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要一起合作了,就请——多多指教咯。”
神木隆之介笑得很开朗,话里是显而易见的对今出川的调侃意味。
和他也算是熟悉,所以今出川只是轻轻地摇头,“是我需要神木桑你的指教才对啊——第一次演绎戏份这么多的角色,总觉得,有些惶恐。”
神木隆之介摸了摸下巴,很认真地看着今出川:“那个——”
他微不可闻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唔,你和小林前辈的那部电视剧,我有看——”
“咳”,他清了清嗓子,“是无意间在电视上看到的,越看越觉得很有感觉,即使是和小林前辈对戏,今出川你也没有被压制住呀,反而有种,唔,怎么说呢,总之,很有魅力。而且,我也给《向阳处的她》贡献了票房的哦——很可爱。”
今出川有些不好意思地浅笑了一下,酒窝在唇边有些生动地荡漾着,她摸了摸自己已经渐渐变长的头发,心里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庆幸:“那样的短发造型,恐怕以后也不会再尝试了吧。”
神木隆之介的眼神掠过她的发梢,然后在她的酒窝上微微停顿了一下,又很迅速地移开,虚虚地看向路边:“现在的长度,也很适合你——”
很好看。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
正好是情人节,街上大多是一男一女的搭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的神木隆之介和今出川,反而显得有些异类。
神木隆之介有些不好意思地稍微靠近了些今出川,然后低低地感叹:“好巧,今天是情人节。”
今出川也点点头,她倒是早就知道今天是情人节——比较作为偶像的话,这些重要的日子,肯定都需要有相应的营业。
“不过,情人节和我无关啊,有女朋友的人,才能过情人节吧。”
神木隆之介又豪爽地笑了一声,然后隐晦地看了一眼今出川,“像今出川你这样的偶像,大概也是不会谈恋爱,无法过情人节的吧?”
今出川点点头,她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怀里满是一束束的玫瑰花的小女孩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她抬着头,大眼睛直直地看着神木隆之介:“哥哥,你不买支玫瑰花送给女朋友吗?”
今出川下意识地和神木隆之介对上了眼神,沉默了一秒,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尴尬。
神木隆之介在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摆手,然后弯着腰平视着小女孩:“小妹妹,我们可并不是情侣哦——但是,谢谢你在情人节送来的玫瑰花呀!”
他掏出钱包,买了一支玫瑰花。
今出川有些疑惑地看了他手中的玫瑰花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神木隆之介有些尴尬地左右看了看,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然后还是垂下了捏着玫瑰花的手,继续着之前的话题:“瞬和翔子,不是有感情戏吗?——小渡你,如果没有恋爱经验的话,那拍摄的时候就好玩了。”
话说出口的刹那,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用了过于亲密稍显冒犯的称呼,但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了。
今出川对这个称呼挺无所谓的——大部分粉丝都这样叫她,所以她早就习惯了。
“那个时候,或许得麻烦福士桑的引导啊。”
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也觉得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或许只有到真正拍摄的时候,才会——
“那,小渡,你要这个玫瑰花吗?”
神木隆之介的眼神有些飘忽。
今出川总算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立刻摇头:“谢谢您,但是,我不需要。”
“小渡。”
两道不同的声线在一瞬间重合,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有些大力地扣住——
生田绘梨花把她往后拉了一下,然后看向神木隆之介:“神木桑,我是来接小渡的,谢谢您对她的照顾,那么,再见了。”
在神木隆之介的惊愕下,她拉着今出川大步地往前走。
觉得她有些突然,但是今出川还是没有抗拒她拉着自己的力道,只是微微转头,朝神木隆之介道了一声告别。
注意到这一点,生田绘梨花手上的力道更重了。
察觉到已经汇进人群,消失在了神木隆之介的视线范围之后,今出川才按住她,皱着眉提醒她:“你把我弄疼了,而且,刚刚对神木桑太不礼貌了,他可是我们的大前辈。”
听到她的前一句的时候,生田绘梨花连忙松开了她的手,本来还有些担忧地想要看一下小渡的手腕,但是这样的心情随着小渡的提醒而瞬间转变为一种委屈,委屈很迅速地划过心底,仿佛是点燃柴堆的一把火炬,心底随之开始燃烧起雄雄的怒火:“你为什么要因为神木隆之介这样严肃?”
并行在拥挤的人群之中,面对她的质问,今出川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如果要争执的话,去安静一点的地方吧。”
今出川此刻实在是很冷静,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
例如为什么你能精准地找到我,例如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冲动和生气。
但是她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视线在生田留下的红色印记上微微顿了顿,然后镇定地看向前方被霓虹渲染得明亮又驳杂的夜空,以及夜里不断翻滚着的云层。
她冷静的话仿佛一盆冷水泼在了生田绘梨花的心间,原本烧得令人生疼生疼的怒火,就这样被浇灭掉,然后只剩下一点点冰凉和太多的无措。
她们沉默地走到大桥上,趴在冰冷生硬的石质栏杆上无声地看着在夜晚里发黑的东京湾的水。
“你和神木隆之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等了好一会儿,生田绘梨花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低沉。
今出川有些困惑——本来以为她要说什么重大问题,结果,就是这样一个问题吗?
