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叶婴鹂在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此刻,一向用以隐藏自己的伪装已经被除下了,叶婴鹂索性也就不再掩饰,讲话的声音,也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女声。
叶婴鹂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的特点,清脆,婉转,柔而不腻,便是在现在这个时候,都带着些娇嫩的尾音,如一圈圈涟漪般,击打在这个房间里剩下的人心头,无端地让人生出些心疼来。
平王妃哽了一下,刚想说是叶重把她带来此地的,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头。无缘无故的,叶重怎么就把人家一个小姑娘带自己寓所来了?若是说叶婴鹂在和叶重打了一场之后受了伤昏了过去才被带来了这里,这不是明摆着戳人家伤疤么……
平王妃咬了咬下唇,心思正在急转之际,叶婴鹂的视线忽然向着她投了过来——那目光虽然淡淡的,平王妃却没来由地觉得后背一凉,仿佛自己已经完被面前的少女看透了一般。
“平王妃。”叶婴鹂再一次开了口,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屋子里的三个人,神色齐齐一震。
这孩子,应当是知道了吧。
“孩子……”平王妃有些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叶婴鹂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当机立断地截过了她的话头,道:“你们带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何意?”
看他们的神情,想必已经确定了自己是他们的孩子了吧。只是……叶婴鹂心中一阵酸楚,自己并没有做好接受这些人的准备啊……
心里的迷茫,在面上带出来的,就是格外的冷淡了。
“不……”平王妃还想说些什么,一只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肩上。是叶重。
他身形高大,又兼站着,更显得挺拔,已经放柔下来的目光越过平王妃的头顶看着叶婴鹂,语气平静地道:“你现在,可是有问题想要问我们?”
叶婴鹂倒是怔了一下。
叶重开口之时,叶婴鹂可以明显地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痛楚和愧疚的神情,倒是难得他还能够保持这样的镇静,用心平气和的态度来和自己说话。
不知为何,叶婴鹂对叶重这样的态度,反倒排斥不起来了。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叶婴鹂道:“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个明白。”
叶重看着她的目光,终究还是没忍住,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怜爱之意,他回答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已经十八年了,这件事情也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鸿儿,你也过来,这件事原先一直没和你说明白,今日你……你们二人都在,我便一次性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你们吧。”
“先前的部分,你应当也听到了吧?”叶重问叶婴鹂。
叶婴鹂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叶重道:“十八年前,阿萱不顾我的阻拦,已经身怀六甲,却坚持陪着我上了战场。我拗不过她,只好派了人一刻不停地贴身保护她。”
“不过,阿萱执意要上战场,却也并非无理取闹,她在战场上的作用,是无人能比的。先前,我军在边境节节败退真正的原因就是,北魏军中有个高人,在北魏士兵的战阵中摆下了几个巫阵,我方大军如何见过这等变化多端的阵势,一时间也想不到破解之法,故而屡战屡败。而阿萱到来之后,就成了我们这一方的战阵军师,接连破了对方的好几个大巫阵,在立下了大功的同时,也引起了北魏一方的注意。”
“北魏人深知,巫术对阿萱没什么用,就动用了埋藏在我南楚军方多年的一条暗线,安排了一次计划周密的刺杀行动。为了一举成功,他们甚至配合了北魏的大部队,由大部队夜袭引战,待到南楚大军主力都出帐迎敌之后,埋藏在南楚帐下多时的北魏暗线,突然向阿萱发难了。”
“奈何,他们还是小看了阿萱。”叶重说到这里,颇有些感慨地看了一眼陪伴自己多年的王妃,“除了我派出去保护她的人以外,阿萱自己也留了一手,那个北魏来的奸细,最终还是死在了阿萱的布置下。然而他临死前,却放出了信号,给北魏大军指明了阿萱的位置。”
“大军压境就如潮水一般,我们的人仓皇带着阿萱逃离,然而阿萱的身子受不得这等颠簸,动了胎气,在乱军中早产了,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说到这里,叶重又停顿了一下,看了底下两个明显已经有些听得入神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深意,突然问叶婴鹂道:“你手上,可是有一枝莹白色的白玉莲花?”
