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太阳系》第二百二十二章 杀与不杀

    啊！
    二美神经质地尖叫，怔怔发呆。
    外面没有冰冷的枪口，也没有机器人冷酷无情地盯着她们的电子眼。
    她们本以为有，却没有。
    二美长舒口气，闭上眼不敢看那些尸骸，摸索着往治疗室外走去。
    嘭嗵！
    没走几步，二美就摔在地上。
    地上好多血肉和血淋淋的尸骨，二美恰好就摔在一堆尸骨中，又哭。
    谁叫她们不敢睁开眼走路呢。
    过了好一会，二美挣扎着站起来，可地上血多，一个不小心，又嘭嗵摔倒，这下不但浑身剧痛，如散了架，还染了好多血和肉，吓得直叫妈呀！
    惊慌中，雅娜伸出小手手，想将胸前的一块血肉扯下来，手指堪堪要捏住了，却又不敢，因为那是人肉啊！纤细的手指就那么抖抖抖，控制不住。
    阿芙洛急说：“别……别……是他们救……救了我们的……别扔……”
    雅娜点点头，哭兮兮地指着里间说：“我们去……去换衣服……”
    二美换了一套白大褂再出来，这次再不敢闭眼了，好歹把眼睁大走。
    每往前迈出一步，便多一份勇气。
    这勇气因求生的本能而来，渐渐令二美不再像之前那么慌张、恐惧。
    地上掉着一根断裂的小铁棍，阿芙洛捡起来，紧紧握在手里。
    雅娜见倾倒的一个储物柜边有个火机，能点燃，返回里间去找酒精瓶。
    她十分聪明，很快用纱布和酒精瓶扎成一个燃烧瓶，提着出来。
    二美屏主呼吸，伏低身子，分外小心地一步步往治疗室门外走，特别留意不踩踏尸骨，以示对危难中救了她俩性命的那几十个伤兵的尊重。
    走廊里到处是尸体、血和纠缠不去的死亡气息，紧闭的门统统破开。
    阿芙洛见状，想了想，紧张地问：“要不要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的？”
    雅娜犹豫着说：“他们先前那样对我们……”叹口气，还是同意了。
    二美先去值班室，老远便见门窗破烂，墙上好多窟窿，都是弹孔，里面还在冒烟，办公桌、柜子支离破碎，十多具焦糊糊的尸体东倒西歪。
    二美心里瘆得慌，不敢多看，低下头匆匆走过，去休息室找吃的。
    休息室在一条走廊后面，因要值夜班，大家通常会准备些零食、方便面或速食品放在里面。
    二美战战兢兢地沿走廊过去，一路没见活人，不免伤心、惋惜。
    经过一个离休息室不远的一间小病房时，里面忽然传出轻微声响。
    二美吓一大跳，以为有机器人，拔腿就想跑，却听一个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微弱地哀叫：“别……别杀我……”才知还有人活着，不由嘘口气。
    阿芙洛推开门一看，见是个熟悉的老医生，双腿被打断，胸膛流着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旁边躺着好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医生、护士和病人都有。
    “得赶紧抢救！”
    阿芙洛一见之下，情不自禁地说。
    雅娜忙提醒她，说：“手术室的好多设备、仪器被击毁了，怎么救？”
    阿芙洛这才想起适才经过手术室时，见里面一片狼藉，不少仪器、设备烧焦，而且没人相助，仅靠自己和雅娜，也根本做不了大手术，一时踟躇。
    老医生的动脉血管破裂，自知命不久长，见二美竟活下来，暗暗叹气。
    阿芙洛帮他止血。
    雅娜去休息室找食物和饮水，返来见老医生已死，阿芙洛默默垂泪。
    二美匆匆吃过，正商量着下一步该如何办，就听值班室那边的走廊响起嘭嘭的脚步声，一听就知是机器人，顿时花容惨淡，不知该躲去哪里。
