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铃医录》立夏 五

    看着楚天声蹒跚走远的身影,梁书这才想起,邹吉安的案子本就是楚天声亲手办的,想必他也发现了两案中的相似之处。这么一想,刘培中会把李彦召的案子交给楚天声去办,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不过梁书还是在心里暗暗骂了声娘,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交给楚天声不就好了?
    说起李彦召的死,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李彦召是翰林院的编修,正七品的官阶,在京城里几乎排不上号,却因为为人豁达又喜好饮酒赋诗,故而在朝臣圈子里人缘还算不错,每有酒席聚会时,总会把他叫上。
    钱通在春香阁举行曲水流觞那天,他就是宾客之一。因为席间出了意外,钱通差点儿被食物噎死,所以酒席便早早散了。
    李彦召回家之后,还把江屿救人的过程当做故事说给了老妻。此后两天也没什么异样,每天照旧是晚出早归到翰林院混日子,可在第三天时,李彦召竟然毫无征兆的失踪了。
    家人找遍了翰林院与他常去的勾栏瓦肆,却始终没有半点消息。就在李家四处找人的时候,他的尸体又凭空出现在他自家的大门前,穿着打扮都与他失踪那天一般无二。
    李家所在的巷子是丰乐坊北边十分偏僻的所在,四邻都是普通百姓,周边并没有高阁楼台。可尸检结果却表明他是从高处坠落而死,体表的伤痕符合高坠的特征,全身的骨骼也大半碎裂,整个人软塌塌的几乎不成人形。
    毫无疑问,李彦召死的蹊跷。加之官方迟迟没有给出结论,于是,各种谣言便如瘟疫一般在民间传开,有人说他是中了南疆邪术被残忍咒杀,也有人说他是遭了报应引来无常恶鬼索命。更有甚者,还有不少人都信誓旦旦的表示,事发前夜,曾在大雨中听见骨骼碎裂声音。
    李彦召遇鬼的谣言越传越凶,而钱通和孙文斌的倒霉事儿也早就没人去想了。
    “退之,李彦召的案子,咱们还查不查了?”
    梁书哼了一声,抬手搭在了王崇恩的肩上,冷笑道:“既然案子已经给了楚大人,那咱们就跟着好好学学吧。对了,你知不知道夔州知府邹吉安的案子是怎么定的?”
    王崇恩摇了摇头:“没听人说过,八成是悬案吧。诶!今天是十五,慈悲院有讲经法会,看你最近这么丧气,不如我带去你听听经吧?”
    梁书一听便不屑道:“念经祈福那是老娘们儿们干的事儿,你一个大小伙子掺和什么,不如,你跟我去西市逛逛吧?”
    “不行啊,我娘让我把她抄的经书给法空大师送去,你还是找别人陪你去西市吧。”
    王崇恩说着就要离开,可梁书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大咧咧地说道:“你懂个屁,吃斋念佛最重要的就是虔诚,你娘连送经书都懒得亲自去,佛祖这要是怪罪下来你担当的起吗?听话,下月初一让你娘自己把经书送到慈悲院去,那样才够虔诚。你现在就跟哥哥我喝酒去吧。”
    王崇恩到底是少年心性,三言两语便被梁书骗到了西市。
    随着天气转暖,西市的买卖也日渐
    繁盛了起来。他们来到西市时已经过了吃饭的时辰,两人便买了些零食点心边逛边吃,丝毫没有察觉,面具摊子前的一个华服公子正在背后默默注视着他们。
    眼见梁书二人已经走远,华服公子便一展手中的折扇,转身向着慈悲院走去。
    每个月的十五之日,赵济都要去慈悲院为早已亡故的李皇后祈福,如今已是第十四个年头。
    每月一次的见面早就成了习惯,所以,当赵济诵完经文去找法空,却发现法空正在会客时才会觉得意外。虽然心中略有不快,可他还是耐着性子等在精舍门外。
    其实法空和尚的心里也很着急,他知道赵济今天要来,可他此时却不得不面对一个十分难缠的客人。
    “施主,你来寺里也有十天了,没有你的消息,想必你的家人也会很着急吧?要不要回去看看?”
    法空禅师说话时,很努力的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而他对面那人却是理也不理,只是端着碗埋头吃饭。
    法空皱了皱眉,这人看着倒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怎么吃起饭来这么凶残,仿佛是跟粮食有仇似的。小碟子里还有几粒腌菜的碎末,那人瞧见之后竟然也没放过。
    “施主,寺里的斋饭可还满意?”
