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水宗空城山水,满宗上下的修士今日齐齐是往这山后一片无名湖而去,少年少女、妖童媛女,羽扇纶巾,束发立冠。无名湖有甚讲究这些小辈也不清楚,只是知晓往年这正争席花榜在此,寻常的日子日鲜有人迹,据说是宗门不让,擅自来此的修士是要叫青木宗问罪的。
湖有一舟,舟上甚物都瞧不见,就好似个木板儿横躺湖面,而这舟的正南面是一方扁平的青石,将将好位于这一湖的正中央。东南西北各有百十莲花座,朴素的很,其中仅有一片单薄的蒲团,估摸是用来叫这三宗的修士旁观而用。
青木宗是主,青山宗与这青水宗为客,这个时候哪怕寻常再多的恩怨,该有的礼是半点不能少,既然是主,那便是要迎客,断了一臂的离人简正迎立山门,对这来往两座山头的客点头指路。
青山宗始终是个火急火燎的性子,还不至时候,虞山吴已是领着许多小修士风尘仆仆而来,有许多生面孔,应当俱是青山宗雪藏的小辈,寻常时候不出面,掩藏洞天修行多日,为的就是今日花榜争席的时候崭露头角,为这青山宗争得入青城门的资格。毕竟,哪一个宗门的门生入这青城门的修士多,不光是有面子,日后也是极有裨益,算是宗门隐藏实力与人脉。
虞山吴与这离人简含蓄了几句,直往这后山去了,说是有要事与这公羊玉相商,至于是何事,离人简没问,虞山吴没说。
这一行人走后,许久,打天幕才是缓缓行来许多人,不是旁人,正是青水宗一行人。相比先前的青山宗,青水宗这架势可是不小,虞山吴似个光杆宗主,连这一位前辈都无,其实原本是有的,好比王不歪,只是叫虞山吴给杀了。这行人,为首一人仙风道骨,两手背在身后,迎风杨眉,温文儒雅,身旁是三位青水宗前辈,自左往右,临风,青丑以及池余,自然在这池余身旁还有一位寡言少语的八尺男子,腰间别着一柄芦苇长剑,从马前辈。再往后瞧,乃是青水宗的小修士,西山与北山那几位自然不用多说,就连南山聚首那时与徐秋打过照面且断了一臂的忠胆少年山禾,以及对分崩离析剑有着一知半解的沈琼,此间都是来了,只是将这一群小辈给桥瞧了个遍也是没能瞧见那位泼皮的少年。
离人简稍微欠身浅浅一拜,“见过雪南山前辈。”
雪南山温和,“见过,见过。闻这气味,瞧来还是虞山吴早我一步呐。”
“不晚,就在前头。”
“后山?”
雪南山询问,离人简点头。
二位并未有多少话,简单一两句之后,雪南山领路在先,将青水宗一行人领入了后山,这会儿,离人简正在身后瞧着,将这一位一位打自身而过的少年少女给瞧了个遍,也是没能瞧见那位恨之入骨的小辈徐秋,难免错愕,随上笑问:“前辈,三宗修士已至,在下即刻闭了山门,青水宗就这些人了么?”
雪南山哪里不知离人简这一问的深意,云淡风轻道:“就这些了。”
离人简听了这话,如坠云雾,横眉不解。
其实,这一切不过都是雪南山的安排罢了。这等盛事,青水宗若是少了徐秋,还来作甚。昨夜,雪南山交代,青水宗之中可叫另外两座山头忌惮的也就只有徐秋小友了,雪南山知晓徐秋有这改头换面的本事,是那楼三千相传的宝贝,精妙之处,连他都是瞧不出端倪,于是,深思熟虑的雪南山才是叫这徐秋换了一副相貌,不以真面貌示人,一来算是照料了徐秋的安全,二来,倒要瞧瞧这两座山头究竟是何打算,这些过江之鲫的小辈究竟会有什么手段。
后山,无名湖。
客主东,青木中小辈位这湖水的东面莲花座入座,至于余下的位置么,任由青山宗与青水宗挑选。虞山吴早来一步,青山宗的修士主的是西南,留给青水宗的唯有西北,不过雪南山么也不挑,西北就是西北,笑与身后顾辞舟一旁的一位冠玉少年问道,“常断更小友,西北方位,有甚讲究?”
这位少年名为常断更,正位于顾辞舟身旁与小业打趣哩,一听雪南山这句话,当即声道,“瞧这青木宗山水形似孤狼,与这天狼星宿呼应。”
雪南山一听这话,下意识的往这青天一瞧,“有甚讲究?”
