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在唐朝》第272章 生活在别处

    “当汝在南音庄园客居，当如石安一般过活.......”五天后，风牙令狐过骑马走在山道上，仔细咀嚼着这句话，越嚼越觉得有味道。
    这句话是一边吃着牛肉的李南一边对他说的，唐朝没有生活这个词，也没有罗马这个概念，李南只好入乡随俗的改了这句谚语。
    “石安.......天下奇士也.......”似乎感受到了身后马车里传来的款款目光，令狐过不由得感叹道。
    你以为的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这是这几天来，住在南音山庄的风牙令狐过最大的感受。
    原本以为的心狠手毒，低头一个毒计，抬头一个诡谋的毒士相柳，私下竟然是这么一个人？有趣........
    风牙令狐过甚至想用“赤子之心”，这个有些南辕北辙的形容词来冠名在他身上，但是想了想，自己就都觉得可笑。
    没想到汝这相柳竟然是这般！
    想起山庄里亲自下厨，不拘礼法的日日圆桌共食，还有似乎被他那几位了不得的“妻妾”欺负得惨了的“小先生”，令狐过只觉得李南在他心里的形象被颠覆了。
    一边是心中充满巨大野望，脑中有一篇大谋划，心黑手辣从不留人活口，屡有毒谋，天下惊惧的小文和，一边是有些可笑且不拘小节，甚至在某些方面有些“笨拙”的石安，便是他也搞不懂怎么会有这么一句话在心头。
    千言万语在一躬，于是，在他们带着满满的“贺仪”离开南音山庄的时候，怀着某种敬意，这位准夫妇俩对着南音庄园鞠了一躬。
    妙不可言......回来的路上，司徒灵雪做出了一个极为“精准”的定义。
    而好笑在于，妙不可言这四个字，本身就充满了极大的不确定性。
    他们说的不止是李南，还有说的自己还有身后那个南音庄园。
    那个地方仿佛有魔力一般，无论陈设还有主仆关系，无不与大唐迥异，在那里，家主亲自下厨，仆妇在一边饮茶，而那位自称仆妇的老妪，乃是拥有告身的良民。
    大家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妾”的地位似乎比“大妇”还高，而大妇的地位似乎又比家主高，看着那位南雀娘子因为偷吃奶茶被李南训斥，后者竟然被打得抱头鼠窜，而众人习以为常的样子，令狐过就觉得这个地方实在不寻常。
    怎么说呢，那个地方似乎就像是遗世独立在大唐之外一般，除了新奇之物层出不穷，而所有人在那里都褪去了光环，变成了一位“普通人”，而偶然闯入的自己夫妇，更类似误入桃花源的乡人。
    在那里，令狐过不再拘谨且尊敬地喊那位相柳，而是随着他们喊石安，光是这一点，令狐过就觉得有些意思。
    “汝乃司徒娘子之夫，司徒娘子又乃吾那忘年.........”刚想攀大辈说她是忘年交赵蕤的徒儿，看着司徒灵雪某个“恐吓”的眼神，李南赶紧改口：“又乃吾之挚友，汝为其夫，当是吾之挚友也，以字相称即可。”
    当时李南让拘谨不安的令狐过改口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而李南信任的眼光和司徒灵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让令狐过有些惊讶。
    因为我信任我朋友，你是我朋友认可的人，于是你也是我的朋友。
    李南的观点和信任来得如此理所当然和迅疾，让令狐过有些感动。
    令狐过深深知道，身处某个永远充斥着背叛的暗中世界的他们，这份信任到底有多么珍贵。
    原来，他们之前便是如此交往的啊........令狐过不仅有些庆幸起来。
    他庆幸自己不仅遇到了世上最好的爱人，也庆幸自己遇到了世上最好的朋友。
    假如你曾经认为一个人是你的朋友，那么这人就永远都是，李南朴素的观点，也让司徒灵雪也颇为感动，当时就决定下次整他的时候下手轻点。
    而令狐过当时看着李南和身侧的司徒灵雪，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快活的人。
    因为他同时拥有了一份纯真的友情和纯粹的爱情。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两个词，但是他就是知道。
    世上有比友情更令人感觉温馨的吗？
    爱情？爱情的感觉，应该是甜蜜。温馨，绝对是友情的感觉。
    而这份温馨和无忧无虑地快乐，一直伴随他们在南音山庄小住的那几天，在那里，他们不仅收获了如何经营幽州的“大计”，得到了名为“马蹄铁”之物，而且也得到了平生未有的温馨和放松。
