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天下》第三百一十六章：海洋的记忆

    他的头发和眉毛都被烧光了，脸上那一条巨大的刀疤也被火焰烧伤里面的肉都已经发出了焦糊味，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因为这整个一片海域除了“老幺头”外没有一个活人，所有人都死了，倭寇的尸体堆积在一起恶臭难闻根本无法分清哪个断肢是谁的。
    自这一战后“老幺头”就不在进行走私活动了，一个人在苏州城外的小山村里隐居了下来，听说因为那一战中他的兄弟都被倭寇杀了。
    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了，所以他觉得自己没有脸回家了，就一个人在这里隐居了下来，但是他的名字可没有随着他的离去而消失。
    “恶海之鬼”是倭寇对他的称呼，没有人相信这么一个人是怎么杀掉那么多倭寇的，也没有人相信有人可以从那么大的火焰中活下来。
    只有“老幺头”自己知道，自己只是运气好罢了，火焰只是刚刚烧到他，而他早已经疲惫的动不了身子了，浑身都失去了知觉。
    幸好那个人将他救了下来，他才能如此侥幸的活了下来，他将这一切看做是“妈祖”的庇佑。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去海上了，他预感自己以后会死在大海之上，所以他害怕了，他放弃了走私，一个人躲在这小山村里。
    直到现在被人带着郭晟找上门。
    对于这位“恶海之鬼”郭晟也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这次他通过地下的黑市花了大价钱才找到了一个认识他的人。
    要说对那条航线就没有人不知道“恶海之鬼”的名声，也因为他的存在让那条航线上的倭寇们消停了一段时间。
    所以郭晟来找他了，他想要保证这一趟万无一失，他找了太多当年行走在这一片海域的老水手们，或用金钱或用大义，或者威逼等等手段让他们答应自己。
    这是最后一个目标，只差他一个了，找到了他大军就可以出发了，时间不等人，他们必须要赶在倭寇渡海前抵达济州岛。
    庭院里那个带郭晟他们过来的人正在和那“老幺头”说着话，将郭晟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和原因都告诉他。
    “等我一下。”
    没过一会老幺头看了眼郭晟丢下这句话就起身回屋了，片刻只见他拿着一把被长布条包裹着得东西，看他的外形有些像是一把刀。
    “这么简单的就完成了？”郭晟在心里疑惑的自语道。
    不过他也没有去问详细的原因，反正人来了那么就可以启程了，一行人对舰船做了最后一番的检查之后驶出了苏州港湾。
    当舰船航行到“小琉球”后，也就是台湾岛现今台北的地方，当年走私的他们将这座岛称为“小琉球”，也是他们走私的第一站。
    是他们危险航行的开始，等到离开这座岛后一切就是生死由天了，只是现在，他们可不再是因为走私踏上这条航线了。
    众人转头看着将他们送到这里后向后航行的舰队，那是停靠在杭州港湾的水师，他们一直负责着这片海域的安宁，这一次也是顺便送他们出征。
    “我又回来了啊……倭寇……”
    老幺头抱着怀中的朴刀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海喃喃自语着。
    他预感到自己会死在这一战中，正如他之前预感自己下一次出海会死一般，不过这一次他不畏惧了，因为这一次他是代表着朝廷和国家作为一名军人出战。
    他一直梦想着一天能杀更多的倭寇来报当年的仇，他一直认为当年真正的英雄并不是他，他只是唯一一个苟活下来运气好的人罢了。
    他的家人和同行的伙伴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这深深的负罪感让他从未安稳的睡过一晚的好觉。
    每天一闭眼就能看到他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质问着自己为什么一个人苟活了下来，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为什么他还没有死。
    这种负罪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知道终有一天自己要去面对这些，现在机会来了，他要去面对曾经的同伴们了。
    当他们再次驶过老幺头曾经战斗的那片海域，风平浪静，晴空万里，这般祥和的景象让老幺头看着愣愣的出神。
    这片海域曾经被称为“恶海”，但是现在只是一片平静安详的海域，海面上没有尸体没有鲜血，更没有舰船的残骸。
    大概唯有去到海底他们才能找到一点历史留下的痕迹，那随着舰船沉下去的宝藏和骸骨，已经早已经逝去不被人所知的过往。
    “怎么了？都半截身体入土的人不会要哭鼻子了吧？”葛老九走过来靠在船舷上冲着老幺头取笑道。
    老幺头斜眼看了他一眼，“呵，我都以为你早就死了，还给你烧了不少纸钱，没想到还活着呢？”
    葛老九嗤笑了一声后说道，“嗤！你个老鬼都没死，我怎么可能死，给我烧纸钱？你个老鬼抠门了一辈子我可不信你这鬼话，你还是留着给你自己烧吧。”
    老幺头不再理他，抬头看向那蔚蓝的天空，天空中时不时地会飞过一两只海鸟，看起来十分的安宁。
    “我以为你不会再登船了。”
    葛老九也抬头看着天空，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不知道是在向老幺头说的还是在向他自己说的。
    “我也以为你不会再出海了。”
    老幺头也开了口，两人似在互相问对方一样，又像是在自己问自己。
    葛老九望着天空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一辈杀了太多的人，犯下了太多罪孽，最终报应也落到了我们的身上，家破人亡断子绝嗣，若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个结果我想我当初绝对不会答应你的话出海的。”
    “……”
    “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他们……”
    听到老幺头的话，葛老九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拉倒吧，你对不起的人多着呢，你若真想道歉为什么不回去呢？他们或许不会怪你让他们葬身在海底，但他们一定怪你不回家替他们照顾家里的人。”
    “我没脸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