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晴。自学于先生之课堂,已习得八百字有余。先生教一文法,名曰日记。先生言,要日日执笔,记所见所闻。一来学以致用,虽不必旁征博引字字珠玑,但求日积月累文能详熟。二来待老来翻阅,不失为乐。我虽不甚懂先生之意,但知先生博学,此举定当大有裨益。先生批注:真懂事儿。”
“三月廿,阴。今日先生讲一文,名曰丽人行,我始觉美好,但经先生讲解,原是杜甫先生讽杨氏国戚奢侈淫乱。我得此意,再读,只觉果然精妙。然先生讲此文不同于寻常,大有愤慨之意。不知是因为先生身为女子亦有家国情怀,先人之忧,还是想起了军师大人纳妾之事。先生批注:。。。。。。”
“三月廿四,小雨。今日无课,村里来了兵马,先生带着喜笑姐姐去了保长山上的茅屋。”
“三月廿五,小雨。原那些兵马是来寻人的,为首之人剑眉星目,称自己是王爷,说王妃出逃他亲自来寻。我与伙伴去看热闹,保长却把我们赶走了。不知那王妃长什么样子,为什么要逃呢?”
“三月廿六,小雨。那些兵马走了,先生也回来了。我文先生为何要去山庄上,先生说去静修。我大惊,以为先生身上不舒服,忙去请了郎中,郎中把脉却说先生一切大好。想是先生静修得宜之故吧。”
“四月初一,阴。近日来阴雨连绵,家中耕种停了下来,我不用帮忙了,更加能多跟着先生读书。我自以为读书是高雅之事,然伙伴们却不以为然,二狗娘还讥我“会巴结”,我不懂。读书如何就是巴结了?先生批注:他们酸了。”
“四月初十,晴。今日高兴,学堂里来了一位新学生,是我的朋友张多福。听说是爹爹劝了他爹叫他来的,可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没关系,他只要得了门法,就会喜欢读书了。先生批注:要多多帮助新同学哦。”
“四月十五,阴。张多福不念书了,听说在家里跟他爹吵了一家,他娘也帮腔说读书无用,他便不再来了。我很生气,读书怎么能无用呢?读书真的无用吗?先生批注:读书可太有用了。”
“四月十七,中雨。我娘跟别人打架了,我却很高兴。因为娘是为了先生跟她们打架的。她们聚在一起说先生的坏话,我娘听见了就去与她们理论,她们红了脸,挽起袖子就跟我娘打在了一起。不过我娘胖,她们才打不过。先生批注:你娘听你这么说,肯定不会高兴。”
“四月十八,小雨。娘气得一天没吃饭,我问娘为什么,娘说她替先生说话,别人却说她墙头草,是怕了先生家的权势,赶着要巴结。我问娘真的是这样吗,娘瞪了我一眼,说自己错了,如今才知先生是有大学问的,又心胸宽广,她们那样闹,最后还是先生跟保长说不要让她们挨板子了。那些人就是面子上挂不住,又嫉妒先生。娘却不会这样,做人要知恩图报。我又问娘,为什么不去先生家里登门道歉,娘说她不好意思。先生批注:我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五月初一,晴。娘登门给先生道歉了,带了爹钓来的两条肥鱼,还给了先生半两银子说是学费。先生收了钱,也收了东西,回头把鱼炖了请我们一家子吃。我知道,先生不是贪财贪东西,是怕自己不收钱更打了娘的脸。先生批注:我是馋那两条鱼。”
“五月初二,晴。爹知道先生想吃鱼了,又钓了两条让我带来,先生却退回了一条让我带回家给爹娘吃。我摇头跟先生解释,说娘是胖的没有怀娃娃,鱼汤要紧着先生喝才是。先生笑了,还是叫我拿鱼回去,并给我讲了“二十四孝”。先生批注:要做个孝顺的乖孩子呦。”
“五月初五,小雨。今日是端午节,娘包了许多粽子来送给先生,又看见先生桌子上堆满了粽子和礼盒,聊起来才知道,原来是村里别人送来的,竟也有那些背后说先生坏话的人。先生和娘相视而笑,我却不懂,为什么背后说人家坏话,当面却又要示好呢?先生批注:你早晚会懂的。”
“五月十六,晴。村头小赖子说跟他娘学了句新鲜脏话,叫我们围过去听他说来显摆。我只觉得不堪入耳,别人却都哈哈大笑,还说我装模作样。我说给先生听,先生只是叹了口气,叫喜笑姐姐拿了三十两银子去找泥瓦匠。难道先生是想把他们的嘴封上?先生批注:能这么干倒还清净了。”
“六月初一,中雨。今日上课不在先生家了。先生叫人修的学堂修好了,先生说,以后就是正经办学了,还给我做了身好看的衣裳,穿起来文绉绉的,先生说这叫“校服”。先生批注:明儿再做一身换洗的,要日日穿着校服来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六月初二,小雨。学堂里还是只有我一个。可今日却十分热闹,外头围满了来看热闹的人,有大人也有小孩。我下学之后,他们都凑过来摸我的衣裳,有说料子好,有说样子漂亮。我说这是先生给我的,有两身呢,他们就问,上学能领新衣服吗?我想说是,又想说不是,终于没有说话了。先生批注:拿我这儿当大甩卖呢?”
“六月初三,晴。今日学堂上来了一大堆人,都是送孩子来上学的,却又不问别的,只问衣裳什么时候能领,又问能不能领大人穿的。先生对他们解释,只能是来上学的孩子才有,他们便说那也行。可先生又说上学要交钱,他们又犹豫了,最终陆陆续续走了。先生批注:真是头疼。”
“六月十五,晴。先生说,以我这个速度,来年开春就可以去乡试了。我不信,我才念了多久书呀?先生却说,哪怕只是试试水,知道深浅了也好。可我家哪里拿得出钱来给我试水挥霍?乡试虽不甚远,可吃住都要用钱呢。先生一眼就看出来我的担忧,跟我说她自会给我盘缠,我不好意思,先生于我已经是大恩了。先生批注:你不去也得去!”
“六月十六,晴。上学。”
“七月十八,晴。上学。”
“八月廿。小雨。上学。”
......
“十月廿六,大雨。先生产子,我需自学一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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