    司徒灵雪放开心扉，与南雀笑闹，与往日需要仰视的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聊着家常，一起打牌下棋，令狐过也从李南那里得到了类似“一家之主”的牢骚和“过来人”的告诫，然后对方哈哈大笑着哼出一曲又一曲“新曲”，让喜好音乐的令狐过惊叹不已。
    度过好似“天上日子”一般的五天之后，他们拜离了李南，然后回到了人间。
    回到那个充满算计和艰辛的人间。
    “若吾等在幽州亦能日日如此，不枉此生也........”就在回来的路上，司徒灵雪提出了要不在幽州建立类似的庄子的想法，得到了令狐过的强烈赞同。
    “吾定会穷尽一生之力，让灵雪也如石安等人一般，无忧喜乐。”看着司徒灵雪，令狐过言之凿凿，并且学着李南抱南雀的样子，一把将坐在车内的司徒灵雪抱在马前。
    “若是有一半，足矣.........”发出哎呀一声惊叹后，司徒灵雪看了一眼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的车夫，乖乖地依偎在令狐过的怀里，神情充满憧憬而满足。
    她很清楚自己和郎的本事，怕是远远不如那位“石安”，但是只有一半，也是极好的不是么。
    寂静的山道上，两人共乘一骑，后面的车夫吃饱了狗粮。
    每个人都希望生活在别处，但是他们的生活落在他处人的眼里，何尝不是别处人羡慕的生活呢？
    比如某个大气不敢出的穿越客，就很羡慕原本如此“厉害”的司徒灵雪遇到老实人令狐过之后，能够变得这么乖，而不是遇到自己这样的烦恼。
    李南的生活虽然好，但是烦恼也不少。
    比如自己面前愤愤不平的这位兔兔........看着太平公主似笑非笑的神情，李南莫名地觉得心虚。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因为青储饲料和马蹄铁这种配套设施的出现，庄内的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就有些“小小的”矛盾。
    两人都看出了此两物对于自己实力，特别是在军中的大用.........一个埋怨李南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给自己，反而给了外人，另一个也是埋怨李南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只不过两人的要求不一样，一个是要求李南只给自己用，一个要交李南上交国家........
    好吧，从某个角度来说，太平公主麾下的势力，也相当于半个国家啦。
    面对着两个精明得可怕的女人，李南只好投降，将此两物的处置权交给了太平公主。
    于是两个女人就展开了一场刀光剑影的“谈判”，一个为了自己日后造反控制天下用，一个为了自己的名义上的“男人”——伟大的中宗陛下争取福利，甚至抬到了天下的高度。
    其实这不是争论的重点，争论的重点是上官婉儿认为这些“术”李南应该给李玄玄，让李玄玄献上此两物，享得大名，而不是自己小家子气的、悄咪咪的发财。
    再说，给了李玄玄不就是相当于给了自己盟友嘛，这不是一双两好之事？
    而原本就将这些视为自己之物的太平公主，一听到李玄玄的名字，立刻就不爽了。
    她有个朴素的观点，李南的这些“东西”是自家的，将来可是要给自己孩儿的，李玄玄学了本事，有能耐自己做去，师父自家的东西凭什么要给她，自家人都还没用，凭什么巴巴的给了相王？？
    再说，那“精盐”之术已经给了，还不够么？想起精盐之利，太平公主比给出幽州刺史的李南还肉痛。
    其实最大的矛盾，就是李南对未出世的“孩儿”亲还是“传人”亲的问题.......她们争得不是小小两物，而是关于李南所谓的“术”和以后传承的问题。
    李南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拿出来！关于这一点，两个女人都有共识，但是这些东西日后给谁，就成了她们为自己“孩儿”争夺的重点。
    于是，一场堪称“旷日久长”的谈判，就在李南当天拿出马蹄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然后李南两头不是人。
    关于这个，李南自己也明白，知识不等于智慧，自己有“发明”的知识，但是政治上的还有斗争的智慧简直被这两位甩几条街。
    所以面对带着你不是说要让玄玄成为女圣人怎么东西都给了自己，类似“问责”态度的上官婉儿，李南很鸡贼的两手一摊，说处置权已经给了太平公主，你有本事找她谈去。
    然后就在上官婉儿鄙视不屑的眼光中，李南老脸一红的滚去厨房做饭。
    可以预见的，谈判不顺的两人，这几天有意无意的“修理”李南撒气，一个埋怨自己说了不算算了不说，一个埋怨说不是给了妾身么，怎么还答应了那个贱婢来谈判？
    所以，这就是李南这几天一没事就去找令狐过避难，或者往厨房钻，做出一桌又一桌好菜讨好两位的原因......
