下,一旁的丹橘十分配合的上前扶住她,连声叫人,外头等着的众人听见了,顿时一股脑儿涌进屋内,扶的扶,抬的抬,有问病痛的,有连声哎哟的,还有低声责怪的。还没等太夫人反应过来,崔妈妈已领着人将明兰带走了。
    旁人一阵错愕,余大太太气愤之极,追到门口大声道:“只消你们夫人不是要生了,明日我还来!”余四太太又慌又急,忙劝阻道:“还是别了罢,别弄出事来!瞧她肚子这么大了,委实是要生了!”余大太太一把甩开妯娌的胳膊,冷哼道:“要做好人你去做!老爷子这半口气还吊着呢,这不孝的罪名我可不敢背!”
    屋内,太夫人依旧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好似看着满场好戏,只微笑着喝茶。
    明兰面色紧绷,在屋里走来走去,烦躁之极,其实她肚子一点都不痛,只是适才脑袋发晕,实在不知怎么办,这才使了她素日最不屑的招数——装晕。
    可这招数不能老用,难道明天还装?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明兰心乱如麻,她不愿就范,却又难以拒绝余老夫人和余四太太。肚里不住的骂那老妖婆,前头是康姨妈,这会儿是余家,硬的完了,便来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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