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铃医录》夏至 十六

    北堂春水让梁书先回刑部等信,梁书便和江屿一起告辞出了礼部。
    此时已近未时,算算时间,若是现在赶去崇宁公主的府邸,再加上给公主诊病的时间,只怕会赶不上回刑部交差。好在公主暂时还不会出什么问题,两人商议一番之后,便决定先回刑部改天再去探望崇宁。
    刑部相距礼部不远,两人边走边聊不多时便回了刑部。一踏进大门,他俩立时便觉出这里的气氛不对——最近所有人都忙着复核各地的刑案,满耳尽是据理力争和引经据典的争论,可今天一来却发现整个刑部安静得宛如死地。偶尔有人与他们擦身而过也全都低头不语。
    “今儿又是抽什么疯呢?”
    梁书一边念叨着一边带着江屿往厨房走去,不为别的,这俩人上一顿饭还是六个时辰之前吃的,又在几个坊市之间转了一圈,此时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尽管此时不是饭点可厨房总该有些剩菜剩饭,只想随便找个厨子帮忙热热,好歹先解了燃眉之急。
    可到了后院才更傻眼,原本热闹的厨房此时竟连一个人都没有,梁书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答应。正要发怒时,江屿伸手摸了摸灶台,只觉触手冰凉,于是又探手在灶膛口上试了试温度,不想竟也没有半点儿热气儿,这才疑惑道:“灶台和灶膛都是凉的,怕是整整一天都没开火了,看刚才那些人的举止奇怪,会不会也跟这事儿有关啊?”
    梁书蹙眉:“厨房能出什么事儿啊,难道是孙厨子偷东西叫人逮着了?啧……这厨房搬空了也不至于搞出这么大阵仗啊,诶呦,连个馒头都没有,早知道就在外面吃了。”
    江屿挨个掀起蒸笼,只在其中一个笼屉里看见一个冰凉的土豆,便招呼梁书:“这儿有个土豆,你要是太饿的话不如就先垫吧垫吧?”
    梁书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敢在刑部鬼鬼祟祟,还不出来受缚!”
    梁书一听这声音登时就乐了,别人还不好说,这更夫老崔的声音却是再熟悉不过。连忙应道:“老崔,是我!”
    老崔也听出了梁书的声音,这才壮着胆子进了厨房,一见真是梁书,这才抚了抚胸脯,长声道:“诶呦真是梁大人您啊……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赶快走吧,别单了干系。”
    “干系?”梁书在厨房里扫试了一圈,不解道:“我在厨房找口吃的能有什么干系?谁还敢冤枉我偷了鸡蛋不成?”
    老崔一听这才明白梁书不是来查案的,便解释道:“一瞧您就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吧?”
    见梁书点头,他便继续道:“今天一早,听说是为了先前刘大人的事儿,咱们这儿的厨子都被云骑司带走审问去了,这都去了大半天了,一个都没回来呢。”
    江屿咬了一口蒸土豆,只觉得入口又沙又面,只是没有糖霜吃的不够尽兴。听见老崔的说厨子是因为刘培中的事儿才被云骑司带走的,不由插口问道:“怎么?他们查出是内鬼做的手脚?”
    老崔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是云骑卫过来问话,询问马老七那天是几时过来送菜的,老孙这才告诉他们说马老七那天病了,过来送菜的是他的侄子,约么是过了晌午才来的。”
    哪成想,那几个云骑卫一听就急了。他们是刚从马坊村探访回来的,早就把马老七的身世问清楚了,他是马坊村的本地人,家里的亲戚都在附近的几个村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远房侄子,而且那天不少人都看见是他自己赶着马车进的城,也是自己赶着马车回的村,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天火烧死的。
    两相口供这一对照,立时便觉出孙厨子的口供疑点甚多,很有可能是与外贼里应外合要置刘大人于死地,又不能保证是否还有同谋,索性便把后院的一干人等全部都带回去问话了。
    “您说说,这老孙也是糊涂,怎能不问清楚就让生人进了衙门呢。即便没有进门,要是有人在那菜蔬粮油上动些手脚,我们吃了岂不是全都要跟着遭殃。活该他有此一劫,涨涨教训也好!”
    老崔说完,还恨恨的啐了一口。
    江屿在一旁乐呵呵的摇了摇头:“这点儿你们倒是可以放心,若是真有人在菜蔬上下毒,那第一个中毒的人肯定是厨子。”
    老崔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厨子做饭总要尝尝咸淡,无形中倒成了第一个试菜的人,便点头笑道:“这位相公说的在理。”
    梁书瞪了江屿一眼,示意他不要把话题扯远,之后又问道:“那人除了送菜之外,可还在咱们衙门里做过什么?”
