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巫女》第一百十二章 潜蛟

    却说,这刚刚和叶重打了一场,现在被人逮住还识破了身份的,正是叶婴鹂。
    先前把平王妃放倒之后,叶婴鹂左思右想,平王妃不比寻常人,自己的催眠之术对她只怕是起不到什么效果,于是,让人把楚云深叫了来,也没说平王妃突然对自己发难那一节,只说自己刚准备送平王妃出门,平王妃就突然晕了过去,也不知是怎么了。
    先前来的时候好好的,怎的临出门了人就晕了?楚云深微微有些费解,却更加信任自己的小下属,当下不疑有他,命人将平王妃送回了平王一家临时歇脚的寓所,也就把这事给丢开了。
    而叶婴鹂,却对平王妃的反应上了心。
    在叶婴鹂看来,平王妃既然见到白玉莲花,对自己的态度就像仇人一样,其中必有隐情。当着自己和楚云深的面,想要平王妃吐露实情,只怕是不能了,但是如果平王妃一睁眼,看到的人是自己的丈夫叶重呢?
    是以,叶婴鹂在借楚云深之手把平王妃送回去之后,立刻趁无人注意,悄悄换上了一袭灰衣,暗中潜入了平王一行人的寓所,在那里一等,就等到了天黑——之后便从叶重口中,听到了这样一个对她来说,无异于惊雷炸响一般的消息。
    原来之前,自己和平王妃之间那样剑拔弩张,只是一个误会,而自己八九不离十,应当就是叶重和平王妃丢了十八年的那个孩子了……
    叶婴鹂迅速地理清了这一切,与此同时,心头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般,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自心中流了出来,不多时,便蔓延到了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她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十八年前,平王妃非得身怀六甲还要上战场,又是为什么……在战场上舍弃了自己,却留下了叶应鸿?
    回想起初见平王一家人的感觉,初见叶应鸿和平王妃之时,他们都给了自己一股难以名状的亲切感,便是有南楚军神之称的平王叶重,自己在见到他之时,也并没有太多畏惧的感觉,原先只是以为自己和他们比较投缘,现在想来,这哪里是什么投缘,分明就是化不开的血脉亲情,无形之间,在拉近自己和平王一家人啊!
    既然天性难以舍弃,为什么自己最终却会成为那个被丢弃在战场上的孩子?
    他们能够见到的只是自己表面上的光辉——甚至也算不得光辉了,隐姓埋名,甚至隐去自己真实的性别,跑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度来做皇子的门客,除去自己的武功和巫术稍微能看一点,别的还真没有什么好提的。叶婴鹂自嘲地想着,他们能看到的只是这些表面上的东西,背地里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他们又何从得知呢?
    回想起自己年幼时在东齐,年长一些时在北魏的遭遇,叶婴鹂只觉得,心里没来由地就是一股委屈,加之刚刚听到自己身世的消息,情绪一个不稳,一不小心,就让叶重发现了自己。
    于是,叶婴鹂一扭头就闪人了——倒不是她害怕和叶重正面相对,她只是这时候单纯地不想见到这一家子而已。
    她对自己的速度有信心,只要自己想,叶重必然追不上自己。跑出一段路之后,她便落在了一片荒原之上,任由复杂的情绪,无声地撞击着自己的心。
    没想到的是,叶重居然锲而不舍地追了过来。
    叶婴鹂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想法,想必是觉得自己可能会威胁到他一家人,所以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吧。
    她忽然,不想躲着这些人了。
    来就来吧,难道我是真的怕了你们不成?
