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这一切,所以将不甘埋在心里,并且听了父亲的话永远掌握经济大权。她相信,只要钱和股份还在自己手里,余思危就不会主动离开,就算这场婚姻是一个游戏,终结者也只能是她自己。
在这样的生活中,余思危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初恋。但是她知道他一刻都没有忘记。果然,自己前脚刚死,他后脚就跑去了坦桑尼亚。而他和妻子的重要纪念点明明都在欧洲,他却一次都没有去。
黑暗里,南樯脑海里浮现出余思危那张高傲的脸。
“你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脸上是难以释怀的失望,“简直像个陌生人。”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变了,又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然而男人们根本不会理解,只要结婚生子迈入家庭生活,女人就不再是只会微笑撒娇的天使。她的人生已经不再只属于自己一个,除了自己的人生,她的肩膀上开始陆续挂上丈夫的事业,父母的健康,孩子的学业,家族的体面……她的新身份是战友,是同伴,天使的翅膀总有一天会被重担折断,悬浮在空中的双脚也最终会落地。女性在婚姻中需要面对的复杂情况往往超乎少女们的想象,不食人间烟火是绝对无法笑到最后的。
此时此刻,她忽然强烈的想知道,那朵让余思危念念不忘的“非洲之花”到底长什么样,是何种性格?现在她也应该是三十多的了吧,青春不再,容颜老去。她结了婚吗?有没有小孩?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家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如果再次和余思危相遇,他依然会那么喜欢她吗?
某次吵架过后,她曾经伏在余思危胸膛上,意有所指的说:“老公,不要相信在野党,上台执政后都一样。”
也不知余思危听懂了没,当时他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可他终究还是心心念念着在野党的——得不到的永远最好,这是人的劣根性。
南樯闭上眼睛。
——可笑!怎么会让你这个见死不救的凶手快乐享受人生呢?
作为曾经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她当然知道,对余思危的第一击重拳应该是什么。
她手里有一张牌。
打开笔记本电脑,她登陆了一个网址。
余思危在半夜里收到美国发来的邮件。
那份粉色的,洋溢着幸福快乐与祝福的邮件。
邮件里的标题写着:e(乔治),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发件人是:圣玛丽医院。
南蔷失踪以后,余思危接管了她的一切账户,包括银行卡,手机号码,社交媒体以及邮箱。虽然最近半年已经基本没有任何往来信息了,但他依然保持着时不时登陆的习惯。而现在他手头登陆的这个邮件地址是南蔷以前最常用的,私密性极高,不会收到乱七八糟的广告邮件,。
余思危有些意外,他点击进去看了详情。
邮件是固定模板做成的彩页,整体色彩是粉蓝和粉红为主,邮件中间是一张小小的b超照片,隐约能看到一个孕囊。照片旁边标注了拍照的具体时间。
正文里是这样写的:亲爱的宝贝e(乔治),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你的爸爸妈妈都非常爱你,我们也会给你最好的呵护和照顾。
末尾加了一句:要爱你的妈妈snan和爸爸ryu哦!
——除了三处姓名,邮件其他地方都是固定语句。
看完邮件,按捺住当头棒喝,余思危当下的第一反应是拿出另一部手机给宋秘书拨通电话,简短做了交代。
然后他想了想,很快切换回了自己的私人邮箱——果然,他的账户也同样收到了一封一模一样的邮件。
于是他独自坐在床上,看着那张照片一言不发,整个人进入了漫长而焦灼的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是好几千年,仿佛唐僧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宋秘书的电话终于拨了回来。
“余总,我们查过了。圣玛丽是一家历史悠久的私立母婴医院,注重隐私,很多明星政要都在那里生孩子。”
“他们有一系列的跟踪服务,如果顾客允许,会定期发送关怀邮件到指定邮箱,记录新生儿的重要时刻,包括出生,满月,周岁一直到三岁前。而您收到的那封粉红色模板是应该是第一份‘出生关怀邮件’。”
“医院方面目前无法告之为何您会突然收到这封邮件,他们解释有可能是系统出错了,也有可能是之前设置过了定时发送,或者有谁误操作触发,总之他们表示非常抱歉打扰了您。”
