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铃医录》小暑 四

    江屿的话没头没脑,听得王崇恩一脸的黑线,他怎么也想不出自己说的那一句话竟会让他想起了公主。江屿毕竟只是一个江湖郎中,拎不清朝堂之事也很正常,于是便转向梁书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
    粱书起先也很意外,可看江屿偷偷冲自己眨了眨眼,立时便明白这家伙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公主远离朝堂,江屿的目的必然不会是她,而公主府里除了公主便是驸马,那他的目标就一定是商孟林。
    五城兵马司主要负责维持治安,虽然做的是捕盗缉凶和宵禁戒严之类的琐事,可规制上却仍是由兵部下辖节制。眼下兵部群龙无首,或许真能从商孟林那里找到线索也说不定。
    于是他不等王崇恩开口,便附和道:“是了是了!多亏你提醒,要不我还真就忘了呢。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王崇恩缓缓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粱书:“我说退之……你是不是没听明白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梁书眨了眨眼:“听明白了呀,你不是说要等圣旨吗?那你继续,我们先走了哈。”
    梁书说完便和江屿一起挥手告别,只留下王崇恩目瞪口呆的立在原地,愕然半晌才对着梁书的背影喊道:“诶!我父亲还让我请你们过府一叙呢!”
    梁书像是没有听见,头也没回的拉着江屿跑出了刑部。
    公主府里遍植花草,寝殿所在的小山上更是繁花似锦,远远便闻见一阵苍兰混合着月桂花的甜香。
    江屿很享受这惬意的时光,寻香看去,却见树影摇动之间,正有一抹艳丽的倩影随风起舞。
    梁书见是赵轶在荡秋千,心情不由有些激动,沿着石阶一路小跑着便上了山顶。
    “阿姐,你可是好些了吗?”
    拨开眼前的一丛丁香枝叶,梁书便看见赵轶正闭着双眼斜靠在秋千椅上轻轻摇荡,逶迤拖地粉色散花长裙随风飘摆,像是一只翱翔在林间的长尾彩雀。两个宫女分立在她身后,一人轻轻推动秋千,而另一人则缓缓摇着一张巨大的宫扇。
    公主原本正在小憩,听见喊声便睁开了眼,见到梁书正一脸局促的看着自己便佯装愠怒道:“这是谁家的小孩儿这么聒噪,吵吵闹闹的扰人清梦,真是讨厌。”
    梁书嘿嘿一笑,躬身施礼道:“梁书参见公主殿下,看您骂人的英姿一如往昔小弟我也就放心了。”
    崇宁挥手命人停住秋千,这才笑道:“你带着江先生就是特意过来挨骂的吗?”
    说着,她转向江屿盈盈一笑:“上次的事情还没机会谢过先生,驸马一直说要酬谢您呢。”
    江屿挠了挠鼻子,腼腆笑道:“您这话言重了,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本分,更何况您又是梁大人的……额……至亲之人……诶呦,你推我干嘛……”
    梁书先还觉得江屿说话得体,很给自己长脸,可听了两句之后便觉得话锋不对,赶忙用胳膊肘去拱江屿好让他闭嘴。
    秋千上的赵轶掩口轻笑:“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跟您见外了,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跟驸马一定会倾力而为。”
    江屿借着说话的机会观察了一下公主的气色,见她虽然比先前胖了一些,唇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可眉眼之间的晦暗之色却没见减少,他怕惹得公主和梁书担心,便随口问起了对方的身体:“看您的气色可比先前好了许多,可是御医调理的结果吗?”
    梁书见江屿入了正题,便老老实实的闭嘴立在一旁静候赵轶的回答,赵轶柔柔一笑,却摇了摇头:“是紫阳真人,父皇请他来为我看病祛毒,老神仙的手段果然厉害呢,几服药下去我就觉得好了不少,要不然我怎么能在这里荡秋千呢。”
    江屿扬了扬眉毛,十分做作的赞叹道:“哦呦呦,想不到老神仙这么厉害,竟然能把丹毒去的这么彻底,在下佩服!”
    崇宁公主温婉一笑,脸上却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霾:“血肉里的丹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只是听说我的丹毒已经入骨,想要去除干净也不容易。”
    梁书的脸色陡变,正要说话却被赵轶的微笑给止住了。
    “退之,自古天不从人愿,有些事情咱们得学会认命,我这毛病一时半刻也要不了命,只是晚上总不得休息有些恼人,不过我也习惯了,大不了白天补觉呗。”
    梁书黯然垂首,轻声问道:“现在……每晚都疼么?”
    赵轶摇头苦笑:“疼倒是还好,只是我这胸口一直闷得厉害,每晚都要开着门窗才不觉得气闷,可现在这月份蚊子太多,光是昨晚就叮了我三个大包。”
    “诶?”
