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立川的谈吐言辞之间周山药发现,陈立川根本就没有被委屈被软禁。他也很快就明白,陈立川等人被“软禁”,就是陈杨二人联合起来演的一出戏,其目的就是给自己下套逼自己不战而退。政务一停,保安团也不会维持秩序,过不了几天城内必定大乱,他周山药根本待不下去。
用强不行,用兵更不行,官场上的战斗更加险恶,这是另一个战场,没有硝烟,其势却更难。
难怪刘湘叮嘱他要稳定军心民心,稳住万县城,原来他早就担心在杨森的势力范围内,周山药即便用武力占下城也难以为继。况且这帮人知道自己手上就这么点人,所以才敢合起来算计他,目的就是要逼他滚蛋。陈立川的出现和露出的真实面目,头一次让周山药感觉自己打的算盘完全落空。
看来就算是“救”出了陈立川,这万县城也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坐下没多久,杨汉霖就和陈立川有说有笑尽扯些有头没脑的话,把他晾在一边。周山药有些想拍桌子走人,但忽然觉得这股气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出了。
自己可以不在万县城立足,但缺兵少饷的燃眉之急必须解决,如果他连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到只是带着两船军备两百多人就开溜,那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带着独立团在外面混?
还别说他现在已经是堂堂川军暂编第五师师长了,刘湘可不会认这么个窝囊废当自己人。
县城大乱,自己当然待不下去,但你陈立川和杨汉霖难道就会好过吗?
一想到这两人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顾忌,周山药压下了心中的愤懑,脸上堆出笑容。
他夹着菜就往陈立川碗里送,厚着脸皮插进人家的话题。
“陈县长刚才说公务繁忙,小弟我这边正好闲来无事,说不定能帮县长大人打打下手。”
陈立川笑着,说公务虽忙,但还算撑得下去,唯有治安戡乱实在令他头疼。
又说最近川东道有土匪越货,苦于杨司令率兵撤离,保安团又有维持城中秩序之重大责任。手上无闲兵,没有办法下乡剿治匪患,正焦急不已。
周山药一听不敢直接接话了,外面土匪作乱,保安团不能去,这不是明显只剩自己能带人去剿匪吗?陈立川虽然随口一说只是试探,但周山药深知其用意,不得不小心应对。
“不瞒二位,我现在手上的弟兄也不多,驻城有些吃紧,所以招兵买马一事,还得尽快啊!”
周山药也不接驾,杨汉霖一听不高兴了,说:
“保境安民乃驻军职责,穆团长手上皆为精兵良将,对付区区几百土匪怕是不需要太多人手吧。”
一见杨汉霖也跟着下药,周山药知道这二人早有预谋,剿匪是假,调虎离山是真。但这副苦药已经摆在面前,要是自己不吃,二人一定又把他视作无物,这番前来肯定无功而返。
既然对方明摆着给自己出难题,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接下来,先堵住对方的嘴,再提自己的条件。大家礼尚往来都是明白人,陈立川既然摆姿态,那这下不来台的事情他是肯定不会做的。
“既然连杨老爷都这样说,我哪里还敢推辞?剿匪一事就交给我们暂五师!下午我就派一个连出城,具体事宜就请陈县长指示。”
周山药爽快的点头答应,陈立川放下碗筷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杨汉霖,随即拿起一根香烟就点了起来。
吞吐了一会儿烟雾,又说万县城码头水道关乎着长江上下水路货运通顺,但码头在昨天的两军对战中被炸得一塌糊涂,眼下县公署实在找不到人修缮河道,不知穆团长可否帮忙,帮助码头恢复往日正常功用。
“江边上到处都是沉船浮渣,出船泊船极为不便!”
“还有这县城东面几处马路被炮击,毁损十分严重,如不尽快修复,怕是要耽误货运交通!”
一看又让他修码头修路,还让自己去捞船,心想对方这苦药还真是一付接一付的给自己灌,周山药也不多想,干脆也一并点头答应,说今晚就让弟兄们动工,保证将码头和县城道路恢复成往日一般。
陈立川眨了眨眼,稍微喝了口水,想了想又说:
“穆团长手上既然有三千多人,不知可否调配一批去城南,最近万县城两家货栈堆满了公署发往川外的茶盐,昨日战事一起,力工全都跑光了,现在实在没有人帮忙上货下货啊!”
