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有这么回事。”杜立远点了点头,“说起来要恭喜你,你得了一个很好的分数,排名居前,很多人都推荐你去做客户组组长。”就工作而言,她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这全是靠她自己努力的结果。
“真的吗?那我才不辞职呢!”南樯开心皱起了鼻子,“我要留在在圣心工作!”这一刻快乐的她简直像个调皮的小姑娘。
——像,真的好像。
杜立远怔怔看着她,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余思危力排众议也要娶这个渔村女。
她和南蔷真的太像了,不是外表的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像。如果说华梨因为外表落得个百分之七十的相似度,却因为性格要减少至少百分之四十,而这个女孩除开外表,其他几乎可以说和南蔷一模一样。
——我到底错过了些什么?他忽然感到有些慌张。
“其实……余思危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非常像一个人?”恍惚间他朝南樯伸出一只手,人也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一步,眼看着就要触碰到对方裸露在外的肩膀。
南樯的肩膀忽然被人用丝巾盖住,一个黝黑高挑的年轻人冒了出来,阻隔了杜立远前进的步伐。
“失陪。”
余念祖留给对方一个带着警告意味的笑容,牵着南樯的手不由分说朝另一边疾步走开。剩下原地满脸失落的杜立远,再次孑然一身独留惆怅。
一口气把南樯拖到了空无人烟的露台边,余念祖满脸愤怒:“那个男的手都快摸到你了,怎么还不避开?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他显然恨铁不成钢。
“杜院长不会对我怎么样,他一向是君子,我很了解他。”瞧着这气鼓鼓的样子,南樯优雅拉了拉披肩,侧头微笑。
“这么天真!真是不知人间险恶……”余念祖还想批评她,眼睛却不期然瞄到对方手上那枚硕大的钻戒,忽然变得语塞。
注意到他的目光,南樯的笑容里里带了点歉意:“念祖,你大哥之前有没有跟你沟通过?结婚这件事情,看起来很突然,其实背后有点复杂……”
当初她以书法老师的身份接近念祖,如今鱼跃龙门成为余家女主人,无数人认为她是充满心机的掘金女,别人的态度她管不着,但她可不想念祖也这样看自己——这个男孩并不是自己的踏板,她不想他受伤。
“我知道,他说你是他的前妻转世。”余念祖打断南樯接下来的话,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我认为他疯了,他是神经病,他在痴人说梦。”
南樯脸色一变。
“但是,我并不打算叫醒他。”余念祖耸了耸肩膀。
绷紧的弦松了一些,南樯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知道吗?因为你,我第一次看见大哥失控的样子。”看着眼前因为精心装扮更显动人的女孩,余念祖遗憾极了——这柔软又刚强的的形象简直是自己心中最理想的缪斯,却偏偏与自己没有关系了。
“本来不管竞争对手是谁我都不放在眼里,但……我真没见过那样的大哥,他太可怜了。”他垂下眼睑。
”大哥这个人,从小没有父母撑腰,所以很怕被边缘化。为了站稳脚跟,他一直都崩的很紧。不仅学习全优,体育全优,连社会实践他都要拿全优。因为只有变成一个出类拔萃的孩子,爷爷才会在家庭聚会中提起他,可能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能有存在感。“
话到这里,余念祖感慨万千。
”这么多年过去,我觉得完美已经成了他的人生信仰,他一辈子都在走钢索,除了‘完美’‘这根钢丝以外,再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他喃喃感叹,“一直带着面具如履薄冰的生活,太累了。”
南樯沉默不语。
