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者之沉默的证人》第三章 相离

    远处传来一声轰隆的雷鸣。高源市的五月总是风雨交加。一家年代虽久远但装修依旧非常精美的茶馆里，陈凌正端坐着默默等待着什么。他的眼中，正闪烁着那些灰暗的微光。
    “抱歉打扰了......先生。您的茶早已凉透了。我需要帮您去换一盏吗？”
    “不用了。谢谢。我在等人。”
    “等——谁啊？”
    这服务员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莫名的怪异。陈凌皱着眉转头望去，一个努力憋着笑的可爱女孩正站在他的身旁。她煞有其事地将一壶茶放在有些摇摇欲坠的托盘上，浑身上下充溢着一种整蛊成功的欢喜心情。
    “切。上当了。”
    陈凌无奈地摆了摆手。身为刑警大队大队长的他有丰富的侦办经验，却居然连妹妹的声音都辨别不出来啊。
    “上当不是很正常？从小到大你就没被我少耍过。”
    “那只是因为我懒得去在乎这些。”陈凌轻抿了一口已然冰凉的红茶。“换句话说，我心甘情愿，你管得着嘛。”
    “是嘛？那亲爱的陈大队长，我去监狱教书这件事情......你又管得着嘛？”
    陈沁却是兀地收起了笑容。她缓缓在陈凌的对面落座。凌厉的闪电不合时宜地划过天空，不知落在何处。
    “咱爸让我好好保护你。我不能失约。我也无法承受再失去一位家人的结果。因此，去监狱那样危险的事情......是你太自作主张了。”
    “能有什么危险的？哥哥！这个世界上善人居多！我不知道那个监狱办公室的家伙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是一名教师，我的责任就是教化群众，把人民引向一条正确的道路。你为什么会不明白？”
    “我当然理解你这样做的动机，陈沁。我知道你是出自一番好意！”
    陈凌眼神凶狠，紧紧握拳。
    “但你跟我讲这世上好人居多，难道屠戮陈家村，杀害我们父母的那群凶手，也是好人吗？怀着对世界善意过分的期待，却忽略了世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罪恶。妹妹，执迷不悟的是你才对。”
    “......”陈沁想说些什么，但恍然之间，却已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许——再亲的人都有距离，而哥哥和她，已经走向了完全不同的远方。这是一条并不会交界的岔路，而对于世界的期待和看法，可能永远都不会调和。
    “哥哥。我不会想去说服你。但你也别妄图说服我。你保护我保护的够久的了。我也希望能走出自己的明天。”
    陈沁话音未落，旋即提包离开。她的心中怀着一种凌厉的决意，却也含着一种刺骨的悲凉。
    “陈沁。听哥一句。老爸，老妈的忌日就要到了。如果我没理解错，你应该是找了个男朋友。这次的祭祀，请你和你的男朋友先行一步吧。”
    他的声音分外低沉。
    “你呢？哥......哥。你已经讨厌我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没有。我觉得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时间去接受，和理解。我肯定存在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是这样做，我也有自己的理由。陈沁，你会拥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他先行一步，走向凄冷如雾。茶馆的侧门通向未知的小胡同，人迹罕至的天空飘着雨点沉沉。他没有带雨伞，而便衣警服并不能为他遮风挡雨。
    他近乎执拗和赌气般地，消失在了雨声阵阵中。
    陈沁摩挲着脖子上悬挂着的金色钟表光滑的表层，在目送陈凌离去后，也动身离开。一霎那之间......她有些迷惑，和不坦然。
    “徐先生。你觉得——我的选择到底正确与否？”
    她拨通了某个电话，如是轻轻问着。
    “我只想告诉你，你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有基于自己价值判断上的理由。无论这个理由正当与否，那都是彼时你自己认为最正确的路。而现在......你只能做到不后悔。”
    “为自己而叹息没有意义。”
    “为他人而叹息，很有意义。”他说。
    “那——徐先生。我想我需要跟您见一面，再见一面。聊聊过去，聊聊未来。”
    陈沁望向漫天乌云。它们正肆意地咆哮着，对世界散发着专属于天空的磅礴恨意。
    “好。我接受。后天晚上，我会给你时间。地点，就定在宁天路上的，无言饭店。你知道的，那里的菜很经典。”
    “是......啊。那也是我哥哥最喜欢的饭店，也正是我们经常聚会的，最快乐的地方啊。”
    “是嘛。真是凑巧了。陈沁，3月13日晚七点，我在那里等你。不见不散。”
    他的声音还是依旧的低沉和安静，仿佛不会被任何事干扰般缺乏丝毫的感情波动。陈沁想，他跟陈凌最大的区别就是——这样的人，绝对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聆听者。正是因为没有什么能打动他......所以他会足够客观。
    世界需要客观。感情无非虚无。到头来，背道而驰才是主菜，相认相知不配成为饭后甜点。
    世界的暮色，此时此刻将陈沁包围。她突然觉得，自己的那场监狱的“演出”，没有丝毫意义可言。那群犯人，无精打采。
    他们没有恶意。他们的冷漠，却又是最大的恶意。
    陈沁不需要仰望。陈沁却只能仰望。
    徐某......抓住了这个机会。
    “就目前来看，假定笔记的信息上不存在任何误导——这位姓徐的神秘人与陈沁之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很简单，动用数据。A组，把高源市所有姓徐的居民找出来。穷举排列。B组，再次调控3月13日无言饭店和宁天路所有的监控录像，再做一次排查。C组，去李长生处进行再次审问。D组——陈沁的手机在哪里？”
    “李队。陈沁的手机，已经还给陈队了。而陈队......陈队——”某个干警有些支支吾吾。
    “陈队在看守所。我知道。没事......虽说这样有些对不起他，但是我们有进入陈队家搜查的权限。搜查令依旧有效。”
    “为了他的公道，必要的牺牲不可避免。小张，小赵。跟我一起去一趟吧。D组剩余成员留局里待命，协助其余三组。”
    “如果没有问题。现在可以立即出发了。”
    一向雷厉风行的李温依旧贯彻着他的行事风格。他将笔记本装入证物袋中，轻轻放入公文包中，与其余两人准备出发。但很快......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李队？你的表情很奇怪。”
    “想到了一些事。小赵，陈队的连环谋杀案中，最后一名受害者是不是姓徐？”
    “是，是这样没错。他叫徐若曦，是清流县的混混，陈家村被烧杀抢掠之后，他就跑来了市里居住，但还是在干很多坑蒙拐骗的勾当。”
    “您的意思是——”
    “不......这不合逻辑。这个‘徐’只有三十多岁，性格应该也不符合那样的特征。应该能排除他的嫌疑。不过......死者可不会说话。”
    “吴副组。调查徐若曦的事情，麻烦你了。”
    他走到吴天明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徐若曦......明白，我这就去办。”
    他的目光里闪过某种怀疑。不过很快他就抛却了这种念想。因为如果李温觉得这对案件调查有用，那就一定有用。
    4.24专案组的所有干警，都相信着这一点。相信——公正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
    “出发。”
    李温扬起了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