常断更嬉笑,“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嘶...”雪南山闻言倒吸凉气,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寥寥数字,将这枭雄意味说的是一览无遗,此间南山眼中的这位少年简直就是人间至宝,若不是因这地位有别,定是要与之结拜为这忘年交。
“好,西北入莲。”
雪南山一句之后,青水宗这些修士皆是入了西北莲花座,与这青山宗以青木宗对视而坐。这会儿,青山宗与青木宗的修士之差别就显露出来,青水宗的姑娘水灵,各个有如出水芙蓉,对于这悍匪一般的青山宗可是不小的视觉冲击,当即有许多歪瓜裂枣对这青水宗的姑娘们,吹口哨,挑眉,凡事轻佻的动作,无一不是做出,就差脱裤子挑大梁了。反观青木宗则是斯文了许多,羽扇纶巾的男子门,从这袖间取出桃木扇,佯装起这来去如风的潇洒模样,只是这一对招子始终是不曾离开青水宗几位姑娘的身前几两肉,有辱斯文呐。
于清水、于清霜两位姑娘的脸色不大好,略带愧疚之意,早些时候,听这池余前辈有言,“徐秋小友昨夜伤病复发,江畔西楼的那一剑趋剑直挑了徐秋不少的生机,虽看似与常人无异,近日不可使清辉,故而今日的花榜缺席。”
于清水郁郁寡欢,将此事的罪过全数给揽在了自身的身上,这时候,杨天如是,凑上前来与这位姑娘说道:“清水,关于徐秋这事儿,全赖我,若不是我这手欠,非要去摸那狗日的马儿,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全赖我。”
于清霜寡言,并未回话,倒是身旁的于清霜说道,“其实这个事儿赖我,要不是我听信了那个老头儿的谗言,将这徐秋给说出口,恐怕徐秋也不会挨那几剑。”
这话并不是背着人说的,直叫顾辞舟给听入了耳中,她的脸色也是不好看,其实今日早些时候听了这事的时候,直接与池余前辈请示了,自身修为差劲,与这寻常人无异,来这青木宗瞧这花榜争席也是无用,不如留在青水宗照料徐秋,只是池余并不应下,说是徐秋仍需静养,不方便有人叨扰。
这话全数叫这位名为常断更的小友给听了去,脸色阴晴不定,为难的很,只是雪南山早有交代,此事是个秘辛,旁人一切不可告知,否则这位少年恐怕早是与这几位姑娘家交代自身就是徐秋了。
屁股所坐的位置不同,想法自然也是不一样,小辈只顾及这位少年的安危,上位的人则是考虑的一宗上下的运道,谨慎与另外两座山头盘旋。
雪南山与虞山吴一同踏水前去湖上那一片木板舟,公羊玉位于两位中央,身前摆放了一张红木案台,上有瓜果酒茶,供这三位宗主食用。
公羊玉取了一粒葡萄在手中,轻轻的剥皮儿,随口与这虞山吴、雪南山打趣,“虞山吴还真是深藏不露呐,寻日里可是瞧不见这青山宗有这些乘风小辈唷。”
虞山吴打着哈哈,也是取了一粒葡萄,随手丢入了口中,嬉笑:“偌大青山宗,虞某人不过是个甩手掌柜,宗门上下的事儿也从不打理,这些门生不过是自顾自的修行,一人寻一处洞天罢了,实不相瞒,老夫也不知晓这青山宗有这些乘风小辈呐。”
公羊玉听后轻笑,将这一粒晶莹剥了皮儿的葡萄给送入口中,斜视一眼雪南山,“怎生没能瞧见你家的那位少年,昨日稍微切磋了一番,可是惊艳的很呐。”一句之后,挺着大肚皮的虞山吴也是往这西北望去,如是询问:“怎么,那名为徐秋的小修士当真没来么?南山呐,南山,咱们三宗的交情可不是一日可比,怎会当真因为这些下三流的丹呐,器呐,就会撕破脸皮哩,况且那位徐秋小友可是真有大本事呐,更与楼三千结识,光凭借楼三千的名号,我等也是不敢动他呐。”
寻那山轻取一粒葡萄放在手间,不剥皮儿、不丢入口中,只是左右的把玩,听两说后,含首嘴角上扬了微妙的弧度,先回公羊玉,“昨日切磋么,恐怕是受了伤,疗养了整整一夜呐,雪某人去瞧他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
