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贵人都是哥哥的恩人呢。”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儿矮巧的身子,守心也不自觉弓着身子站在船头跟她说话。
“我听爹爹说这些贵人们都吃人的。没想到穿的这么好看,生的也好看。”小花一边说着,羞怯地掰着圆滚滚的指头,探着脑袋就往船舱处瞧。
见他们隔得远说话喊着有些辛苦,昭星痕走到船舱外对周烨说到:“稍微把船划近些。让那孩子上船来说吧。”
“可少爷,这再近些,船可能会触着暗礁或者搁在滩上。”周烨有些犯难。
昭星痕有些不耐烦的说:“我说你的差事越发当的好了,这船工都是白养着的?要是那么好开我就自己开了,你传令就是了,那么多话干嘛。这多墨迹一会儿中午该到不了了。”
看着昭星痕的言语表情突然凶起来,小花一惊,手中的花束便啪嗒一下掉到地上,有些蹑手蹑脚的往后退着。看着那圆圆的脸上错愕的表情,昭星痕下意识掩着鼻子咳了两声,心中只觉得好玩,便又刻意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这一瞪可更不得了,那双大大的眼睛顿时如青杏挂露一般盈满了泪水,蹑手蹑脚就要往回缩。
看她转过身撒腿逃跑,不长有些滑稽,背着昭星痕的守心有些不解:“这是怎么了?”
昭星痕清了清喉咙,故意恶狠狠的喊到:“谁让你走的?回来!”
只见她突得呆站在原地,肩膀一耸,显然是被惊到了,转过头时,那满头的凌霄花已是散乱在头顶,苍白的小脸上豆大的泪珠连线似得从眼角滚落下来,嘴巴不听抽动着,既委屈又害怕。
昭星痕一脚跨上船舷,说到:“我问你,这岛上就你一个小娃娃?”
小花啜泣着,看也不敢看他,只吱吱呜呜的点着头。
“哎……小娃娃的肉嫩,”昭三故作可惜地狠狠说着,“可这么多人,也不够分啊。大家的肚子可是饿得咕咕叫了呢。”
“哇——”这没见过多少生人小女孩,哪里禁得起这么吓唬,顿时就撒开声儿哭了起来,双腿哆嗦着,半步也挪不动了。
“哎呀……三公子您这……”守心瞧见昭星痕这玩儿心原也没有恶意,只是太像话了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哭,昭星痕反而觉得更有趣了,拍着手,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还一忙命令船工划得更近些。小花看着那船越来越近脚下一软便整个坐到了地上捂着脸,连声儿都发不出了。反是昭星痕笑得几乎蹲了下去。
船眼见着离岸还有两三尺,守心便一个箭步冲了下去,赶快把她扶起来,用衣服角给她擦着眼泪,一边温柔的说着:“没事儿,三公子逗你玩儿呢。”
“可他……他要吃小娃娃呀……”小花颤抖着说着,话里带着浓浓鼻音。
“他们不吃,都是好人。是他们救了哥哥。你爹爹呢?”
“爹爹去鉴北的鱼长了,听说今天又要开鲟,爹爹赶着去了。本来我也要下午划小船去帮医女姐姐照顾小朋友的。”
“哎……这个人,真是……你放心啊,如果他又溺在厂子里了,首医女会去把他捞出来的,”守心叹了口气,连连摇着头,“那你干脆跟着漂亮的大船一起去医女姐姐那里吧?”
“恩,不…我不敢……”小花连忙拒绝,用手挡着眼睛,罅开手指偷偷瞟了一眼瞪着眼睛的昭星痕便又用力闭上了眼睛。
“别怕别怕,他们都是好人。船上还有甜糕吃呢!”
“真的啊?”小花有些不敢相信,但是立马抹了抹眼泪,好奇地朝船上看去,“那哥哥你挡着我,不要让他走近我好不好?”
“好…好…”守心有些哭笑不得,只觉小花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的贴着他的腿才动了脚步。
霖箬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不大的人儿走过了刚铺好的舢板上了船头,小花还是故意绕到离昭星痕远的一面,把头埋在守心的衣服下摆里,偷偷用眼角瞟着,昭星痕,像极了小孩躲猫猫,不禁有些想笑。
就在她和昭星痕眼神相接的一刹那,昭三故意狠狠长大嘴巴作了个吃的动作,她便一惊撒腿就要下船,可船一惊离岸了,她只好泪盈盈地站在船边。
霖箬推开一扇窗户,他和瞬莹都把头伸出去笑着对她招手,一边埋怨着:“三公子,你这人也真是的,逗孩子逗上瘾了。来小花,你别怕,躲到这个漂亮姐姐这边,这个三公子最怕姐姐了。”
“真……真的吗?”看霖箬的脸秀气而温和小花的心稍微安定了些喃喃的问到。
“看姐姐教训他,”瞬莹说着就出了船舱,对着昭星痕的手肘狠狠拧了下去,“你还是个大人呢,真不要脸!错了没?”
昭三手一吃疼整个人便偏了过去,只好弓着身子连连认错:“哎哟!我的芳主奶奶,你轻点!我不敢了!”
小花看到这样的样子,连忙蹦到瞬莹裙边,调皮地对昭星痕做了个鬼脸,跟瞬莹一起进了船舱,坐到了瞬莹的边上,伸手摸了摸她耳边垂着的珍珠,盯着瞬莹的脸,嗲嗲地夸着:“姐姐你真好看?”
瞬莹得意地朝霖忆使了个眼色:“真的吗?”