她知道原生家庭是余思危心中的禁地,每每提到他都有意回避,所以她从来都不主动询问。回想起余思危的身世——双亲缺位,从小挂在爷爷名下由保姆照顾长大,青春期都在寄宿制学校度过,不得不独立自强。无论恋爱还是结婚后,余思危也几乎不对她倾诉任何苦衷。
曾经她对此非常满意——丈夫无所不能,从来不给她增添烦恼,难道不是最佳伴侣?然而仔细一想,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有无所不能的人?余思危并不是没有苦闷,只是他从来不愿意告诉她。如今经历牛芬芳这一遭,自己挣钱独自生存,她终于明白众生皆苦无人可免,所以人们才不得不在漫长的苦旅中寻求同伴,以期分担磨难,互相疗伤。
“说真的,大哥其实内心很多疑,从来不向人敞开心扉。“余念祖看着南樯,目光黯淡,“如今世上能让他这么执着的人,我想只有你一个了。”
“所以我不能和他争,也不敢和他争。而且说实话,我也没有信心赢。”说到这里,他摇头笑起来。
“对于我而言,或许你是一片美丽的风景,错过了可能还有下一场。但你对他而言,是唯一救命的药,是倾尽所有争取的对象,绝不能少。”
自从目睹南樯车祸后余思危绝望的模样,他就萌生了退出的想法。他明白大哥心底的那份感情是他无法匹敌的,有渊源,有宿命,甚至还有不顾一切的盲目。在这种毫无保留孤注一掷的决绝面前,他根本没有赢的可能性。所以他选择了退出,而刚才那些话是他想了很久的退出宣言——年轻的感情,爱和不爱都光明正大。
“念祖,你还有大好未来。”看着面前强作潇洒的少年,南樯心中柔软,“你会遇到一个理想的女孩,她会带给你真正的爱情,那时你会连我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这是她的真心话。
“但愿吧。”余念祖努力微笑,“在成为正式大嫂以前,我可以拥抱你一次吗?”他静静望着南樯,目光清澈。
“当然。”南樯朝他大大方方展开了双手。
少年朝她走了过来,伸出手臂拥住眼前纤细的身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拥抱。这个拥抱会永远烙印在他的回忆里。
“祝你幸福。”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少年的眼眶有微些发红,他将所有酸楚与不甘都吞进肚子里,然后——
“好了,把人还给你。”余念祖推开南樯,将她转身朝后掰过去。
在他们身后不远的门框边,余思危正一个人静静着,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要是让她伤心,我会把你往死里揍的!”余念祖朝他隔空一指,然后竖起中指。
余思危面无表情。
看着对方恼怒却又不便发作的样子,余念祖终于咧开嘴大笑,笑容快乐又无畏。
“再见!婚礼可以给我发请柬!但我绝对不会包红包!”他朝两人挥了挥手,掉转头潇洒离开了。
“虚张声势。”
看着远去的大男孩背影,余思危沉着俊脸点评。
“是吗?我倒觉得挺可爱的。”南樯不以为然,脸上笑容越发动人,“年轻就是好,敢爱敢恨,要是十年前我一定会拖着他手叫他不要离开。”
余思危被呛得噎住,赶紧伸手握住南樯的手腕,又狠狠瞪她一眼。
摸了龙王爷的逆鳞,南樯噗嗤笑出声来,笑完了,下一秒她开始兴师问罪,“干嘛把真相告诉他?你知不知道,没人会相信这种事,说出来大家只会把你当疯子的。”
“我也是被逼急了。”面对气焰高涨的妻子,余思危禁不住心虚嘟囔,“臭小子非说我没资格代表你,还说你根本不喜欢我。他知道什么?我和你举办婚礼的时候他还是个小黑胖子在丛林划船呢!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评价!”他颇为委屈看了南樯一眼,眼中充满了信号“我冤枉”。
“算了算了,还好只是念祖。”看着表情无辜的丈夫,南樯终于还是吞下怒气重回正常,“念祖应该不会到处乱讲,但是我的真实身份可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
“好好好。”余念祖摸了摸鼻子,“别担心,你不是自己也说没有人会相信这种事?太荒谬了。”
“但愿吧。”南樯叹了口气。
金童玉女一边说话,一边牵手往宴会厅里走去。
等到两个人走远了,角落里的门背后悄无声息走出来一个人。