    惊慌失措间，就见一个脑部装着计算机，电子眼闪着红光，全身金属骨骼的半成品机器人握枪走来，一路摇头扫描，二美尖叫着往走廊尽头跑去。
    这一叫，不被发现都被发现了。
    那机器骨骼本来只是随便查看下，并没打算往里面来，听到尖叫声，立刻追来，连连开枪，幸亏很多系统没装上，速度虽快，但枪法不准，连开数枪也没射中，子弹打在墙壁上。
    二美慌张逃命，一抬头间，见已到走廊尽头，再无活路，顿时呆住。
    雅娜哭叫着拼了，转过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将燃烧瓶猛地扔出去。
    她自以为这一扔力气很大，实则根本就没什么力，而且准头更不行，竟扔到斜对面的墙壁上炸开，一扔出手才发现偏向，白扔，小脑袋顿时空了。
    不料她没炸着，那机器骨骼却自动送货上门，竟一头撞上来。
    它速度快，刹那间冲到，燃烧瓶炸起的一团火正好溅到它握枪的手指骨上，连枪一起烧起来，大大影响射击，一串电磁弹嗤嗤嗤地射到顶壁上。
    阿芙洛见状，鼓起勇气冲上去，挥小铁棍乱打，连打几下没打着，后面一下却意外地打到它握枪的腕关节上，腕关节骨正烧着，啪一声，枪掉地上。
    机器骨骼没了枪，臂骨仍十分有力，只一扫，便将阿芙洛打倒在地，满嘴吐血，再飞起一脚，将雅娜踢到墙上，嘭地重重摔落，跟着便下杀手。
    说时迟，那时快。
    但闻烈风突起，直刮过来。
    机器骨骼通红的指骨如五根尖刺，正向阿芙洛可怜的小脑袋插下，就被急如烈火的性感小长腿一脚踢断，甩出十几米远，跟着哒哒哒，铁脑袋炸开花，自是威风凛凛的小宝贝驾到。
    小宝贝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像该死的肉袋子们那样苏醒过来的。
    先是雪花点，再一片黑，接着是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机器战士、坦克、战车、火炮，轰隆隆驶过，然后是三记凌空击来的钢铁重拳，再然后就看到刹那间成像的一名戴护面具的加强版机器战士，有十多米高大，铁拳拳面少说也有一两米，他妈的实在打不过……
    系统先回放短期记忆，接着是长期记忆中的事件景象，按时间线逐一回溯，让记忆逐渐变得清晰、完整起来，但唯独缺了最开始的那一片黑。
    时间显示那片黑有近两小时的记忆缺失，是在挨了第三记重拳之后出现的，这让她懊恼不已，狠狠地骂：“妈的，打得真狠！究竟是感觉加工区，神经连接还是内隐记忆受了损伤？”
    她搞不清系统究竟哪里出了故障，只能怪自己大意，没注意到旁边突然冒出来个加强版机器战士，想起那致命的三拳，自知难敌，不由大大地泄气。
    随即，她又庆幸自己没被打死，只是痛感十分明显，仍在痛，气得又骂起来：“肉袋子的臭皮囊真他妈没用，太不经打，还不如换成钢甲的……”
    但真要全换成钢甲，身体的协调性又未必比得上肉袋子，这又让她有些犯难，忽然想到受损的部位会不会也让自己神经错乱，反叛起来呢？
    “我他妈可千万别像肉袋子们得神经病……”她摸摸凹陷的脸，说。
    她担心地想找个人试试，看自己会不会杀他，可痛感强烈，动不了。
    她又骂起肉袋子来，觉得他们设计的这种感觉神经全他妈多此一举，纯粹是二维意识的低俗表现，远不如机器战士只管杀杀杀地来得痛快，骂天骂地地抱怨了一阵后，仍旧躺着。
    又是一阵嘭嘭的机器部队大踏步出征的声音远远传来，不过没记忆中强烈，反倒有些稀落。
    不久，是更稀落的坦克、战车、突击车和自行火炮的驶过声，嘎吱、嘎吱的，让她想起饥饿的老人用发黄的牙齿啪嗒啪嗒地啃骨头的碎裂声音。
    再之后，随着一段很长时间的安静，再没听到什么，仿佛空气凝固了。
    “都他妈出去杀肉袋子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她怔怔地想。
