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回忆走到这里,最好就停在此处。
这样,她日日夜夜的期待也没有落空,小胖子再也未回来这件事,她也可以假装不去想。
故事若就此断篇,她就不必解释这之后自己为何性情大变。从前总是偏爱风恬日暖的春季,如今也只觉是些惨绿愁红,失了游遍花丛的兴致。
索性,再也不去想。反正,这之后也没有什么可让她高兴的事。
柳烟烟闭紧了眼,只觉得湿漉漉的泪珠从眼角落进发鬓里,痒人得很。她心烦意乱,无暇去擦,却有只温热的手,就着触感极柔软的袖口仔细替她擦拭干净,柳烟烟才觉清爽片刻。
她昏昏沉沉在半梦半醒之际,听得身旁人轻笑:“怎么梦里也爱哭。”
头脑僵疼得无法思考,她只能拽着那人的袖口,磨砂片刻才能在心里不确定地想,是裴寂吧,他衣袖上总是绣了些云纹锦霞之类的图案,大概出自一位爱子情切的慈母吧。
思及他,柳烟烟才觉得周遭暖和了点,在无法触底的虚无梦境里,她全身都发冷。
好在,这场梦到此为止了,没有后续,她也不愿用些好听的话圆个看似美满的结局。
两度被放弃这种事,一想起来,连柳烟烟自己都快要厌弃自己了。
祖母总是告诉她,活着就会有许许多多的好事发生,所以千万不可以放弃。
可她怎么只觉得,人生其实可以没有意义,可以如此难为情。
梦完,她便可以醒了,身边还有裴寂,也算一点点补偿吧。
柳烟烟在心里闷闷地想,就连这点可怜的慰藉,也有着短短一月的时效性。过了期限,连如今眼前这个美好的梦境也只能破碎。
虽然很对不起祖母,可她真觉得,活着没那么好。她也不愿再重生了,若是梦里总是这样和风细雨的与她温情,她宁愿在这一月期限将尽时,和梦境一起坍塌。
活着确实没什么好的,柳烟烟眼角仍含着泪,困倦得很快又沉入梦里。
如果上天还怜悯她的话,请做回好人,让她再也不要梦到那些叫人心碎的情景罢。
大约是乞求应验,柳烟烟果然梦到一院飘雪似的梨花,落了满地,有个孤寂的人就坐在树下,场面凄美得很。不过还好那人不是她。
柳烟烟也不知道自己如何知道的,她能看清这人的一举一动,却分辨不清此人全貌,就好像她长在了这人身上一样,行止皆不受她控制,但能被她近在咫尺看得分明。
这种并蒂同生的感觉很怪异,像被邪法外力控制了一般,她只能跟着这人,被迫共享他的经历。
这个人站起来了,跌跌撞撞地稳不住,柳烟烟便也觉得摇晃头晕,顺着这人仰头的方向望过去,柳烟烟却愣住了。
对面高高的阁楼上,由一扇斜开的小窗中透出来的纤瘦身影,怎么那么眼熟?
窈窕身影被屋内烛光映照得袅袅婷婷,氤氤氲氲。摇晃的光影看得她眼睛难受,却不得不一直盯着那个细弱凌乱的影子,因为困住她的这个身体,一动不动地痴望了许久。
柳烟烟不由得多了几分好奇,仔细回想起来,这个阁楼,庭院,还有梨花,和她待过的齐云阁实在太像了,阁楼上跳舞的女子,她说不定就刚好认识呢。
于是柳烟烟也陪这个仿佛僵住的身体站了许久,看阁楼上的人缓歌慢舞,看她终于微微探身出来欲合上推开的窗。
柳烟烟睁大眼睛,直直盯着女子的每一个动作,只要一点蛛丝马迹,她立刻就能分辨出来这是谁。
可直到阁楼上小小的身影逐渐消失远去,柳烟烟也没看清。与她共享了身体的这人却是又坐了下来,随手捡起一本散落在地的书卷,执在手上,指尖却是微微颤抖,可见这人心思并不在书上。
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可是这人不转头,柳烟烟便也无法分辨来人,可她直觉就是方才阁楼上那个姑娘。
脚步声渐近,柳烟烟附身的这人心跳如鼓,不知在紧张什么。
直到身后的人站定了,似乎与自己相隔极近,所以连夜风吹落了簌簌梨花,一片飘零的沙沙声中,柳烟烟听得那女子声音清脆,不急不忙念道:“蔽市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蔽市……”
只听了前两个字,柳烟烟就愣住了,这…这不就是自己的声音吗?
那她现在附身的人,是叶庭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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