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钥时代》第四十八章 传话者（十二）

    本·科瓦科夫混在难民里，进了管铁站通道。
    这里是一个标准的军用管铁站，装饰简单实用。通道最外面设有岗哨和自动防卫系统，现在已经全部被捣毁了。再往里走就是一个设施齐全的万享联军营，亚历山大三世在这里安排了三个连的防卫力量，另外还有两个工程连负责管铁站的维护和保养。
    难民群就像旋风一样冲进军营，将所有的东西——电子设备、工程机械、个人用品、炊具，还有冷库里储备的粮食——能拿的全部拿走，搬不动的都原地毁掉，绝不会再留给万享联。
    狂躁失控的难民差点连管铁控制室都砸了，幸好其中还有一些理智的人，极力劝说难民们，管铁控制室砸了就没办法控制列车了。
    难民们好不容易才接受这个说法，调头转向别处。
    在管铁站里，只有一样东西还保持着完好。
    一面墙。
    在埃尔南德斯偷袭这里之前，管铁站以隐匿的方式运行了十几年，连地下城的老鼠都很少光顾这里。无聊的守卫部队把精力都放在了种花养草上面。
    通往站台的通道是拱形的，为了能让军用车辆和器械方便通过，通道有六米多宽，四米多高。
    通道两侧原本铺贴的复合隔音瓦大部分脱落了，守卫士兵，或者是更早在这里的人，在墙上种上了斑纹爬山虎。
    经过多年的悉心照料，爬山虎布满了整个通道的墙和顶，心形的叶子上有一道道浅绿色的斑纹，像是大鱼的鳞片。士兵们还在通道中悬挂了几个虚拟日光灯，给爬山虎提供生长能量。
    长期生活在地下城里的难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面积的绿色植物。
    他们赤手空拳战胜了灵甲，马上就要去往新的世界，兴奋和狂躁使他们一直保持着亢奋状态，仿佛身上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就要砸烂那曾经压迫了他们多年的旧世界。
    当他们第一眼看到满墙的爬山虎时，饱和度过高的满眼绿色甚至让他们的双眼无法聚焦，很多人在好几秒之后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这样生长旺盛欣欣向荣的植物在这个世界太珍贵了，难民们痴痴地看着那面墙，甚至不敢大口喘气。通道里聚集了上千人，但风吹动爬山虎叶子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就连阿斯翠特都被这种场景所感染，她站在爬山虎墙前面，站了很久。还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爬山虎的叶片，有人心疼的倒吸一口冷气，但最终没有人开口阻止阿斯翠特。不过阿斯翠特也没有对爬山虎造成什么伤害。
    绿色的生命抚平了人们心中的狂躁，只要有力量就能破坏，但想要创造，还要有耐心和智慧。
    阿斯翠特离开爬山虎墙，她低声说：“我们走吧，前面还有很长的路。”
    她的话没有特定的对象，但所有人都点点头，穿过碧绿色的通道，前往新的世界。
    本到达通道的时候，第一班管铁已经发车了。用来输送部队和犯人的特别管铁载客量不高，只带了几百个人前往。阿斯加特和她的手下，还有一些年轻人坐上了第一班车，去应对终点站可能存在的守军。第二班车正从驻车场调过来，难民中什么样的人才都有，还有会开管铁的。
    很多难民耐不住性子，纷纷跳下站台，沿着管铁的维护通道步行向前走，好像那样能够更快一样。
    本当然不会选择步行，他在站台上的一条长椅上坐下，等待第二班管铁。
    一个穿着陈旧长袍的老人走过来，问道，“这里有人吗？”
    “哦，没有。”本回应道，向旁边挪了挪，让老人坐下。
    “唉，我活了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兴奋。”老人自顾自地聊起天来，“刚才我高兴得心脏都要爆了。”
    “老人家，你还是得多保重身体。”
    “我这条老命活得够久了，死了倒是无所谓。不过，如果能去看看新世界，那就更完美了。”
    “嘿嘿。”本笑道，“哪有天堂，哪有新世界，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牢笼而已。”
    老人忽然一愣，转过来正对着本，“我叫穆尼耶。”
    “本。”本自我介绍道。
    “你不是方济各区的人吧。”穆尼耶问道。
    本想了想，说，“不是。”
    “我知道你。”穆尼耶说，“本·科瓦科夫，没错吧。”
    被老人认出来，这次轮到本吃了一惊，他顿了一下才说，“没错。”
    “十几天前就有人提醒我，说你在方济各区出现的次数变多了。”
    “只是来见几个朋友。”
    “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本先生。”穆尼耶安静地说，“曾经我也想请你帮我们做些什么，可惜的是，我们凑不够那么多黄金。”
    “你想做什么呢？”本问道。
    穆尼耶看看四周，“怎么说呢，和现在的状况差不多吧。”
    本不置可否。
    “我有一个猜测，”穆尼耶接着说，“从有人在方济各区说发现了新的生活区开始，到穹顶破裂，驱动方济各区的人们向这个方向逃难，然后，再劝说阿斯翠特加入到难民和守卫的战斗中来，这一系列事情，都是一盘大棋。”
    本又笑了笑，但这次的笑容就没有那么自然了。
    “我猜，这一切只是一个引子，那人的目标在更远的地方，具体是什么，就是我这样的小人物无法理解的了。”穆尼耶从怀中掏出卷轴，显示出几幅画，仿佛是自己在浏览，又好像展示给本看。
    “我曾经想引导一次变革，但是效果不佳。”穆尼耶说，“说到底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智慧，还有不顾一切的魄力。不过，现在看来，当初我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只是……”
    穆尼耶站起来，走到本的对面，“只是，我们失去了自己的家，还有几百人死在了灵甲的枪口之下，我不知道，这一切对于筹划这一切的那个人来说，是不是值得的。我甚至不知道，对于我来说，是不是值得的。”
    本张口想说什么，被穆尼耶伸手拦住，“不用解释什么，本先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你，我不知道是该感谢你，还是该诅咒你，真的，这真是一件矛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