    她查看时间，发现从上次随斗勃他们出去到现在，已经三天多了。
    这三天的变化可真他妈大。
    她忽然有些同情起肉袋子们来，将智能机器当宝贝，却整出个窝里反。
    “幸好老娘既不是肉袋子，也不是他妈的什么智能铁罐子……”
    她得意地笑了笑，挣扎着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扎心地痛，痛感比先前更强烈，尤其是腹部的枪伤最痛，又大骂肉袋子，最后骂累了，慢慢走。
    她见躺着的地方离挨打处有几十米远，又想起那重重的三拳，知道是被打飞过来，便有了刻骨铭心的记忆，狠狠地说：“老娘早晚非打回来不可。”
    前面出现几个武装机器人，端着枪走来，又是讨厌的扫描。
    她本能地便要提起枪射击，可手有些无力，一时没提起来，却发现那几个机器人扫描之后，径直离去，竟不再开枪，看来已将仿生人算作同类了。
    她再往前走，迎面见一个女人慌张奔来，看到她时，蓦地一怔。
    接着又是扫描，她发现她和自己一样，也是HNK型的仿生女人，模样清秀，但性能落后，轻声骂了句淘汰品，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仍没开枪。
    那女人见她不动手，匆匆离去。
    她想提醒她前面有武装机器人，别往那边逃，随即想到它们已将仿生人视作同类了，不由问自己：我究竟该不该保护那些缺心眼的肉袋子们？
    一想之下，程序出现否定答案，却又问：那阿芙洛、雅娜呢？
    程序同样选择否定。
    可她却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迷茫，觉得事情正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我这是有意识，在思考吗？可怎么在思考呢？一切都是程序设定，没劳什子自主意识。难道该死的三拳把意识打出来了？可意识是什么鬼玩意？”
    她想着，听到呻吟声，十分微弱，不再想，提起枪走过去，见一个巷道里躺着个将死的人，浑身的血噗噗地直冒出来，如热泉中沸腾的小水泡。
    “打……打死我……活着好……好难受……”肉袋子可怜地向她哀求。
    她听出他这垂死挣扎的哀求声充满了绝望，接着发现程序已判定他死亡，知道这一刻对他来说，就是生不如死，便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一枪击中他胸口，头也不回地冷冷离去。
    离野战医院有些近了，中途遇见好几队巡逻的机器人，都是重复扫描，然后彼此相安无事。
    这时，她力气已恢复了很多，便不再遮遮掩掩地东躲西藏，大咧咧地直接走过去，突然听见医院里面响起细微而清脆的电磁枪声，暗叫声不好，飞也似奔进去，飞腿将半成品踢开。
    一踢之后，就见狼狈不堪的阿芙洛和雅娜从地上爬起来，惊喜万分地大叫小宝贝！泪流满面地奔来，她站着没动，想：我到底要不要杀她们？
    “你……你受伤好重！怎么整个脸都变形了？啊！小腹也伤了……”
    阿芙洛陡然见到她凹陷了大半个脸的面孔，皮肤掉落，露出金属骨头，和缠着绷带的受伤的腹部，想到她一定是来救她们才弄成这样，好感动。
    “我没事……”小宝贝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变质，猛地从杂乱的思考中惊醒过来，回到生死存亡的残酷现实，忙对二美说：“……快跟我走！”
    “不行，你受了好多伤，需要立即治疗、修复，特别是你面部、眼眶，这样出去太难看了。你的人工皮肤和软组织都还有，我们赶紧去移植。”
    小宝贝一听，想起那该死的三拳，不由惊慌地问：“真的很难看吗？”
    “嗯！我们快去手术室，很简单的手术，再校正下，很快就好……”