“噢?说了什么。”公羊玉若有所思问道,雪南山却是摆手,“小辈之所以称为小辈,正是因为涉世未深。徐秋小友说是公羊玉前辈好生的凶猛,一剑凛冽的很,险些丢了小命儿。一派胡言,恐怕是吓傻了胆子。”
公羊玉没有回话,雪南山又与虞山吴笑道:“山吴道友,徐秋一介小辈自是不会成为三宗只见的芥蒂,这个道理雪某人怎能不知?至于楼三千么,他是如何结识,委实是个谜,谁人都不知晓,问过徐秋,他却是囫囵搪塞。”
虞山吴眼神复杂,喃喃自语,“先前与这公羊玉一同拜访青水宗的时候,听闻楼三千身负重伤,掩在青水宗之中,准备前去收拾了这位天池恶人,也不晓得是哪个小儿传了假话,险些酿成了大祸。”
公羊玉续道:“只是那日青水宗三位前辈说是南山前辈顿悟归真中游,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雪南山正把玩这一粒葡萄哩,其实,虞山吴自打开口第一个字蹦出嘴后,就已知晓了他的意图,说的粗俗一些些,“屁股一撅,就知晓是拉屎还是撒尿”,只见雪南山云淡风轻道,“哪有的事儿,只是先前那位贯丘元洲前辈传授了一些修身养性的法诀而已,修身养性罢了,倘若雪某人真有这天资、本事,还会窝在这青水宗甘愿为这小宗之主么,恐怕早是入了青城门唷。”
这批妖童媛女正翘首期待,待这日上三竿的时候正开席花榜,三宗的修士除了青水宗,余下的两宗都是热闹的很,都在言谈稍后这十个花榜席位自家能占有几位。有那么几位生性孤傲的男子正襟危坐,压根不将这些言谈聒噪的小修士放在眼中,直言一群过江之鲫,蝼蚁罢了,有这功夫啰嗦还不如好生盘膝,调稳内息,稍后切磋的时候就似一条死鱼一般。
青木宗本是有两位前辈,离人简与从马,只是公羊玉过河拆桥,灵璧镇的时候竟要将从马给作弃子处死,故而眼下青木宗只有离人简一位前辈,从马早是入了青水宗,其实入不入青水宗也只是个虚名而已,青水宗有池余在此,从马还能走远么?离人简与这从马对视一眼,两位并未说话,往日历历在目,如今却已是陌路人。离人简腾云而起,位于这三宗小辈中央湖上,讲这花榜争席的规矩,毕竟这些小修士都是头一遭来此,对这花榜争席究竟是怎么个流程也不知晓,听他有言:“三宗小辈,花榜在即,老夫来与各位说一说这花榜争席的规矩。”
“青石切磋,入水则败。不论生死,站者为胜。往日恩怨,一并了了。若是不敌,可跳入水。落水之辈,不可再敌。违背规矩,格杀勿论。”
寥寥数字,将这花榜争席切磋的规矩说了清楚,离人简续问:“各位小友,清楚了?”
满座唏嘘,全因为不论生死这么一句,这些小修士哪个不是贫苦出生,哪里杀过人,遇见过生死,这时候一听争席的时候可不必顾忌生死,一时间已有了不少的修士打了退堂鼓,有人贪生自然也是有人骁勇,三宗只见的恩怨虽是明面上瞧不见,可这暗流涌动呐,许多修士都是私底下结了梁子,难免有杀人之意,这个时候最好不过。
忽有一小辈出言询问,“当真可杀人?”说此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顾辞舟身旁的常断更。
常断更起身挥大袖长袍,丝毫不畏惧这位断臂、齿发俱落的离人简,引来了许多目光,无一不是轻询问:“青水宗这位是何人?怎能如此无礼,与离人简前辈这般说话,没大没小。”另一小儿附和,“青水宗,乌合之众罢了,前些日子不还是出了一位登徒徐秋么,这一位无礼有甚好奇?”
“杀了就是杀了,惹来甚众怒?若是自家门生不服,可上青石邀上一打就是。花榜争席,讲究个争之,各位也是知晓,花榜十位可是能入三教青城门,从此平步青云。”
常断更嗤笑,摇头晃脑,风流倜傥的很,径一指青山宗几位粗俗的修士声道,“离前辈恐怕是会错了在下的意,这几位肥头,好似猪头肉的修士,对在下青水宗的姑娘们是垂涎已久,实在是惹人不喜,在下是要问不上青石可否杀人?”
惊世骇俗,少年向来如此,语不惊人死不休,此间之所以会说出这番话,为的就是叫这些瞧不起、贬低青水宗的两宗修士们知晓青水宗也不是泥菩萨,不是好惹的。至于一句之后,青山宗那几位肥头修士是何脸色,才是不管。
离人简闻言一愣,“小友如此轻狂,随处杀人?”
