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时间播回到两年前,天正八年(1580)1月2日傍晚,本能寺,织田信长的寝殿内。
林秀贞刚刚结束了一次失败的陷害活动,明智光秀的突然出现让他嫁祸雨秋平谋反的计划完全落空了。此刻的他,正跪在织田信长身前,请求他应允自己的计划。
“你要余追放你,把你家族世世代代侍奉织田家的领土全数剥夺,就是为了去调查红叶?”无论听了几次,织田信长还是觉得林秀贞太过荒唐,“有这个必要吗?”
“雨秋家的乌鸦在织田家里渗透了不少人了,老臣这次的行动不就都被看穿了?如果留在织田家里调查雨秋红叶,恐怕不出几月就会被发现,又还有什么意义呢?”林秀贞也一遍遍地向织田信长陈述着自己的想法。
“没了佐渡你,暗处的事务可要落下不少了,红叶真的值得你做到这个地步吗?值得你放弃一切去盯着他?”织田信长有些烦躁地在屋子里踱步,同时不满地开口问道。
“他有着翻天覆地的能力,说他是现在全天下数一数二的俊杰也不为过。这样的人若是有疑心,织田家大业危矣。”林秀贞毫不吝惜自己对雨秋平的赞美,也毫不掩饰自己对雨秋平的怀疑。
“余看人一向很准,红叶不是有异心的人。”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人的情感是最脆弱善变的东西了。”林秀贞再次重复了他已经说过无数次的老生常谈,“雨秋红叶和主公您,在未来会有不可避免的利益冲突。您想要征朝、征明,雨秋红叶一定不会同意;雨秋红叶想推行他那改革,必将伤及武家之本,您也一定不会同意。到时候矛盾激化,主公您又怎能保证红叶那时还没有异心呢?又怎么能不让老臣先着手准备呢?”
“余无论说什么你都不会改主意了吗?”织田信长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那个老臣,忽然觉得他老了。从30年多前起,他就已经开始像这样跪伏在自己身前。可是无论林秀贞的姿态放得多低,织田信长从来不会有半点轻视自己的老师。如果说对平手政秀的感情更多的是敬爱的话,那对林秀贞就只有敬重。
“老臣心意已决。”林秀贞重复着他早就说过的那句话。
“那你也去高野山陪右卫门尉吧。”织田信长冷笑了两声,沉吟了片刻后挖苦道,“罪名就是…20多年前家督继承时,你站在余那弟弟的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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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过了两年,天正十年(1582)4月12日晚,京都本能寺内,已经准备入睡的织田信长被蒲生氏乡喊了起来。织田信长并没有询问来人是谁,因为有资格让侍卫在织田信长临睡前还进行通报的,也只有那一个人而已——林秀贞。
“红叶前些日子来高野山找过老臣,右卫门尉的大嘴巴差点泄露了我时常离开高野山的情报,幸好红叶没有在意。”林秀贞依旧如往常一样跪下给织田信长行礼。
“余知道他去找你了,他来之前还特意跟余说了。”织田信长点了点头,并没有半点意外,“他问了你什么?”
“他还在追查今川义元的事。之前他拜访今川氏真,估计也是为此吧。”林秀贞如实答复道,织田信长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吗,主公?雨秋红叶已经摆明着对您怀有异心了。您不先动手,先动手的搞不好就是他了。”林秀贞抬起头来望向织田信长糟糕的脸色,“这两年来老臣提供的证据还不够多吗?还不够支持您下达处理掉雨秋红叶的命令吗?”