    女人最不可思议的，就是无来由地为了臭美，往往连性命都不要。
    手术室里弹痕累累，一些被击毁的设备还不时冒出烟，或扑闪着火花。
    普通的移植手术并不复杂，就算设备损坏也能人工缝合，更换。
    小宝贝的颧骨、颌骨、鼻骨、眼眶等都由记忆金属制成，可自行恢复原状，只需矫正即可，人工眼珠也有现成的。因她要定期更换坏死的皮肤和软组织，所以阿芙洛替她准备得有。
    因手术面积大，伤口多，雅娜想关闭小宝贝系统，以免她疼痛难忍。
    她却不许，连麻药也不打，双手提枪，只叫快做，担心敌人来袭。
    她的担心还真没错，手术刚做到一半，就有几台武装机器人闯进来。
    她双枪往前一伸，隔开二美，连着几个速射，直接将对方干掉。
    很快，又有十多个机器人冲来。
    机器人探测到手术室有生命迹象，本来是来杀阿芙洛和雅娜的，见她开枪，便也向她攻击。
    她实在神勇！
    手术台和手术室门之间呈一直角，对敌人来说，就是射击死角。
    她充分利用，斜躺在支起来的手术床上，两条性感小长腿紧紧夹着开启自动模式的电磁机枪，智能光电侦搜系统隔墙探测，见敌冲到门口就打。
    同时，双手各握一支豪酷机步枪，点射、速射、扫射，弹无虚发。
    机枪弹打完，没法换弹，她小腿一勾，将枪交给雅娜帮忙装弹，内力一吐，蹦出挂在腰间的手雷，准确地落到嘴前，探头咬下引信，再往前一吐，紧接着飞腿踢出，又快又准。
    机枪弹匣一装上，就那么啪地一声轻响中，一秒时间不到，她性感小长腿已飞快地将机枪横勾过来，一点按钮自动射击，哒哒哒，招招不落空。
    几台武装机器人刚冲到手术室门口，正探头进入，就被她打成筛子。
    手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来了三拨敌人，一拨比一拨多。
    有她在，二美信心大增，竟变得十分勇敢，再也不怕，敌人一来，就躲在小宝贝身后，待敌一走，就抓紧时间做手术，打仗、治疗两不误。
    手术台和门口之间，是东一堆、西一堆坏掉的设备、仪器、柜子等。
    手术前，小宝贝特意将它们堆起，设置成障碍，延缓敌人攻速。
    打掉两拨后，她迅速将手术台推向对面，不在一个地方死守。
    她知道机器人会传送信息，打掉两拨后作战位置已暴露，故及时移位。
    果然，第三波敌人一进走廊，就隔着墙远远地向原位猛射，被她从侧方偷袭，电磁机枪弹轻松穿透三面厚墙，如急雨般扫射，眨眼间击毁七八台。
    剩下的几台分从多个地方击毁墙面冲入，她手中豪酷机步枪连射。
    骤急的枪声响过，再一拨敌人紧随着攻到，却总没她快，没她看得远。
    雅娜见她机枪弹又打完，立刻配合她换弹，动作越来越熟练。
    一台受损严重的武装机器人挣扎着从地上跳起来，突然扑向她。
    她吓得尖叫一声。
    间不容发之际，小宝贝左腿弯曲扣紧机枪射击，封住门口，右腿唰地踢出去，鞋尖利刃弹出，犀利地凌空一划，将那武装机器人硬生生劈成两爿。
    雅娜眼睁睁看着那武装机器人在自己面前从头到脚撕裂开，里面的零部件清晰可见，忍不住又吓得尖叫一声，这才万分感激地看了小宝贝一眼。
    小宝贝手术的重点是面部的皮肤和软组织的移植和整形矫正，神经系统没受损，因而对作战影响不大，只是手术时痛感十分强烈，她极力咬牙忍住。
    阿芙洛一开始就将腹部枪伤处理好了，主要止血、输血和避免感染。
    手术刚做完，正要撤，又有一拨武装机器人杀来，而且有好几十台。
    眼见出不去，小宝贝将机枪往上一扫，打破一处天花板，提起阿芙洛、雅娜扔上去，孤身迎战，脑子里却又迸出那个念头：“我到底该杀谁、保护谁？”
    关键时刻，她又犹豫起来，程序控制下，一抬手将枪口对准天花板。
    杀谁？
    谁该杀，谁不该杀，一念间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