    于是,叶婴鹂几乎是有点歇斯底里地和叶重打了一场,直到被叶重挑下了面罩,叶婴鹂一时间心神大乱,才被他拿了下来。
    ……
    一滴不知是什么时候就盈在叶婴鹂眼眶中的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悄然落下。
    若是此刻楚云深也在这里,他就必然会发现,此时的叶婴鹂,不像是成日里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叶蕙,倒更像是……恢复了两人初见时的模样。
    此刻,叶婴鹂正躺在一张整洁的床上,双目紧闭,在她的旁边,平王妃坐在床头,正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个脸上还带着些倔强的孩子。之前,叶重和叶应鸿把叶婴鹂带回来之后,就交给了平王妃,之后,他们就确定了一件事——叶婴鹂真的是女儿身。
    待平王妃取了叶婴鹂一滴血,看着它和自己的血完完地溶在了一起之后,在场的三个人,便再也没有任何疑问了。
    先前以为叶婴鹂可能是仇人时,那种如临大敌的心情登时消失得干干净净,三个人的心里,只剩下了和叶婴鹂一样的复杂心情。
    叶重站在边上,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实际上,他现在的心情,是极其后悔的。
    能把人拿下的方法这么多,他怎么偏偏就伤了那孩子了呢?
    更何况,自己刚来的那一日,可是亲眼看见这孩子心神耗损的,看阿萱的意思,这孩子只怕直到现在都还没恢复呢,可自己却……唉……
    再看叶应鸿,则是有点呆呆的,似乎直到现在,都没有从自己多了个妹妹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这小子,就这点出息,还不如自己妹妹呢……叶重瞥了叶应鸿一眼,登时有些心塞,不过随后一眼看到还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少女,心里又是隐隐一疼,眼神黯淡了下去。
    叶婴鹂还没有醒。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仿佛又回到了年幼时节,那时在东齐,将军府上就只有自己一个孩子,虽然少有同龄的玩伴,感觉有些寂寞,但府上下一心,小婴鹂始终都是无忧无虑的。
    后来,因着自己才名外显,齐皇将她派往北魏,从此,无忧无虑的日子结束了,悲剧开始降临在了叶婴鹂一家人的身上。
    然而,她没哭。
    在北魏地穴之中待了将近六年,期间跟着师父学习吃了无数苦头,她没有哭。
    在东齐机关算尽,将东齐皇室搅得鸡犬不宁,还见到了处境艰难的双亲,她没有哭。
    在南楚帮着楚云深东奔西走,步步为营,她还是没有哭。
    可是此刻,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如走马灯般出现在她的眼前,更有亲生父母的消息在前,她的眼泪,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
    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下,樱唇微启,无意识地吐出几个字眼:“爹……娘……师父……”
    这几个字听得在场三个人心一揪,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拧了一把似的,心上钝钝的疼。
    正在各自伤神之间,叶婴鹂的眼皮突然动了动,眼泪也慢慢地收了回去,看上去,像是就快要醒了似的。
    这一变化自然逃不过平王妃一直盯着叶婴鹂的眼睛,见状,急忙执了叶婴鹂一只手,声音低低地叫道:“孩子,孩子……”
    叶婴鹂觉得,自己像是在黑暗中,走过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见不到这条路的尽头。
    随后,耳畔响起了一个低唤声。
    声音有些缥缈,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似乎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哭腔:“孩子,孩子……”
    是在叫我吗?叶婴鹂有些迷茫地想着,意识却是不由自主地向着那个声音靠了过去。
    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平王妃一双满是担忧的眼睛,在见到叶婴鹂醒来之后,瞬间亮了起来。
    “孩子!你……你醒了?”平王妃有些欢喜,又有些小心翼翼。
    就像叶婴鹂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平王妃一样,平王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来面对这个错过了十八年的孩子。听王爷说,他先前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和这孩子打了一场……?能在晋王身边做事,这孩子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和软的性子,别是会因为这个,恨上自己夫妻俩吧……?平王妃有些担忧地想着。
    叶婴鹂眨了眨眼,瞳孔渐渐聚焦。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神态各异的三个人:平王妃的小心翼翼,叶重隐忍的一丝愧疚,以及……叶应鸿毫不掩饰的关切神色。
    再看了看自己,叶婴鹂登时皱起了眉——不知何时,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从里到外换了个遍,原本的灰色外衣不见了,中衣也换了一件,头发也被散了下来,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某个重要衣服部件,在上身里三层外三层,总是束得自己有点儿紧绷绷的东西不见了。
    所以,现在的叶婴鹂,不正是一个妙龄少女么?
    随即,在看到了一旁桌子上摆着的铜盆以后,叶婴鹂就明白了一切。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淡淡地开口问道。
    ------题外话------
    e写改改终于把这一章倒腾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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