见织田信长没有言语,林秀贞便继续低声道:“当时轰动京都和近畿的刺杀事件,雨秋红叶绝对脱不了干系。老臣查看过雨秋佑所在巡查队遇袭的地点,那里的打斗痕迹和雨秋佑描述地不符合。老臣估计并不是他提前出来报信才幸免于难,更有可能的是杀手唯独放过了雨秋佑一人。而在京都西边山林里也发生了一场搏斗,雨秋家同样没有上报此事,但那场搏斗里肯定有雨秋殇和他卫队的参与。而当年刺杀案里除了先帝外的三个遇害者,出云阿国、本愿寺显如、弗洛伊斯,也都在遇害前和雨秋平有过交际。特别是弗洛伊斯,他明明和任何势力都没有瓜葛,也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影响力,却因为和雨秋平见面过而被诛杀。三证并举,雨秋红叶必然与连环刺杀有关。也难怪我们事后如何排查也查不出,肯定是雨秋家的忍者从中作梗了吧。”
“东国征伐的事后,雨秋红叶同样行踪诡异。他疑似在攻陷小田原城后和风魔忍者里的头领风魔小太郎有过接触,之后风魔小太郎就不知所踪了。联想到之前,和他有过单独对面的北条幻庵的离奇死亡,这其中肯定有我们难以想象的关系。而且北条家还曾经是今川家的姻亲,在今川家败亡后收留过今川氏真,再联想到雨秋红叶之前多番与今川氏真交谈…”
“你就要靠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让余杀了家中第一重臣?”织田信长有些急躁地打断了林秀贞,看得出来他的心情糟透了。
“主公出征朝鲜,雨秋红叶已经表明了不会随军吧?先不说没有红叶舰队的帮助我军能否顺利登陆,就算可以,主公难道能放心地把主力送上朝鲜,而留着一个和明朝有千丝万缕的异心者坐镇本土吗?”林秀贞一连串的追问让织田信长的脸色越来越僵,“更何况红叶军战力凶悍,万一真的一反,红叶舰队把主力困在朝鲜,而红叶军又席卷本土,该如何是好?无论如何,在出征朝鲜前,雨秋家必须处理掉。但是雨秋红叶平日里与人为善,在织田家里风评甚好、人脉广泛,也深得领民拥戴。如果我们找不到合适的开战理由而悍然对雨秋家宣战,闹不好还会有不少人站到雨秋家那一边。再考虑到那骁勇善战的红叶军,我们即使想处理掉雨秋家,也未必能赢下来啊。”
“余哪有那么多的时间?余已经49了,还有几年能活?征伐朝鲜和大明耗时甚久,现在不开始都已经迟了,又哪里有时间耗在处理雨秋家上?”织田信长越说越气,最后直接一脚踹翻了摆在边上的桌案,又狠狠地补上几脚来发泄怒火。
“老臣倒是有一招,可以将这所有事一并处理了,只是不知道主公愿不愿意了。”林秀贞顿了顿,随后意味深长地低声道。
织田信长没有回话,只是用鹰隼一般的眸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林秀贞。
“主公容禀,伪将军足利义西此刻正隐居在隐歧岛。不过他的藏身之处早已被老臣发现,老臣在第一次上岛时就掳走了他的妻儿作为人质,此刻他只能任由老臣摆布。老臣可以让他强行返回毛利家领内宣布起兵,从而给主公征讨毛利家的口实。到了那时,主公便可以宣誓织田家权威为由,召集全天下大名率军讨伐毛利家。等拿下了毛利家之后,直接把他们送过海出征朝鲜。那些大名都在近畿,远离故土,翻不起风浪,就算想要反对也是无济于事。”
“若要征讨毛利家,山阳道首当其冲。山阳道里,备中高松城又首当其冲。老臣已经勘探过,备中高松城的地形极容易水攻,雨秋红叶和羽柴秀吉一定会想到这个方法。只要将雨秋红叶派往山阳道那一路,然后私自在水攻的堤坝里动手脚,炸堤引洪水反灌红叶军,那天下无敌的红叶军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消灭。依老臣之见,羽柴家里的黑田孝高或许就很乐意执行这样的计划。决堤之后兵荒马乱,我们再派遣刺客暗中偷袭雨秋红叶,将其击杀,以绝后患。”
“杀完雨秋红叶之后,我们便可强行拥立雨秋二公子继位。雨秋家若是不服,就以天下大军踏平其领内立威。十几年来,我们已经在雨秋家里渗透了数千人,遍布家中各个要职,甚至有不少已经混入中高层。我们还在雨秋家领内各处要害安排了内应,随时可以暴起瘫痪交通。枫叶山城里也藏了不少细作,如果我们真的需要攻城,可以在瞬间替我们抢下一座城门。老臣以濑户内海的独家经营权收买了十几个国会商人,他们的势力已经隐隐控制了小半个国会。老臣还以恢复祖制、返还领土为条件,串通了大半雨秋家领内的小豪族。到时候甚至只要主公您一声令下,雨秋家内部就会乱成一团,不攻自破。控制雨秋家后,便可以二公子的名义号令红叶舰队,让红叶舰队送大军过海。如此一来,便可在一年之内同时解决雨秋家和征朝的问题。”
织田信长听罢后沉默良久,在屋内不停踱步了一个时辰后,终于点了点头道:“你先执行起来吧,余会到时候再找红叶谈一次,最后问问他同不同意余出征朝鲜。”
“主公还狠不下心吗?”林秀贞有些费解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丝苦笑,“当年连亲生弟弟都下得去手的您,现在却软弱到对一个下属动了恻隐之心?何况那个下属还很有可能怀有异心?”
“余只是惜才罢了,舍不得这么优秀的人。”织田信长对林秀贞的猜测嗤之以鼻,不屑地冷笑了两声,“但是再优秀的人才,如果挡了余的路,不管他有没有异心,余都会铲除掉。哪怕挡在余面前的是自己的儿子,余也不会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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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雨秋平出征前,织田信长和雨秋平在摄津的交涉彻底破裂了,一切的计划也都得以启动。然而,事态的发展却远远超乎了织田信长和林秀贞的想象。
时间回到现在,天正十年(1582)6月11日傍晚,京都。大批大批来自天下各地的军队正和织田信长的直辖部队一起,浩浩荡荡地从安土-京都一线开赴枫叶山城。但织田信长却没有随军,而是在京都本能寺内指着林秀贞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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