叶婴鹂不防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愣了一下,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那白玉莲花,本是阿萱带来的东西,是当年阿萱刚刚嫁给我的时候,陪嫁当中的一件。”一面说着,叶重一面转向了叶应鸿,道,“把你手上的那枝白玉莲花,也拿出来吧。”
屋子里的其他人倒还好,叶婴鹂听到这句话,却是吃了一惊。
叶重这句话的意思……叶应鸿的手上,竟然也有一枝白玉莲花?
叶应鸿被叶重这句话说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并没有违逆父亲的意思,探手入怀,从怀里也拿出了一枝白玉莲花。
叶婴鹂在看到叶应鸿手中的那枝白玉莲花时,眼睛瞬间睁大了。
这枝白玉莲花……若是抛开底枝不谈,和自己手里那一枝,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这白玉莲花,原本是一枝双开的并蒂莲,是阿萱家传的宝物,合起来是一枝,分开来则成一对。”见叶婴鹂惊疑,叶重淡淡地解释道,“在我刚刚和阿萱成亲之时,这对莲花是我们的信物,我和阿萱各执一枝。后来,太医确诊阿萱怀了一对双生子,我们就觉得,花开并蒂,这对莲花交付我们的孩子,是个更好的决定。所以,阿萱在生下两个孩子之后,便是在忙乱之中,也没忘了把这两枝莲花放到你们的襁褓里……”
叶婴鹂长长的睫毛,渐渐垂了下去,一双凤眼此刻暗流涌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重也没理会她,继续道:“后来……因为先前的北魏奸细把阿萱的位置放了出去,加之阿萱生产耽误了不少时间,北魏大军还是来到了这里,阿萱只能让两个暗卫抱着两个孩子,自己跟着一起逃亡,哪成想,好容易坚持到救兵来援之时,阿萱却发现,自己的其中一个孩子和那个保护孩子的暗卫都不见了,险些儿急得要疯,命人去找那个孩子,却只在战场上,找到了那个暗卫的尸体……”
叶婴鹂仍如未闻一般,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重顿了顿,一抹痛楚之色在他眼中闪过:“是我的错,若是我当时没有把阿萱一个人安置在营帐里,自己出去迎敌了的话,至少在最危险的时刻,我还能保护我的妻子和孩子,可我不仅没能做到这些,甚至都不敢大肆张扬地找自己的孩子,生怕有心人借着此事大做文章,轻则拿捏我们平王府,重则动摇整个军心……我这一生,无愧于南楚,无愧于君王,却是独独对不起我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们……”
叶重原本勉强保持平静的叙述终于出现了情感波动,随即猛地停了下来。他终究也是说不下去了。
这个向来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在叶婴鹂面前,有些痛苦地低下了自己的头,双拳紧握,控制着自己不去看眼前的两个孩子。
尤其是叶婴鹂……叶重心里一阵抽痛,他没能在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保护好她,以至于和自己的亲生女儿整整错过了十八年,甚至还在这个孩子即将回到自己夫妻身边之时,狠狠地伤了她。她还能原谅自己吗?叶重不知道。
就在这时,叶重的面前,出现了一只手。
这只手小巧玲珑,因着先前有些失血,呈现出一种不太自然的苍白。是叶婴鹂的手。
他惊讶地抬起头来,却发现叶婴鹂的手,并不是向自己伸出来的,而是越过了自己,伸到了叶应鸿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手中的那一枝白玉莲花。
叶应鸿此刻还沉浸在叶重先前讲述的故事里呢,除去震惊之外,他的心里,还有着深深的愧疚。
自己在父母的羽翼庇护下,安然度过了十八年的时间,这期间虽然也有危险,可哪里敌得上妹妹从小被迫与父母分离,一个人孤身在外漂泊的辛苦?
正当他黯然神伤之际,一只素手忽然伸到了他面前。
他一愣的工夫,手中的白玉莲花就被抽走了。
叶婴鹂把叶应鸿手中的白玉莲花拿到了手里,又转身去够床头上自己的包袱——先前平王一家把她捉了来,并没有动她的东西,平日里贴身带着的那个小包袱,被好好地放在床头。叶婴鹂把小包袱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了自己的那一枝白玉莲花,和叶应鸿的那一枝比对了一下,随后,缓缓地把两枝白玉莲花合在了一起。
两枝莲花合为一枝,从外部看来,竟是天衣无缝,仔细一看,这不正是一枝双生的并蒂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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