“那是!这周围的小岛都没有姐姐这么好看的人了。”
这一夸瞬莹更喜欢这姑娘了便朝昭三喊到:“三公子,有没有好吃的小糕点,弄点上来啊!”
“女人啊!我算长见识了。”昭星痕一边翻着白眼捂着手肘,一边让人去船下传来了好些五颜六色的甜糕,不一会儿就堆满了各人的案几。
瞬莹看小花凡是眼睛盯着的就都拿了放在她的盘里,每每拿一块,总是有一声夸。
“姐姐你手真白。”
“姐姐你好香啊。”
“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姐姐啊。”这么一夸瞬莹拿得更高兴了,只剩一舱的男人无奈的摇摇头。
“这孩子,真是鬼灵精!”霖箬边笑边摇头,心中有些喜欢便关切地问起守心,“不会就一个人住吧?怎么生活呀?”
“哎,也是命苦,四岁的时候就遇到那场怪病,她娘就病死了,尸首还没下落。她爹呢本来村子慌了,好歹也是个执业的医士,周围岛上看看病,也能勉强生活。后来不知道发什么疯哪儿有人开鲟,他就去拦,闹着不让别人捕,就被除了牒,首医女好求歹求才没有除籍。谁知道这人是个死脑筋,还是到处生事儿,这孩子就靠首医女接济。”
瞬莹一听更是怜爱起小花,看她一边吃,便不住用手抚着她的头,说着:“母亲就是孩子的命,普天下没有那个男人对孩子上心的,都是管放不管养,全都是孬的。只有女人才会把孩子当成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一样护着。”
瞬莹说着似乎陷入了更远的回忆,眼睛只盯着一处发了神:“我也是从小就不知道父亲是谁。要不是生在娉国,要不是在诸侯之家,母亲战战兢兢,含辛茹苦才把我和三姐这两个同父的女儿养大。三姐还见过父亲,我还在母亲肚子里,父亲便一去不回,算什么男人……”说完只捏了捏手边的杯子。
众人什么话也好接下去,自古以来,男女相合,聚而成家,可分道扬镳的,同床异梦的,兰因絮果的多如河沙,常如叶落,各中对错谁也说不清。反是这些遍地的残破姻缘,仿佛成了一个个法典上的案例,只教后来的男女们对爱恋望而却步,即便是勉强凑成一对,也暗自拿起算盘防备计较。更有甚者,干脆胆怯自限,对立性别,仿佛成了冤家仇人,恨不得将对方算尽杀绝,饮血后快。直至一方假胜离场,要么两败俱伤佯装洒脱。
直到无辜的孩子吞下一切苦难的果实来为他们献祭。
霖箬只觉得尴尬,自己的父亲,在感情上既不磊落又谈不上专一,虽然每每见他为姨娘作祭但又暗暗觉得他并没有爱过这两个女人中的任何一个。至于自己和霖忆,只不过是保姆下人老师带大的孩子罢了。
各人都被瞬莹的话撩进了各自的回忆里,只突然被一阵船身的顿挫拉回到现实中来。
“怎么了?”瞬莹刚刚一说,众人眼光皆落在了船首,两艘无舱的铁头小船正夹着他们的船头,牢牢把他们控在了江心,一步也进不得。
两船上各聚着二十来个扎着头巾,腰别虎口刀,手执红缨枪的民兵。他们胸前的衣服上缝着一些纺着字的补服。上面的字五花八门,但一眼看去都是些姓氏,纪律严明地整齐列队在船头站立的两个小头目之后。其中一个小头目颇有起势的抬起左手,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
“看样子像是那些药霸养的打手了。”
霖箬惊觉的起身探头,看了看船后,是一片高过人身的狗苇荡——果然是事先就藏在隐蔽的地方,只等过往有可疑的船只便停下盘查。
“停下,过船检查。”那个伸手的小头头声音洪亮,字字铿锵。
“你怕是看清楚了。此乃贾国官船,岂是尔等想查便查的?”周烨也是回应利落,掷地有声的言辞中,自带一种居高临下之意。
“原来不是本地的。那么我把话给兄弟说明白了。别看满船皆是青帝军的甲胄,《军马法》有律‘中军入境应随地方条规’。贾国官船?便是卫国王舰来了也是一样!”
“大胆!”周烨听此话明着冲撞了霖家两位贵人,连忙出声喝道。
那小头目咧嘴冷笑得十分轻蔑,利索地从怀中摸出一张驼色绢帛的手令,不惊不慌的答到:“济国鉴南道军令:据报有不法行商借鉴南疫情,走私药品,哄抬物价。非常时期,授沿岸乡绅自组人马之权,配合官府水兵,对往来船只进行检查,凡有夹带批量管制药品者,一应缉拿。鉴南军马司。”
小头目念完便得意洋洋的将那军令展示给周烨看,虽然船舱中看不清那些字,但那赫然在目的猢符拓印却是打眼万分,只看得霖箬和昭星痕吃惊地对视了一下。
看着这阵势,小花转身便死死的藏到了瞬莹背后,瞬莹便单手护住了她。
霖箬动了动步子,小声道:“三公子,我们必须得出仓看看了,我就说这些人若是民兵,军容过分干练了些。现在看来倒未必是些乌合之众了。”
昭星痕伸手取下了腰间的印盒上别着的根付淡淡说了句:“应该是穿着羊皮的狼了。”
霖箬对着芦苇荡撅了噘嘴吩咐卫子玠和成道远说:“看着点儿那,记住要做的无声无息的,看你们的了,这些人怕是不会吃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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