    老崔摇头:“那倒没说,不过听老孙的意思,好像他也没跟那人一直待在一处,后来他就回厨房做饭去了。”
    老崔说完,看粱书似乎还舍不得离开厨房,便笑道:“快走吧,这儿真没吃的,您要实在是饿得急了我那还有几个胡饼……”
    梁书没有理会老崔,转向江屿说道:“这不对呀,如果马老七没有生病,那他自己为什么不来送菜?我去马坊村的时候还特意问过的,都说马老七烧死之前一直都挺正常的,还跟他们说话来着。”
    老崔见他们再说案情,便很自觉地退了出去。
    江屿思量片刻之后,缓缓说道:“既然他能好端端的回到村里,那想必是没有受到胁迫。而且他出门的时候并不算晚,可送菜的时间也比平时晚了许多……或许是他在路上被人收买了?”
    梁书闻言连连点头:“有道理!我在尸体旁边还发现了一块碎银子,我问过围观的村民,他们出门最多带几个铜板,平时根本没有用银子的地方,想必那一角银子就是用来收买他的!诶……这么说来,马老七的死难道是被人灭口?”
    不想江屿却摇了摇头:“我看过地图,从成化门到马坊村这一路上有山有水,真想灭口的话,随便找个地方一刀杀了便是,还能装成强人劫财杀人,岂不是更方便吗。”
    梁书的眸子忽然一闪:“所以马老七的死也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江屿沉思不语,梁书便又道:“烧死个菜农有什么意思?”
    “虽然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马老七被烧死的时候,他的身边没有别人,也就是说,是有人预先做好的机关等他送命。”
    梁书闻言不由变了脸色:“这些人也太可怕了吧!不仅能用天火杀人,还能控制天火发作的时间,用这种手段杀人岂不是防不胜防?”
    江屿凝神思量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以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也只有武尽忠他老爹说的鬼火与天火最为接近,可也不难看出,制作‘鬼火箭’其实十分危险,就连那个姓孟的军士也因为意外烧死了自己,所以这东西应该极难控制才对。可从刘大人和马老七这两件事情来看,不仅有人掌握了应用鬼火的手段,而且还可以控制天火何时触发。这么看来他们的手段确实令人胆寒,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厉害的手段,他们为何知道现在才拿出来用?”
    梁书挑了挑眉,一边揉着下巴一边细细品味江屿的话,嘴里喃喃念叨着:“难道他们是最近才掌握的这种手段?不对……那个会做鬼火的西军军士姓孟,又是蜀中人士……莫非也是丰都孟家的子弟,那他们应该早就会用这种手段才对……还是说……他们有什么不得不用的原因?”
    梁书挠了挠头,叹道:“咱们手里的东西太少根本没法猜,我倒是更想知道他们是他们是怎么在大雨里点火的。”
    江屿以拳砸掌,道:“我也很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在大雨里控制何时起火的。”
    梁书的一双大手用力揉了揉脸,深吸了一口气后,似乎也多了几分生气:“那火总不会是被大雨淋着的吧?依我看,不如去大理寺走一趟,亲眼看看马车的残骸和尸体或许会有灵感也说不定。”
    江屿一听,脸上立时又挂上了黑线:“所以……我又要去验尸了吗?”
    梁书连连摆手:“你放心,这次肯定不用你验尸!天火案关系重大,大理寺负责验尸的是金牌仵作吕超贤,有他在,是不可能让别人碰他验过的尸体的。”
    江屿一听这话才略略放心。
    眼下还没到申时,两人在街上买了些点心边走边吃,不多时便到了大理寺。遇上门前的衙役拦路,说明来意之后,对方竟也没有阻拦,还很客气的为他们喊来老胡带路。
    老胡也少有的没有和他们争论,一听说他们想看马车的残骸,二话不说便把他们领到了存放证物的仓库。
    “二位,天火案的证物都在这里,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老胡说着便要退走,梁书忽然问道:“老胡,吕超贤在不在?”
    老胡摇头:“吕大人正和青云观的道长一起讨论天火,您要是着急……我这就去请。”
    一听说吕超贤和道士一起谈论天火,江屿和梁书便都在心中暗自摇头——竟然去请教道士,看来吕超贤这金牌仵作的招牌怕是要保不住了。
    于是梁书便摆了摆手,老胡正要退走,梁书却忽然又道:“何顺发在不在?能不能把他找来。”
    老胡一怔:“老何啊,我想想啊……诶!他应该正在衙里,您且稍等,我这就去找他过来。”
    江屿一直都在对照着记录翻看烧焦的马车残骸,等老胡走了,他才问粱书:“何顺发是干嘛的啊?”
    梁书捡起一块焦木,笑道:“何顺发是大理寺的末等差头,头脑和武力都是一等一的差劲,不过却精擅火灾,只要让他在火场转上两圈,当时就能告诉你火头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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