她松了一口气,然后语气轻快了些:“最近和神木桑又要合作,渐渐地成为了不错的朋友呀,在演艺事业上,他有给我很多帮助和建议。”
默默地听着她的话的时候,生田绘梨花的拳头紧了紧,手心被并不尖锐的指甲戳得钝痛之后,她又强迫自己缓缓松开,然后悄悄地调整呼吸的频率。
“可是,你和他需要保持距离的,小渡。”
生田绘梨花在心里纠结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话来,然后有种无处使力的憋屈感。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当然知道啊——偶像的话,肯定是恋爱禁止的,毕竟,瓜田李下嘛。”
今出川的手轻轻地放在了生田绘梨花的肩上,认真地看着她。
小渡的眼里,是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生田绘梨花的心突然地雀跃了起来。
然后,大脑皮层却过度活跃,开始对她的话做阅读理解。
偶像的话,是恋爱禁止的。
那——不是偶像的话,你就会喜欢他吗?
情绪一下子跌到谷底,她觉得眼睛涩涩的,有些倔强地移开了视线。
“那,不是偶像的话,你会和他恋爱吗?”
心绪千回百转,努力想要以开玩笑的语气问出这个问题的尝试,显而易见失败了——好认真的语气,小心翼翼到令人心惊。
今出川被她的问题惊了一下,一种莫名的不安感突然地强烈起来,让她想要迅速结束这个话题:“不会,我现在不喜欢任何人,也没有想要恋爱的想法。”
她说得斩钉截铁,甚至还觉得有些不够,顿了一秒,又补充了一句:“所以,花花,网上的流言都是臆测,以后不用再问我这种问题了。”
她以为气氛会就此恢复正常,没想到生田绘梨花用力地捶了她一下,脸上不再是以往那种轻松的表情,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今出川,停在她肩上的手顺势滑到了她的背后,然后用力,把今出川紧紧地抱住。
她的力气很大,今出川一直知道这一点。
她从小屁孩成为了一个具有女性魅力的少女,今出川突然发现了这一点。
被她抱了个满怀,鼻尖瞬间充斥着属于她的气息,今出川有些别扭地别了别头。
“怎么啦?”
生田绘梨花按住了她的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小渡,我——我喜欢你。”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她没有给今出川回答的时间,又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因为,神木隆之介看着你的眼神,我很熟悉,因为,我喜欢你,比他更甚,你知道是哪种喜欢的。”
今出川睁开了她的怀抱,目色沉沉地看着身前的水流,以及夜色下难以分辨的船只。
“我——”
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微微开合,浅浅的叹息被泄露出来。
生田绘梨花的声音很低,但是很坚定,随着浪声和风声,就这样清晰地落到了今出川的耳边,让今出川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放在栏杆上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今出川咬着牙,心中的情绪无法组织成句。
早该知道的,不,或许,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以来,卑劣地以朋友的名义在名为暧昧的梦中沉溺罢了。
以这个冰冷沉默的夜晚为起点,记忆开始一幕幕往前回溯。
然后汹涌的记忆又如潮汐般退去,最终停留在了去年夏天的那个草莓味的吻。
或者说,停在了更早以前,那个在溺水与亲吻里意识昏沉的梦。
心脏不可控制地剧烈跳动,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又使劲儿地按在栏杆上,力道大到指尖发白。
生田绘梨花拉着今出川,强迫她侧过身正对着自己。
“小渡,我需要肯定答案。”
她好看的眼睛里已经噙着泪水,然后无比小心翼翼地吻上今出川的唇角。
不是之前那种霸道用力的吻,她吻得太轻了,却反而让人心里灼烧起来。
今出川不合时宜地想起,毛姆对《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评价,“如果你能够从风暴肆虐的大海、烈火燃烧的丛林以及奔袭而来的洪流中获得享受——”
必须承认,在理智无法控制的心中的角落,隐秘的喜悦已经开始绽放烟花。
但是名为理智的弦依然紧绷着,她很清醒地意识到——我们,脱轨了。
生田绘梨花紧紧地抱住了她,使得她不得不再度全神贯注地面对现在的状况。
“小渡,你还没说,你的答案。”
她好固执,固执到让人心神失陷,让理智被心中的火灼烧殆尽。
“我,我们只会是朋友,绘梨花。”
今出川轻轻地按住她环着自己后颈的手,指尖相触的时候,心跳加速了一下,又被理智用力地按捺了下去。在无声的对峙中,她终于使上了力道,长年的剑道与弓道的训练,使得她手上的力道并不算小,真的认真起来想要推开生田绘梨花的手,其实,并非难事。
生田绘梨花已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明明过去每一次都在小渡这里获胜,在这关键的时刻,却只能眼睁睁地任由自己的手被她温柔又决绝地掰开、推离,她再一次意识到以前小渡对自己的纵容,也再一次意识到,小渡坚决起来的时候,是真的不会回头。
今出川往后退了一步,和生田绘梨花之间保持了安全的社交距离。
她忽视了心底叫嚣着的情绪,也略过了那个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的问题。
“那么,晚安。”
今出川轻轻地说着,然后藏蓝色大衣衣角被风吹得微微扬起,与夜色融为一体,她又一丝不苟地按住自己的衣角,整理妥帖,然后微不可闻地看了还在沉默的生田绘梨花一眼,选择了转身离开。