    梁书一怔,万没想到公主所苦恼的竟是这夏日的蚊虫。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他忽然觉得手背上没来由的一阵奇痒,抬手一看,自己的手背上竟不知何时被叮了好几个大包。
    赵轶轻叹一声:“看吧,我家的蚊子就跟没吃吃过饭似的。以前还能用熏香和纱帐,可生病之后我就再闻不得熏香的味道,如今只能辛苦灵犀她们几个不招蚊子的帮我驱赶着点儿。”
    手摇宫扇的侍女闻言轻笑,显然便是公主口中的灵犀。
    江屿笑眯眯的点头说道:“说起来这不招蚊子也是一种天赋呢,比如我师父他老人家就不招蚊子,行走江湖真是方便的很呢。”
    梁书忽然捕捉到了重点:“听你这么说,想必你没有这种天赋吧?”
    江屿笑着点头。
    梁书的眼睛豁然一亮,打量着江屿说道:“那蚊子怎么不咬你却专叮我呢?老实交代,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
    江屿拍了拍自己腰上挂着的荷包,炫耀道:“我这香囊里有专避蚊虫的药草,挂在身上能用一两个月,这可是我师父的独门秘方……唉唉唉,你别抢啊!”
    梁书哪里肯松手,抢过荷包就要给公主送去:“去去去,大老爷们的别那么小气,回头你再缝一个不就得了。”
    江屿苦笑着摇头:“我那个香囊都快破了,怎么能给公主用啊。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多配几服出来,你们自己找香囊装上不就得了。”
    公主闻言大喜:“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不过还请您多配几服出来,清河和父皇也都常受蚊虫之苦,我想给他们也做一个。”
    江屿连连点头:“都是常用的药材,兴许公主府里就能凑齐,我先配出来几服给你们用,方子也给您留下,反正这辈子还长着呢,总是用得到的。”
    崇宁公主微笑致谢,只是眼神中莫名的闪过一抹伤感。
    几人正说笑间,身后却忽然传来商孟林的爽朗笑声。
    “是什么事儿让我们的公主殿下这么开心?”
    话音才落,一身官服的商孟林便顺着台阶施施然走了上来。梁书和江屿赶忙起身见礼,商孟林哈哈一笑:“我就说嘛,这世上也只有梁退之才能让崇宁笑得这般无拘无束,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你呢。”
    三人说笑着各自落座。
    公主甜蜜一笑,对商孟林道:“都说了不用特意回来陪我吃饭,部里那么忙,让人看了怕是要说闲话的。”
    商孟林挽了挽袖子,自嘲道:“薛尚书和松大人告病修养,牟大人昨晚被人抄家,整个兵部眼下都没人比我官职更大了,谁会去说我的闲话。”
    公主面现忧色,梁书却觉得时机正好,故作惊讶的问道:“你说的是牟兰城牟大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抄家了呢!”
    商孟林呵呵一笑,啜了口热茶之后才摇头叹道:“听说是被人告发参与了咸平二年时的一桩逆案。”
    梁书装作不可置信,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家父时常夸奖牟大人忠勇,怎么会参与谋逆呢,别是有人故意冤枉他吧?”
    商孟林看了梁书一眼,接着便神情古怪的笑了:“难得见你梁退之如此信任一个人,只可惜啊,牟兰城这回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呢。云骑卫从他房里搜出来一些书信,其中有几封……”
    说到这里,他几不可察的看了江屿一眼,然后便笑着改口道:“其中有几封便是他与人串通谋逆的证据。听说陛下龙颜大怒,已经着三司严加调查了。”
    梁书哦了一声,十分失望的摇头叹息:“想不到牟兰城竟是这种人面兽心的险恶之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告发了他?”
    商孟林抬头直视梁书:“说来也巧,那人曾经在牟兰城手下做禁军,听说受了陷害才除了军籍,如今当了云骑卫,凑齐了证据之后便把他给告了。”
    梁书啧啧叹息:“看来还多亏了这个云骑卫了,要不然那牟兰城还不定能干出什么祸国殃民的事儿呢。”
    接着他转头又江屿嘀咕了起来:“你说也怪了,宏恩观那种地方怎么会被兵马司的人给抄了呢,难道他们也跟这事儿有关?”
    江屿十分配合的摇头反驳:“不可能吧,牟大人的家是云骑卫抄的,那个宏恩观却是兵马司的人抄的,这两拨人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额……他们确实没关系吧?”
    江屿越说越是心虚,说到最后他干脆问起了商孟林。商孟林微微一笑:“编制上却是没有关系,可宏恩观的事儿倒是真和云骑卫有关。不瞒你们说,正是有人拿着陈影的手令到西城兵马司调动兵马包围的宏恩观,抓到的人也全都送进了云骑司衙门的大牢里。说白了,兵马司这次就是替人跑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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