    他现在无比羡慕有些憨憨的老实人令狐过，司徒灵雪这个女妖精一遇到他，就再也没有作妖过。
    生活在别处啊，李南恨不得自己带着南雀，学着这两位一样，回南雀老家一趟，在南方的山林了烤着羊吃着酒唱着歌。
    可是他不能也不敢，药娘要生产了，虽然此时没有精确的预产期估算，但是按照怀胎十月来看，已经差不多还有一个月了。
    而且孩子们也“独自”下山去了，李南日日通过无孔不入的太平秘卫考察着他们的作业完成情况呢。
    而比起李南之前的遭遇来看，四小遇到的情况，堪称也是生活在别处。
    就跟李南被无视，被嘲笑，渴饮山泉不得不自己烤鱼的情况不同，四小受到了山下村民隆重的欢迎。
    一听说是玉真女冠的要求，那个寡妇立刻同意了那个“荒唐”的计划，而且随着传言传开，不少人受过“恩惠”的镇民更是当成一种“供奉”来完成的。
    大量的青草被收割，满满地堆在药王庙曾经用来关人和中转赃物的地窖里，镇民带着虔诚的意味，一丝不苟地按照李玄玄所描述的一层草一层水的吩咐操作。
    而且李南让李玄玄带去了他精制的速干水泥，这一手“化泥为石”更让众人信服不已，这下，不仅是那位赵家娘子，便是村民们，也开始挖其地窖存储青草起来。
    青储饲料又叫草罐头，原理就跟罐头差不多，用不了太严密的密封，而且里面轻微发酵还会让牧草营养更丰富，牲口更爱吃。
    而可以预见的是，待到冬日，南太物流的人过来收青草的时候，会让早已说过的定会有人出钱买的李玄玄，在孙家镇的声望到达一个顶点。
    而有趣的是，某天休息时刻，某个老农无意中说起前些时日一个奇奇怪怪地采药郎过来看着这些草傻笑的趣事，笑那采药郎空手而归不识宝的时候，李玄玄羞涩地说起那是自己的“先生”.......
    于是李玄玄的声望更高了，镇民们纷纷感叹，那不是药王真人化身采药郎点醒吾等愚夫？然后派玉真仙子下山来帮忙的？？
    于是连带着李南这位秀才郎君，也有个了“药王真人”转世的名号，让李南吓了一跳，赶紧发信让太平秘卫消弭这个留言，免得自己被当做妖人给抓起来。
    至于弥彦和精精儿这边，一个成功收服了当地的少年，建立了一个涵盖诸方的简易情报组织，一个查清了附近山贼的背后之人，入夜之后前往隔壁县城，取了好几颗人头而去。
    而精精儿配合着弥彦杀了不少山贼，取了不少山中人口和财物，为弥彦新建的组织提供了不少金钱和人手，形成了一个组织严密各处都有的情报网。
    假以时日，这孙家镇在再加上附近两镇一县之间，会被他们经营地如同铁桶一般，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瞒人。
    就连小豆丁弥彦，也很快明白了那草编犬子卖出去是因为自己，所以他也学到了自己先生的几分鸡贼，教会了自己新朋友编犬子之后，自己摆摊售卖，成立了一个小小工艺品作坊.......
    当然，武崇敏虽然鸡贼，但是还是没有穿越客套牌贴标签这种黑心，每一个草编祈福犬子，最后的工序和检查都是他亲自完成的，也不能说全是别人编得。
    就靠这个，他的小伙伴们口袋里都有了不少饴糖饼，而且还有专门的大孩子为他们提供初级原料，假以时日，简直就是个小资本家。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是镇上的变化是巨大的。
    附近的山贼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某些税吏在玉真仙子的某些运作和听说某个剑客专杀附近贪官污吏下，也老老实实地少“抠”了些税款。
    原本无所事事、见人都要低着头，自觉矮人三分的孤苦赵家娘子，似乎也找到了未来的方向，眼中也有了光彩，
    打架生事的孩子们现在也“乖”了不少，在镇里镇外“玩耍”，大孩子口袋里多了一些铜钱，小孩子口袋了多了饴糖饼，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无声无息间，原本沉甸甸地压在孙家镇头上的枷锁松动了些，死水一般的镇子开始流动起来。
    这种变化虽然轻微也足够具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镇民脸上已经开始浮现出笑容。
    这种重新焕发出的活力，小孩子不清楚，但是镇上见多识广的老人们是明白的。
    “孙家镇变也。”某个乡老看着四位“金童玉女”，淡然地发出感叹，刚刚得了赵家不少田地的他，考虑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学着弄一两口地窖存些草。
    虽然听起来有些“荒唐”，但是总比原来死水一潭要更好，不是么？
    到了第五天，全镇的半大孩子还有一些妇人们，在声望越来越高的李玄玄为了防病的建议下，已经开始清扫街道，家家做大扫除，每个人饭前便后洗手，不喝生水喝开水，而且学着那些通都大邑一样，不在随地便溺，将粪便收集到一处。
    虽然对于最后一点众人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听说玉真女冠要用，于是众人还是决定等到青草收完，就挖了好大两个坑，弄了个棚子作为公用茅厕。
    “若不是老农半生居住于此，说不定还当是在别处。”
    行走在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异味的街道，扛着锄头的某个老农脸上露出质朴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