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年(1582)6月2日,备中高松城下长堤决口的噩耗便传回了近畿,随后便传遍了天下,举国震惊。多年来纵横天下的红叶军遭受惨重打击,在战场上坚不可摧的常磐备因为以肉身阻挡洪水而损失近半,闻名遐迩的武士福岛安成也以身殉职,都让天下人觉得难以置信。而最让世人失语的事情,则是雨秋平,那个已有古往今来第一将之呼声的渡来人的下落不明——根据前线传回的消息,雨秋平所处的位置是洪水来临时的最前方,和他在一起的参谋与侍卫几乎没有几人生还,对雨秋平的搜索连续两天无果,雨秋平大概率已经遇难了。红叶军上下悲愤难当,无数人情绪崩溃到难以为继;而池田恒兴、佐胁良之、森可隆、羽柴秀吉等亲友同样情绪失控,池田恒兴甚至冲到海边试图处死一无所获的搜索队们,索性被及时拦住。不过哪怕希望再渺茫,军队也没有停止搜索的意思。红叶舰队已经深入濑户内海,目前已经打捞起了大量红叶军辅兵的尸体,可依然没有雨秋平的下落。
雨秋平身亡这一震撼的突发事件将会给全天下带来多少的连锁反应,暂时还么有人能想得到。雨秋家该有谁来继承?织田家是否会由盛转衰?浩浩荡荡的关西征伐是否还要继续?聚集到近畿的天下大名该作何行动?织田信长是否会追责负责修筑长堤大坝的羽柴家?红叶军能否恢复到往昔?太多的问题都留待解决,也让无数人一时间陷入混乱之中。
而在天下之中,雨秋平治下的河内、和泉、纪伊、淡路、土佐五国的百姓则陷入了无比的悲痛之中,举国上下哭声一片,在枫叶山城内则尤为严重。他们最敬爱的领主忽然离世,让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甚至在消息传回的当天就出现了不少人为雨秋平殉死的情况。枫叶山城内甚至出现了数万人为雨秋平披麻戴孝的招魂仪式,他们大多数都是饭盛山城时期就居住在这里的家庭,每家每户都是靠着雨秋平才得以活命,恩人的逝去催垮了他们的情绪——而这引起了另一批坚信雨秋平不会死的市民的不满,城内险些爆发了大规模冲突。
不过在领内出现大范围的情绪失控后,大批的忍者和治安奉行官却立刻出动开始稳定秩序,这才避免了动乱的爆发。而这就要归功于两个人,那两个本该最为悲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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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谷穗子此刻正不安地跪坐在今川枫的身侧,看着她一如往昔的处理着公务,只是眉宇间的神色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在昨天下午,今川枫就已经收到了长堤崩塌、雨秋平下落不明的消息。而从那时到现在,几乎每一则传回的消息都是噩耗。到了如今,雨秋平生还的概率已经很小了…叶谷穗子侍奉这对夫妇已经快十年了,不会不明白他们两人之间深厚的感情,因此不止一次地担心今川枫会如同枫叶山城里那些被雨秋平救过命的老居民一样殉死,所以她这两天一夜里几乎没有合眼,全程盯着今川枫。不过现在她发现她好像杞人忧天了,这两天里今川枫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过一滴,而是立刻着手稳定秩序、控制谣言、安抚军属。她接过了所有雨秋平需要承担的任务,一丝不苟地把它们全部完成。
可是叶谷穗子越想越是忧虑,越想越不对劲。今川枫如此超出常理的冷静反倒更加诡异,越是抑制自己的情绪,越是说明她无法接受现实…叶谷穗子现在开始怀疑,今川枫说不定会在一切尘埃落定后立即为雨秋平殉死。
“夫人…”在极度的不安下,叶谷穗子说出了这两天来所有侍女都不敢对反常的今川枫说出的话,“请节哀…”
“为什么要节哀?”今川枫一边在公文上写下最新的指示,一边快速地答道。
“夫人…”今川枫的话吓坏了叶谷穗子,急得她瞬间红了眼眶,“殿下他虽然不在了,但我们还在,少主他们也都在,您可要好好的…”
“谁说他不在了?”今川枫看了眼叶谷穗子,有些困惑——是真的有些困惑——而不是装出来的,反问道。
完了…叶谷穗子觉得自己的猜想已经得到了证实,夫人可能并不是因为冷静,而是因为受到冲击太大,已经疯了…
“我没有疯。”今川枫似乎能看穿人心,温柔地对叶谷穗子挤出了一个微笑,“我真的没有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做好你们自己的事。”
“可是夫人…殿下他…”叶谷穗子用手沿着小嘴低声道。
“他不会死的,他也没有死。”今川枫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重复道,“哪怕我会对外宣布他已经不幸了,但是我知道他肯定还活着,他正在回来的路上。”
“为什么…”叶谷穗子担忧地看着今川枫。
“因为他答应过我,这次出征前,我还专门去找过他,他亲口和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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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川枫沉默了良久,才终于缓缓地开口道:
“你会平安回来的吧?”