常断更讪笑,“在下不才,死人堆里长大,刀口舔血的日子过的久了,说起话来难免有一股戾气,前辈见笑了。”
离人简冷哼,“不可杀。”
常断更“噢”了一声,续坐下莲花座,竟是朝着青山宗这一方投去鄙夷一眼,轻声一句:“啧啧啧,没见过女子的悍匪,可悲可叹。”
她们才是不管这位少年是何来头、或是姓甚名谁,哪怕寻常一宗中一面都不曾瞧过,但凡是说了倾向于青水宗的话,这个时候都是英雄,不少女子对这常断更的印象不错。青山宗却是满宗大怒,若不是离人简在此,恐怕早是蜂拥而上,将这狗日的常断更给一剑除名了。
时候正好,日上三竿。
公羊玉问了雪南山一句,“先前你家那位池余曾言,三宗方圆出了一位大才之人,三教之流青城门都要下来瞧瞧,怎么都是这个时候还不至?”
雪南山耸肩,“不知呐,青城门那些前辈向来行迹南侧,清高的很,恐怕早是来了,只是不现身而已,指不定正掩再那一片白云深处哩。”
三位宗主身前的瓜果酒茶,唯独虞山吴身前干干净净,吃的一干二净,已是端了一碟猪头肉与一壶火烧摆在了案台上,大快朵颐,“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三教之流下山来看我等蝼蚁此事本身就是个幌子,是这青水宗缓兵之计?”
虞山吴一句之后,公羊玉与其对视,遂二人齐齐斜视雪南山,雪南山将一粒葡萄放回这瓜果堆中,又推往了虞山吴身前,“大荤吃多了可不是个好事,多吃些素食古怪,病从口入呐。”
公羊玉对这雪南山与虞山吴之间说的一些暗话其实并不上心,她所顾忌的乃是自家公羊穿水能否斩获小辈第一人,再以小辈乘风中游的修为,风风光光的入这青城门。
公羊玉冲着离人简点点头,示意可以了。
离人简会意,躬身请命,“宗主,依旧往年的规矩,抽签切磋?”
“不了,前些日子,南山聚首的时候,青水宗的做法不错,为了避免三宗之间的小辈修士之间悬殊,毕竟关乎生死以这入青城门的名额,还是能者上之罢,随意切磋,也要省事些。”
离人简得令,当即转头与这三宗小辈呼道:“前辈的话,各位已听见,花榜争席关乎自家宗门颜面,不过也是涉及自身生死,各位三思而后行。”
一句之后,又是一声从下方莲花座传来,“若是随意切磋,这名次该是如何之分?”
“简单,赢下了那位可下,可续。最后余下的十位,乃是花榜十人,由于这最后十人之中可能会有这投机取巧之辈,若是对这最后十人中的任何一位有异议,可再切磋一场。”
出言之人还能是何人,自然是青水宗的这位常断更,离人简一句之后,当即从这青山宗之中跳出一位五大三粗的修士,立在青石之上,肩头扛一柄刀,修为估摸九段上游,此间不为别的,就为了修理一番这位出言不逊的少年,听他叱骂:“青水宗的这位小儿,可敢与我切磋一番。”
这些姑娘当即有些担忧的望向了这位敢为青水宗出言的少年,少年却直摇手指,对这青石上的这位戏谑一句:“君子动口不动手,粗鄙之人想要打杀我这位君子,不应呐。”
青石那位脸色涨红,当即又骂:“口舌之快,算甚好汉,绣花枕头,不顶事儿。”
“这位粗鲁的道友,此言差矣,在下不与你交手不是因为怕了你这一身的横肉,只是不愿意将这一双手给弄脏了,嫌弃你呐。”常断更目中无人,直言不讳,将青山宗的这一位给说的里外不是人。
离人简一旁皱眉,也只能皱眉,其它的事儿也是做不得,毕竟这规矩是方才定下,随意切磋。
几位姑娘一听这话,立马有些错愕,大丈夫能屈能伸,这话在这常断更少年身上可见一般。尤其是于清水、于清霜两位姑娘闻言之后,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前者呢喃:“这位道友,从来不曾瞧见过。只是这说话的语气与腔调听起来却是熟悉的很。”
于清霜回道:“像徐秋。”
常断更一旁的羊角辫姑娘小业听后,两眼眨巴,轻轻拽扯少年衣角,“不怕么?”
“怕甚?”
“不怕他杀你?”
“笑话,打小我娘都不舍得打我一下,他敢杀我?”
小业笑。
顾辞舟自始至终蹙个眉儿,时不时的往这一旁的草鞋少年瞧来,若有所思,她试探一问:“他朝若是同淋雪?”
少年陡然下意识一句:“此生也算共白头。”
这句话不是旁的,正是灵璧镇上那位写字先生写下请帖中的一句,顾辞舟铭记,这个时候她身子微微一颤,与这位少年相视一笑,并未声张。
女子虽无优劣之分,却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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