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敢?!”江芜一贯冷静自持的面容之上,终于有了丝丝裂痕,每道沟壑中流淌的,皆是深沉灼热的、名为疼痛的岩浆。
怪不得,怪不得江芙与宫昃,会走到那般凄凉的结局。
原来,竟是江茗这个小人,从中作梗,算计了长姐!
“江茗,你所谓的恨与怨,皆是我与父亲之故,那么,你要算计、要陷害,只管冲我来,与长姐有甚关系?”
“呀,姐姐可真冤枉了妹妹我啊,我送那壶酒,便是助长姐脱离牢笼啊!”
世人皆言帝后情深,从宫昱的视角看,自然不错,散尽六宫,椒房独宠,这是千金亦换不来的情谊。
但,对于江芙而言,待在皇宫的每一个,都像是地狱。
她不爱帝王。
“长姐对战王一往情深,妹妹此番,不正是全了长姐要与战王同生共死的情谊么?二姐姐,应该夸我才是。”
江茗赏玩着襟口的平安绣纹,姿态竟透着别样的安静,江芙喜欢谁,爱谁,跟她有甚关系,但江芙乖乖做她的皇后不好么,偏要暗中帮着战王,对付顾珣。
她害得顾珣一夜白头,功力尽散,折寿十载,顾珣自己碍于大局没能杀了江芙,但她江茗可忍不了!
如果不是江芙,顾珣又怎么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十年!
人啊,总是要为自己所为,付出代价的,凭什么,她江芙能例外?
“正好,那时战王兵败而亡,把江芙的魂儿也跟着带走了,妹妹见长姐精神已濒临崩溃的边缘,自然啊,心生不忍,这不,每年必送一坛春山醉,以慰长姐内心的伤悲啊!”
“你……你在之前的酒里,放了什么?”江芜的眼眶,红得骇人,也不知是悲多,还是怒多!
“画春山啊,不算什么毒药,只是啊,会让人做梦,便其精力衰微,一日日,挣扎在虚幻的梦境与冰冷的现实之中——”
她冰冷的指尖十分自然的拨开了江芜额前被汗水打湿的鬓发,神色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像是姐妹间最亲密的喁语,“最后啊,这人啊,就容易癫狂。”
什么啊,她在说……什么啊?
两抹晶莹的,灼烫的泪水滚落,溅湿了,江茗冰凉的指尖。
江芜,居然,哭了。
“二姐姐,啊?没必要吧,这般恶心作态——”江茗先是一怔,随即习惯性的讥讽道。
但她话至一半,便停了,因为,江芜又开始弓着身,传来尖锐的,狂乱的笑声。
“江茗,你很骄傲么?你以为,是你成功用毒害了长姐,诱她与宫昱相斗,你还真是天真愚蠢得可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茗面色微变。
“画春山,你难道不知,长姐的毒术早已臻化境,你以为,她没看出那些酒里的把戏?”
“不可能!”江茗声调尖戾刺耳,急于否认这一切,“我明明亲眼看她——”
“那是因为她早就不想活了!”江芜猛得抬头,泪水早已糊满整个面庞,“她……只是,给自己一个发疯的理由而已!”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江茗怔怔摇头,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句!
“她早就疯了!当战王的头颅被割下,送至她面前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疯了!”江芜脸上淌下的泪水,俱是悔恨!
她应该早一点觉察到的,长姐尚存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复仇。
宫昱本是想用战王的死,来刺江芙,好让她早日收心,心甘情愿的,做他的皇后。
可他没想到,他穷尽二十年的守候,也捂不暖那一颗,早已死寂的心。
他的深情,等来的,便是皇后差人送来的,那一壶,放了鸩毒的春山醉。
那时的宫昱,正因与大皇子宫宸戬的政斗,身心俱疲。
宫宸戬被他除去了,他很快就能让他与她唯一的儿子,宫宸玖,登上皇位。
他急于向她分享喜悦,可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壶春山醉。
他知道,里面有毒,但,他饮尽了所有,甚至,回了她一杯,同样藏了鸩毒的暮霜秋。
即便是死,他也不甘心留她一人,在这世间。
所以,阴阳栈,黄泉路,忘川河,一起走一遭吧。
不过,江芜只觉泪已流尽,宫昱以为,他与江芙生前不能恩爱,死后可以合葬帝陵,也算完满。
可是,江芙的尸体,是她安置的,长姐生前便说过,她若死,定不留尸,一把火烧了去,再央求她,将骨灰埋于宫昃坟前。
他,才是她生死甘愿追随的归宿。
宫昱同生共死的美梦,终究,只是美梦。
载,建邺二十四年秋,帝病重而亡,后泣,大悲,亦殉之。帝后同衾,谓之情深也。
你看,暮秋天里,春山尽空,世事难有欢畅,自古如是——宫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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