“同时我们也确认,太太确实是圣玛丽医院的顾客。她非常谨慎,所有手续都使用现金付账,信用卡上根本看不到支付记录。根据医院方面的资料显示,她专程前来做了血液检测,后来又拍了b超照片确认是宫内孕,看到了胎心和胎芽。不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太太的就诊记录。虽然如此,医院的客户管理系统还是按照时间推测了预产期,准备了祝贺邮件。”
“也就是说,根据医疗记录,太太出事的时候,已经……怀孕4个月了。”
宋秘书战战兢兢说完这最后一句,大气也不敢出。
跟随老板多年,他早已知道余思危对延续自己血脉的渴望。过去数年里,余思危曾经为了生孩子的事情和太太多次争执。据说太太抗拒怀孕生子,她对婚姻始终有强烈的不安全感,觉得一旦有了孩子就会被束缚,没办法享受自由。无论老板怎么威逼利诱她都不愿答应,眼看着拖到三十多的高龄产妇阶段,怀孕已经不像年轻时候那么容易,极为要面子的老板有次甚至主动提出,夫妻俩找机会去做一次全面检查。
没想到,太太死之前,竟然怀有了身孕。
话音落地,宋秘书胆战心惊握着手机,等候着回音。
然而听筒那边是死一般的寂静。
余思危什么话也没有回答,
他也无法回答。
此时此刻,他独自坐在那张华丽而寒冷的大床上,两眼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那上面有个椭圆形的孕囊,里面曾经住着他的孩子。
他本来会长出小小的手,小小的脚,圆圆的脸蛋,和妈妈一样美丽的眼睛,和爸爸一样聪明的头脑。他会被好好的培养教育,有一个大好的未来。他会伸出肉嘟嘟的胳膊,奶声奶气的叫着“爸爸”,在他蹒跚学步的时候,余思危会用两只可靠有力的大手牵着他保护他。他会是那个小生命的天,他会是那个小生命的地。
他曾经无数次的憧憬过这一天。
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再重复自己灰暗的童年,他希望那个小生命可以生下来就获得无尽的爱和温暖。在他的需要的时候,不是只有保姆或者家庭教师出面。所有他曾经失去的,他都希望加倍的补偿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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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危的手开始微微的发颤。
良久。
然后他垂下了高傲的头颅,双手捂脸,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肩膀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
——在这个寒冷的初冬夜晚,他发现自己失去的不是一张照片,而是一条流淌着自己血缘的命脉。
第二十三章 雪崩
圣心疗养院小小的单身公寓里,南樯拿出床头的笔记本,翻到扉页,温柔抚摸起上面的名字:e(乔治)。
这个笔记本是她再次睁开眼睛以后看见的第一件东西。
曾经的牛芬芳,用这个笔记本记录生活琐碎,记录着每天花的一分一毫,记录着自己从充满希望到最后绝望的全过程。南樯看完了所有的记录,然后撕掉了其中两页纸。
e是她亲笔在这个笔记本上写下的第一行字,那本来是一个新生命的名字。
她永远记得在圣玛丽医院,医生看了报告,微笑着告诉她——ngratutions!
可以说,这个孩子是当时的风雨飘摇中意外的惊喜。
男孩还是女孩?取什么名字?
这些都不重要,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其时她已经和余思危开始分居,她害怕没办法给孩子一个幸福完满的家庭,是否有必要生下这无辜的生命?如果离婚,她能不能给孩子提供温暖的成长氛围,让他不再重复自己幼年的悲惨单亲经历?
是的,她足够有钱,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然而钱却买不来和睦的家庭,以及一位真心爱孩子的父亲。
纠结了很久很久,思考期间她将关于这个孩子的一切消息都埋在心底,三缄其口。
直到最后,孩子被那场意外带进坟墓,一尸两命。
后来她得到机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这个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
是,她是回来了,而她的孩子则永远消失在了海里——那个本来应该继承她所有财富,拥有王子般锦衣玉食生活的孩子。除了身份,她还失去了另外一件最宝贝的东西。
她是如此的懊悔——为什么当初面对孩子的喜讯时会有所迟疑?一定是小天使迟迟没有听到世界欢迎他的声音,所以才选择不声不响回到天庭。
所以她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下e,代表那个不幸未能出世的孩子。这个名字是仇恨的由来,也是她力量的源泉。她已经不那么在乎余思危是否还爱自己,也不再纠结自己在他心中到底占据多少分量。甚至她对爱情也再也没有期待了。曾经的南蔷是没有爱就无法生存的女人,然而那场有预谋的死亡让她觉得,一切都不过如此。金钱和爱情甚至这个世界都太过可笑。