    对面的施主打了个饱嗝,提起茶壶便给自己倒了杯茶。
    “清淡了些。”
    法空微微一笑:“庙里的伙食都是这样的,出家人清心寡欲,粗茶淡饭早就习惯了,自然比不得俗世的美食。施主若是吃不惯的话,不如……回家看看?”
    对面的施主喝了口茶,随手理了理额前散乱的白发,断然摇头:“我觉得这儿挺好的,虽然吃的差了点儿,听你念经烦了点儿,我打算后半辈子就住在这儿了。”
    闻言,法空的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些:“你看那棵树生得枝繁叶茂,即便你用力摇晃,也不会有叶子落下来。可若是等到秋天,即便没人动他,它一样会被大风吹落,会被雨点打落。”
    施主理了理额前的一缕白发,苦笑道:“可如果那片叶子是被我亲手揪下来的呢?”
    “每一片叶子都有落下来的理由。活着需要有勇气,往生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世人都为自己而活,孙氏如是,江施主,你亦当如是。”
    “说得好!”
    没等江屿答话,精舍的门便被人一把推开。
    法空虽然背向着门口,可以听声音也知道来人正是赵济,正要起身时,对面的江屿却先开了口:“春公子?你怎么来了?”
    闻言,法空身形不由便是一滞。他虽然不知道赵济还有春意满这个化名,却也大概猜出眼前的两人一定是认识的,只是江屿并不知道赵济的身份。
    赵济进门后才看见法空的客人竟然是江屿,也是一怔,看到法空没有说话才对江屿说道:“江先生?你怎么跑到慈悲院来了?”
    江屿挠了挠鼻子,有些腼腆的点了点头:“春香阁住得久了,就想着来这里换个环境。”
    赵济哦了一声:“这里虽然清静,可终究不适合凡人久居,呆的久了,难免会生出避世的念头,如果先生有什么心事,还是早点儿排解开为好啊。”
    江屿叹了口气:“嗯,等我养好伤一定马上离开这里。”
    听说江屿要养伤,春意满和法空都是一怔,眼前的江屿除了身上的衣服脏了些,无论举止还是气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
    春意满正要出言询问时,江屿却开口道:“对了,你一直在找的梦中佳人怎么样了,有头绪了吗?”
    听到梦中佳人这四个字,一直默不作声的法空不由抬眼看了赵济一眼,室内的气氛也平添了几分尴尬。
    赵济干笑了两声,正要把话题扯开,江屿却又跟了一句:“对了,听说那晚在春香阁得了你赏钱的婆子失踪了呢,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法空这次是真的坐不住了。赵济是他眼瞅着长大的好孩子,怎么如今竟然逛起了青楼!
    “这位施主,可有此事?”
    虽然法空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和,可赵济看得清楚,法空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江屿哪里知道两人的关系,还以为是自己说话惹恼了法空,便又连忙为赵济解释:“大师别误会,春兄只是去春香阁找人的。”
    这次就连赵济的头上也有青筋暴起了。果然,法空和尚念了声佛号制后,便坐回到经床上:“佛门清净之地容不得世间污秽,两位施主请便吧!”
    法空说完之后便开始闭目诵经,似乎是要把世俗的污秽荡涤干净一般。
    只留下一脸无辜的江屿怔怔的发呆:“我去……我这就算是无家可归了?这出家人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赵济苦笑一声,把江屿拉出了精舍才解释道:“先生不要误会,大师一定是对我失望极了才会如此吧。对了,刚才你说你要养伤,先生要是不嫌弃,不如就到舍下小住几日可好?”
    江屿正自郁闷,听见这话,眼神立时又恢复了神采,嘴上却道:“这不好吧?会不会太麻烦你呀?”
    赵济却笑着摆了摆手:“不会麻烦,反正平时我也是一个人住,多个人来刚好和我做个伴。”
    一听这话,江屿立时点头:“诶呀呀,既然这样,那我可就厚颜叨扰了哈?”
    赵济呵呵一笑:“先生放心住下,春某会为先生保密的。对了,还没问过先生这是受了什么伤,竟然要静养这么久?”
    江屿伸手捋了捋额前的那一缕白发,哀声道:“喏,还不就是这个,这次又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恢复了。”
    看着江屿那副忧心忡忡样子,赵济不由一阵愕然——难道他要一直住到白发变黑才肯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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