“当然,而且这次出征又没什么危险。”雨秋平看了眼西国的方向,“毛利家已经如同风中残烛,这估计是我最轻松的一次出征了吧。”
“那你要向我保证哦,一定要平安回来。”今川枫仿佛忽然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小女生一样,用撒娇的语气向雨秋平要着他的誓言。
“我发誓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雨秋平一向说到做到。”雨秋平笑着举起了手指,对着今川枫发了誓,“每次出征前不都会说的嘛,这二十多年了我不也都安全回来了嘛。”
“好嘛。”雨秋平温暖的笑容似乎终于驱散了今川枫眼中的阴霾,她眨着眼望着雨秋平,随后轻声道,“这次也要说话算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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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说到做到的。”今川枫喃喃地自言自语着,两行清泪不自觉地从眼眶滑落,“他不会食言的…我相信他的诺言,胜过信我自己,胜过信世间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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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鸦的地堡内,天野景德正着手将鸦的全部忍者尽数派出,同时让渗透进入各个组织内部的内线全力将情报传递出来。在昨日下午最早收到消息时,在所有人都念叨着“吉人自有天相”、“殿下一定会没事的”的时候,天野景德就已经着手安排雨秋平死后的维稳事宜了。
“奇迹不会一直发生的。”天野景德非常平静地接受了雨秋平的死亡,几乎没有任何波澜。
“这必然不是天灾,是人祸。既然是人祸,殿下之死就是我的过失。”天野景德的目光逐渐收敛在他桌角的一处破旧的小盒子上,盒子里面装着当年雨秋平在知立给他的那面纸红叶,“本来数年前就该切腹谢罪了。”
不过…
这几年来,天野景德每天都回一遍遍回想,雨秋平在违抗织田信长赐婚、并孤身前去安土城请罪前的那一晚,和自己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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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如此吧,在下不得不承认您可能是对的。”天野景德阴沉着脸,低声道,“但是您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了雨秋家了,会被幽禁至死。”
“这是我自作自受。”雨秋平坦然地摊开了手。
“反正有你们在,有知道我最终计划的枫儿在,殇儿他也出息了,我没什么好放不下的了。”
“您下定决心了吗?”天野景德问道。
“是。”雨秋平应道。
“在下怎么劝,您也不会改变主意了吗?”
“是。”雨秋平又应道。
20年了,天野景德早已熟悉雨秋平的秉性,放弃了再做劝说的打算。
“那在下之前已经说过了。”天野景德朝着雨秋平鞠了一躬,“您若是不在了,在下便会用自己的手段守护雨秋家了。事成之后,在下便切腹谢罪,下来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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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野景德最后看了一遍桌案上写好的那封信,心中默默念道:
殿下,在下要用自己的手段来守护雨秋家了。事成之后,在下便切腹谢罪,下来见您。
信件的收信人,是如今远在京都的雨秋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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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枫叶山城天守阁,平日里雨秋平所在的办公室内,现在坐着的是眼眶通红、脸色发青的雨秋殇。身旁挺着肚子的茶茶则坐在往日今川枫的位置上,同样是哭成了泪人。
在今天中午,由雨秋殇暂代失踪的雨秋平出任雨秋家临时家督的消息已经向全领发出,同时也向织田信长发出了请示。而雨秋殇现在必须忍受着丧父之痛,承担起雨秋家这一庞然大物的领导者的责任。他没有闲暇和其他人那样痛哭流涕,堆在他面前的是数不胜数的难题。
首当其冲的,便是织田信长在6月3日的回信。他并没有立刻同意由雨秋殇来接任雨秋家的家督之位,反倒是先要求雨秋殇关闭国会、法院,将雨秋家统一管理的领土全数还给小豪族们,并将现有的直辖领地分封给红叶军里功勋卓著的武士们,彻底回归祖制。消息传来后,枫叶山城内和雨秋家领内瞬间都是一片混乱,没有人摸得清织田信长此刻的意图。但显然,织田信长打定主意要趁着雨秋家家督传承的混乱间隙,趁人之危般地压迫雨秋家取消一切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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