望着前方消失的背影,杜立远脸色苍白如纸,表情惊慌。
第五十五章 暗流
余思危带着南樯步入会场,进入舞台前方的主桌席位,一一为她介绍了同桌。
南墙跟在余思危身后,依次望过去主桌上的人,都是南创董事会的核心成员。她笑着向他们点头问好,脑海里回忆着余思危交代过的对方的背景资料。
蒋仁蒋总,当年和父亲一起打江山的元老创始人,南创集团副董事长,同时是集团第二大股东。
方华方总,光能投资实际控制人,他手下有好几个投资公司,其中一间是南创集团第三大股东。此人是著名的资本玩家,外号“淘金者”,金融从业者凶狠的逐利本性在他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谭林谭总,新世纪集团女当家,管理着十余家高级百货公司,目前受邀担任南创的监事。
此外桌上还有曾经和余思危同出同入的旧部以及蒋仁的“兄弟”。而容子瑜是这群人里唯一没有南创股份的人,只是因为众人皆知的创始人遗孀身份,筹备组还是邀请她坐在了最好的位置上。
一眼望下去,南樯已经心中有数:从当前情况看,在董事会这个核心利益团体里,余思危的支持者席位还没有获得压倒性的胜利。这应该是父亲南大龙一手安排的结果:权利均衡,风险分摊,以防一家独大。不过有趣的是,不管什么派别,主座上的人见了她表情都有些微妙。虽说满脸客套的笑容不少,不过她还是从笑容里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玩味,探究,怀疑还有防备,那是上位者对年轻女性赤裸裸的警告——如果没有身边的男人,youarenothg
在这些人看来,平凡的南樯毫无可取之处,如今她之所以得以和他们同席,不过是因为余思危的邀请,正所谓“实力不够,关系来凑”,而这群人之所以声名显赫的能坐前排主桌上,大部分都是凭自身实力,心态自然和那些需要靠“社交”拉拢人的太太不尽相同。
南樯坐在了预留好的位置上,她旁边是谭林和容子瑜。两位养尊处什么,容子瑜则是心生愤懑——虽然她早知道余思危对这小女孩有意思,却没想到对方上位这么迅速,她即将瓜分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财富!
听谈话内容,谭林在请容子瑜推荐艺术家,她想要为商场周年活动做准备。
“其实国内对当代艺术的接受度还是不够,很容易曲高和寡。妇孺皆知的画家就那么几个,不如搞一些概念展。宣传梵高莫奈之类的,再用绘画元素布置场景,加些实物道具。这些传统画家名气够大,拍照漂亮,来的人一定会很多。”这是容子瑜的建议。
“我是觉得没什么新意。”谭林显然有所顾虑,“这间商场很新,目标客户是年轻人和白领。现在的90后和我们不一样了,还是想做些有趣的事情。”
容子瑜自持专家,被当众驳斥顿时心生不悦,不经意瞥见一旁默不作声的南樯,她忽然计上心来:“说起年轻人,咱们桌上不就刚好有一个吗?南小姐,你年纪最小,来来帮忙做个调查,你对当代艺术怎么看?有没有喜欢的艺术家呀?”她笑语盈盈将南樯拖入了话题陷阱。
艺术是圈子里最容易曝短的话题之一,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时间和去金钱去研究风花雪月的,丰沛的精神世界大多建立在足够充裕的物质基础之上,搞艺术一般是富二代富三代们的专利。容子瑜话音刚落,一时间桌上所有的人都转头过来看向南樯,等待这个灰姑娘的回答。
——这个没有留过学的、小地方来的年轻姑娘,会说出什么样的答案呢?最大的可能是她连什么是当代艺术都不知道,只会记得中学美术课本里那几个古典派,文艺复兴三杰里最多知道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能说出拉斐尔都算超预期了。
余思危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南樯。
“这方面我了解的不多,说出来的东西可能被会大家笑话。”南樯垂下睫毛,姿态谦虚。
“怎么会呢?你大胆说,大家绝对不会笑话你的。”容子瑜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往外散发着滋滋喜气,她的心底在高声呐喊:来吧,快说啊!要的就是你成为大家的笑话!