她走得有些慢,带着些仿佛在计算离开需要多少步似的认真与决绝。
“可是,即使是朋友,也有心动的权利啊。”
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停在原地的生田绘梨花终于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她向来自傲的嗓子,却因为此刻过于激动的情绪而破了音,带着些哭腔的话,在空旷的夜里被晚风吹得掠过了今出川的耳边,又吹到了很远的地方,轻飘飘地落入了泛起涟漪的水面上反射出的银色的点点月色与星光之中,永远地沉进水中,直至蓝到发黑、再无光线的深海之中。
今出川听到了她的喊声,但是她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她沉默地往前走着,只觉得视线渐渐地被水色模糊,世界一下子变暗,变成沉郁的暗色,暗到让人觉得明天一定不会再有太阳的程度。
她往前走得太艰难了,用上全身的力道和全部的理智,才能迈开离开她的步子。
她突然想起那年剑道比赛的时候,看台上笑着向自己挥手的她。
不,不能回头。
会心软,会控制不住眼泪,也会控制不住跑向你。
但是我们不可以这样,我们明明是这么好的朋友,沿着既定的轨道,本可以一起奔向未来,如果要越界,如果要脱轨,我们还能拥有——有着彼此的未来吗?
她不敢赌。
你太重要了,所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得到之前,已经开始害怕失去。
我们不可以就此止步吗?
欢愉当然可贵,但是有些欢愉,如饮鸩止渴,得不偿失。
到此为止,做永远的朋友。
再往前走,好害怕,曲终人散。
热情燃烧殆尽,甚至失去退回原位的资格,连朋友也做不成,最终各自去往稍显寂寞的未来。
“你不回头的话,我也不会等你的!”
生田绘梨花有些声嘶力竭,然后终于克制不住哭腔,失去了力气。
她缓缓地蹲下,没有再像从前无数次的跑向她——太多年的默契,让她的心里早已明白,小渡的固执。
可是,生田绘梨花从来不是能够藏住事情的人,更别提藏住这么强烈的喜欢。
总是停在你身上的眼神、下意识伸向你的手、习惯了一起并肩同行的回家的路,喜欢,泄露在了所有所有角落,好像,喜欢你,是只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夜晚再次回归了寂寞,今出川走了很久,又转了个弯,才敢确定自己已经走出了她的视线范围。
她有些无力地靠在栏杆上,任由失去了力气的身体渐渐滑落,然后蹲在地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今出川胡乱地摸了一把脸,脆弱的泪腺被有些冰凉的手刺激到然后眼泪飙得更厉害的时候,她才有些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
蓝色的手帕被打湿成更深的颜色,她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恢复正常,手机响了两声便被接起,是熟悉的声音。
“打电话给我干什么?花花不是去接你了吗?”
白石麻衣的话好像又精准地戳中了她的泪点,让她只能沉默着调整呼吸。
“小渡,你,怎么了?”
“麻衣样,请你去把花花带回家,麻烦你了,我待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在哭腔暴露之前,她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她知道生田绘梨花一定会留在原地不肯离开——必须,必须要找个人带她回家。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把头埋在了膝间。
“姐姐,你在哭吗?”
稚嫩的童音不合时宜地在耳边响起,问出的问题更是不合时宜,让本来已经在今出川控制之下的泪腺,几乎再度失控。
“不是哦。”
女孩却没有想要放过她,继续问道:
“刚刚那个哥哥扔下你了吗?”
今出川站起了身,蹲了太久,让头部有些缺氧,眼前瞬间一抹黑——她虚虚地撑在栏杆上,又认真地看向小女孩,心里燃起一种无名的怒火,“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请不要再误会了。”
小女孩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吓到,软软地开口:“对不起。”
看到她这副样子,今出川的怒火瞬间熄灭——怎么会这样啊,失控的情绪,竟然到了对一个陌生的孩子发火的地步了吗?
她迅速道歉:“是我的错,对不起,早点回家吧。”
她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玫瑰花,“这些,我都买了,多少钱?”
看到她掏钱的动作,小女孩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没事,只是我想要罢了。”
今出川直接把钱包给了她,然后拿过了她怀里剩下的所有花。
其实已经剩得不多了——玫瑰的浓郁香气,熏得她有些发晕,然后不由自主地回忆起生田绘梨花留在自己嘴角的吻。
小女孩无辜地眨了眨眼,然后开始认真地从她的钱包里数钱,最后,她把钱包轻轻地放进了今出川的大衣口袋里,又从今出川的手里抽出了一支玫瑰花,“姐姐,这只玫瑰花,请你送给你喜欢的人吧。”
喜欢的人?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今出川又抹了一把眼泪。
不能喜欢。
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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