“战事一起,学校工厂半工半停,公署人员捉襟见肘,复课复工之事也要请穆师长帮忙游说……”
周山药又一口全部应承下来,陈立川偷偷看了看杨汉霖,此时老学究见自己说一件事他就答应一件事,把麻烦事情全往自己身上揽,想了半天也实在找不到还有什么事了。
见他如此爽快,二人目光交错,似乎颇感意外。
“公署财政颇有些紧缺,主要是安抚被兵燹的百姓商家花费了不少,穆师长做这些事情,能不能先垫付饷钱,等日后县城财政宽裕后,陈某定当如数兑现!”
周山药一听这个更狠,居然还要他自己先贴钱办事。但也不多想,张口就道:
“好说好说!”
又是剿匪,又是修码头修路,还要帮忙当苦力卸货装货,一大堆麻烦事做完了还得全部自己贴钱。明着是出难题来撵他,这穆山药到底搭错了哪根筋,居然就这么应承下来了。陈立川和杨汉霖最后相视一笑,虽然弄不明白这穆师长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但既然他已经放出话来,就不怕他不办事。
“即是如此,那就有劳穆师长这几日费心了!我等公署官员和全城百姓,可就全指望暂五师的弟兄们了!”
陈立川拱起手手,周山药毫不客气的就回礼说道:
“那是当然!当然!不过……”
陈杨二人一听他忽然转了口气,笑说难道穆师长后悔了,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丈夫既出承诺就不得反悔。
周山药笑着摇头,说自己怎么会反悔,只不过既然暂五师已经应承了陈县长的所有要求,可否请陈县长带人移步去县城公署办公,这样平常也好来往商榷繁杂琐事,免得老是麻烦杨老爷和他的家丁,弄脏了人家的院子。
“我穆山药既然驻防县城,日常事务必定仰仗陈县长及公署诸位官长,难道陈县长还怕我有其他意图?若真是这样,我暂五师大不了一走了之,又何必接下这么多琐碎杂事?”
周山药把话说到这份上,陈立川也知道没必要待在杨家大院演苦情戏了,既然暂五师没有理由乱来,那么在杨家大院办公就显得多此一举。只要等穆山药把这些派给他苦力做完,到时候自然又有新的事情等着他,折腾到杨森回来时,就由不得他这么人五人六的待在万县城了。
“也好,我明日就和几位公署专员回署办公。暂五师的弟兄们既然仰仗我等,我等要是再让穆师长和杨团长做事不方便,就再也说不过去咯。”
周山药却立即说道,既然陈县长已经决定回署办公,何不趁早下午就走?正好还要安排剿匪事宜,总不能叫我的弟兄们进大院打扰杨老爷吧。
陈立川一想也是,杨汉霖却还有些犹豫,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担心陈立川等人的安全倒毫无必要,因为一旦暂五师对县公署人员动粗,那公务一停县城大乱的麻烦就得让这个穆山药自己兜着,何况还有他的保安团给陈立川撑腰。
但为什么这个穆山药明知是烂药还往自己肚里吞,难道他还真有底气把陈立川交给他的一堆麻烦事办妥?
杨汉霖有点想不通,担心这个穆山药是否阳奉阴违,但一想似乎更没这个必要,事情做不完做不好就等于给了陈立川借口,到时候公署人员全部罢工,暂五师还是讨不了任何好处。
此时陈立川却已经准备起身离去,周山药连忙上前相送,他知这两人心里狐疑,并不相信暂五师那两百多号人把这么多事情都做完。但此时他只需要完成一件事——只要这一干公署人员今天出了杨家大门,那剩下的就是他和杨汉霖单独算账的事情了。
就算老子要滚蛋,也得扒了你们一层皮再走。
可陈立川刚走到门口,而周山药也准备下一步计划时,旁边大院突然冒出一阵红光!伴随着一声声惊恐的尖叫,一堆大火霎时间窜上了天。
杨汉霖和陈立川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见有人大叫失火了!失火了!周山药一见那红光漫天的颜色,暗叫这下糟糕了!
先前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阿土妹早不发难晚不发难,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惹出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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