与其等候期盼别人的爱,不如先自己保护所爱。
s市,豪华酒店的顶层套房里。
漆黑的大床上,男人仿佛一尊陷入泥潭的冷玉雕像,在沼泽中慢慢塌陷,濒于枯萎。
在个人情绪里沉浸了大约一个小时的余思危,忽然放下双手,重新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他起身走到书桌边打开电脑,然后翻出手机通讯录,找到其中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hi,bank,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他简短有力说着这句话。
黑暗中,英俊的面庞在电脑显示器光芒的照射下,苍白而阴郁。
另一边,身在美术馆待命的容子瑜这几天正如坐针毡,余思危给了钱她却没能把事办妥,这还真是够她喝一壶的。根据她的了解,以这位继女婿以往的脾性,未来大概率是很难和他继续有正面互动了。晕头转向正焦虑着,她忽然收到了余念祖发来的消息。
虽然这位二世祖意在炫耀他找到了容子瑜找不到的人。但却帮了她一个大忙。
根据余念祖带回来的消息,牛芬芳的邀请函来自圣心疗养院综合部,所以这姑娘的出现暴露了圣心疗养院综合部工作不细致,存在弄虚作假的问题。这个问题在容子瑜看来是非常严重的,当然,就算不严重她也能有办法把它变得很严重。毕竟她拿了余思危两百万却一无所获,正愁没法交代呢,南樯的凭空出现让她立刻抓住了救命稻草。于是她赶紧将圣心疗养院综合部用ps手段作假证的事大书特书,上纲上线写了邮件发给了余思危,痛斥这种行为让人无法容忍,已经到影响南创集团生死存亡的高度。
余思危对这种弄虚作假的行为自然也十分厌恶,借着容子瑜大闹的劲头,他直接转了邮件给袁方,要求她以此为典型彻底严查,开除经办人。
彼时袁方正在家里陪孩子写作业,接了这凭空而来的命令,心里叨咕哎呀神仙又打架了。多年的职场历练早已让她做到手里有粮,心中不慌,找宋秘书和容子瑜分别具体打探一番后,她已经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很快有了主意。
老板的决定自然不可更改,她要做的是将尾巴收得漂亮一些。于是她不慌不忙给向胡经理说明了情况,请他立即给杜立远报备,转头又给顾胜男打了个电话,让她做好准备。
她俩多少也算是老相识,要动对方的人,事情不能做得太绝。
“天哪,我实在没想到,刘平竟然能瞒着我干出这种事!”顾胜男在电话里恨恨骂了一句,“实在是太过分了!”
两句话,轻轻松松把刘平推了出去,又顺便自己摘了个干净。
电话那头的袁方波澜不惊:“你知道就好,反正老板发话了,这事儿要从严处理。”
“那……刘平还保得住吗?”顾胜男听了消息,在电话里迟疑问了一句。
“这个啊,如果你连自己的位置也不要的话。”袁方笑了一声,意味深长。
顾胜男顿时明白事情已无无挽回的余地,心中当下有了思量。
次日,刘平在接到开除通知的那一刻,在顾胜男办公室里崩溃大哭。
邀请卡造假一事的经手人全部都收到了处分,大多是降职或者扣除薪水,只有刘平,她是唯一被开除的人,她被选出来祭了旗。前几天成为圣心卓越员工的荣耀时刻还历历在目,未来光明可期,刘平正打算拿着奖金带老公孩子去海边玩一圈,机票酒店都定好了,现在这个通知简直是平地一声惊雷,晴天霹雳。
“顾经理,我是错了,我没做好,但是您就不能去求求朱总嘛?反正现在也没出最后通知,还有余地,他在集团也是能说上话的人物啊!”刘平双手捂脸,眼泪从指缝中淙淙而出,“我就算错了也错不至此啊?说开除就开除,我跟着您干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也知道,我家刚换了房子,贷款一个月小一万,这下去哪儿挣钱还给银行啊?”
顾胜男冷着俏脸没有说话。
“要不您给我放几个月假?等大老板气消了我再回来?回来怎么都行,但是你们怎么能就这么开除我呢?我到底给公司造成什么损失了?”刘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算提供了假的证据,我还不是想着少给您惹麻烦,免得去招惹杜院长。我都是为了您啊,顾经理!”
顾胜男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顾经理,您还记得昊昊吧?您不是说要做他干妈?他现在念私立幼儿园,一个月五千多块呢您知道吧?“眼见顾胜男如此冷漠不为所动,刘平不由得悲从中来,”您把我开除了他这学费上哪儿找去啊?他爸就算累死也挣不了这么多啊!”说起儿子,刘平哭得越发厉害,抽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算错了,也不至于把这份工作都丢了吧!我要是被开除了,那我们家也就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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