余思危以手握拳,挡住了鼻子和嘴巴。
“那我就随便说几句吧。”南樯抬起头望向谭女士和容子瑜,嘴角满是温婉的笑意。
“在我浅薄的认知里,艺术反应的是时代潮流,记录的是当下的生活经验,艺术家们用技术和手段读取现实中那些稍纵即逝的情绪,并且用作品呈现出来。当代艺术家擅长用作品向观众抛出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在观众思考的过程,建立起艺术和人类的联结,这正是当代艺术的精髓所在。事实上,随着现在社会经济的发展,大众审美水平相比以往高了很多,一小撮网络意见领袖往往可以影响大批粉丝。既然谭总说商场目标用户是年轻人,传统的绘画和雕塑其实已经过时,反而是先锋一些的装置艺术和交互艺术值得考虑。”
——轮起网红经历,在座的可没人比她资格老,当初她在互联网上晒各种观展图,当代艺术往往收获的评论往往最多,因为少见而且有个性,年轻人都希望自己独立独行。
寥寥数语,桌上众人沉默着,容子瑜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哦?那你有推荐的艺术家或者作品吗?”谭林似乎很感兴趣。
“有一些艺术家我很喜欢,但是他们的作品需要特定的环境和光线才能呈现,考虑到和实体商业结合,安全性和趣味性都不能少,我个人很喜欢纽约的gx购物中心,他们和荷兰艺术家劳伦斯有固定合作,好几个作品都是结合了交互性的装置艺术,比如《会感谢的音乐喷泉》,以及《掉落在广场上的圣诞星星》。对了,考虑接受度的话,还可以接洽同属儒家文化圈的日本人和韩国人,比如盐田春子和金明娜。盐田春子喜欢用纸做媒介,她在卡塞尔文献展的作品《纸秋千》非常梦幻,金明娜在威尼斯双年展上的《镜屋》也很惊艳,这些作品既漂亮又安全,兼具童真和女性温柔,相信会让前来购物的未婚女性和带着孩子来的时尚妈妈都觉得尽兴。”南樯娓娓道来。
“对的,安全,安全很重要!”谭林点点头,“你眼光不错。不瞒你说,我们刚刚和金明娜完成了一次合作,效果很好。说起来你的喜好应该和我挺像的,我会去找时间看看盐田春子的作品。”听完她的回答,谭林的兴致显然高了不少,刚才她和容子瑜聊天无非就是随便找个话题,没想到还真的从南樯这里收到了建议。
“也可以考虑扶持国内的年轻艺术家,他们很多都还是创作旺盛期,性价比很高,出彩机会也多。比如莫南,他是以木头为媒介的,作品很有纪念性,您可以看看他的作品《空中阁楼》,结合了一些八零后和九零后的回忆点,非常有趣。”南樯笑盈盈推荐了另外一位艺术家。和盖乐志一样,莫南也是她很久以前就欣赏的艺术工作者,目前名气还不算很大。
“南小姐现在在哪里高就啊?你真应该去我们集团的艺术部门。”谭林笑起来,“能将艺术和商业好好结合的人太少了!我们是真心需要这种人才!”
这话虽然有场面的成分在,但也包涵了真心实意的褒奖。南樯回头看了余思危一眼,嘴角上翘。
容子瑜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她没想到南樯居然反客为主,接着这个机会展示了一把自己。“南小姐了解的还真不少啊。”她酸溜溜说了一句。
“没有没有,了解说不上,”南樯谦逊道,“我也就是爱瞎逛,随便说几句。。”
——要说逛商场逛艺术展,在座的人里面恐怕没人会比自己去的次数多,毕竟当年她那么爱漂亮,又要在社交场合中左右逢源,没点见识怎么行?
而在她身旁,余思危依然用拳头挡着嘴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南樯身上,没人发现他嘴角几乎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四周音乐响起,节目表演正式开始,大家也纷纷开始正式用餐敬酒。
“南小姐,欢迎欢迎,你的到来简直让这里蓬荜生辉!”首先向南樯端起杯子的是蒋仁,曾经她嘴里的“蒋叔叔”。
“谢谢蒋总。”南樯笑了笑,正欲举杯回敬,杯子却忽然被人盖住。
“不好意思,她酒精过敏。”余思危一手遮着杯子,正襟危坐直接拒绝。
蒋仁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我代她喝。”余思危忽然笑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南樯敏锐注意到,此时此刻余思危的两位旧部悄然对视一眼,投资公司的方总则满脸挂笑,表情比刚才见她时生动的多。
舞台上的表演正式开始。主持人是华梨和一位公关部男同事,两人在台上你来我往引出早已准备好的节目。这次是集团成立二十五周年,筹备组花了心思,找了专业团队和明星歌手,把现场氛围炒的热热闹闹。在满场高涨的氛围中,主持人华梨仪态万方上台宣布:“下一个环节是惊喜环节,我们非常荣幸的宣布,著名收藏家余意迟女士将亲临现场向南创集团捐献珍贵瓷器,有请余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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