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漳河边上的民夫,凄惨的样子几乎都不可以想象,但这人看起来却更加狼狈。
浑身又是泥又是水,黑乎乎伤痕累累根本就看不清本来的样子。只一双眼睛乌黑发亮,还有着一丝光彩。
董怜探身上前,小景急忙拉住挡在她身前,董怜推开他道:
“没事!”
那人见她走到近前,奋力的探入怀中,取出一物举起来道:
“邺、邺城城西、西北角,通——达小拐子胡、胡同,我娘子,孩子、渠——”
一语未了,眼中的神采忽然暗了下去,人已经僵硬的倒在地上。
董怜早在他倒地之前,就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李信上前探了探,随即黯然地对董怜摇摇头。这样看来这人可能早就不行了,只是心愿未了一直硬撑着一口气而已!
董怜道:
“李信,这里就这个样子也不行,你带人安排一下吧。漳河的水不能吃了,河中的——你能清理多少就清理多少。虽然说入土为安,可是这么热的天,又有这么多的尸体,很容易发臭引发瘟疫,我们总要为活着的人想一下,我看就挖个大坑,都烧了埋了吧!小哥哥还带了一部分人,都归你节制!”
李信点头,谢艾道:
“我也带了一部分,左右你身边也还有侍卫跟着,安就没了什么问题,让他们也去帮忙吧!”
“这恐怕不太好吧!”
“星何必跟我客气,何况,我也是汉人!”
董怜心中温暖,冲着李信点了点头,剩下的事底下的人自会去安排!那人也被一起抬了下去!
卫子容忽道:
“且慢!把他单独安置!”
董怜不解道:
“舅舅,你这是何意?”
卫子容伸手接过董怜手里的东西,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道:
“丫头,你不认识这东西吗?”
董怜闻言,这才仔细看了看,那是一块很精巧的玉佩,镶着的绳索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可是那玉佩却是上等的货色,乳白色泛着淡淡的光晕,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董怜道:
“舅舅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卫子容将玉佩递到她面前道:
“你看!”
小小的玉佩背面,刻着几个小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董怜不明所以,疑惑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涵义吗?”
卫子容不答,小景道:
“我知道了,这人出自弘农杨氏!这句话是当年杨氏的先祖‘关西孔子’杨震公留下的名言!”
谢艾道:
“弘农杨氏乃是大晋望族,没想到子孙今天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卫子容摇头道:
“刚才那人你们注意到了吗?他的手上满是血迹斑斑的裂痕!这说明什么?”
谢艾和小景互望了一眼,不明所以,董怜道:
“说明他以前没干过重活!”
小景道:
“为什么呢?”
“生活在底层的穷苦百姓,手上早就磨出了老茧,他们指骨粗大,就算受伤,也不会这么严重!可是那些没做过的人就不同了,细皮嫩肉的,如此劳作下,必定会伤痕累累!”
这话说得有理,小景若有所思,谢艾道:
“北地遭遇大劫,弘农杨氏也有部分人南迁,可是仍有一部分留了下来。当年石生造反,石虎平定叛乱后,强行逼迫长安一带周边的百姓迁徙,他们恐怕就是在那个时候离开家园的!”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他们都是士族出身,眼见着曾经辉煌灿烂的一个大姓落到这么个下场,难免心中满是唏嘘!
董怜道:
“士族大家仆从甚多,有些管事的一样呼奴使婢,也没做过粗活,你们怎么就能断定他一定就是主子呢?也许他是仆从也说不定!”
一句话,说的众人又踌躇了起来!
卫子容道:
“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标记,这不仅是为了炫耀,也能让别人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如此无论何时才不会被轻怠。不过丫头说得也没错,他不是给我们留下一个地址吗?丫头啊,这里我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要不我们直接回邺城吧!”
董怜想了想,点头道:
“也好!”
邺城西北角的小拐子胡同,忽然来了一群衣着齐整的贵人。羯胡贵族一向残忍,这里的百姓早就有耳闻,都躲得远远地,生怕被注意到!
直到小景出去游说了一阵,才有几个胆大的站出来!
小景拿着玉佩道:
“你们见过这东西吗?”
其中一人上前道:
“这个我认识,这是杨渠的东西,早前城里到处抓民夫的时候,这里很乱,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小景皱眉道:
“他家里就他一个男人吗?”
“不是,还有几个仆从!听说他原来是大户人家,就算落魄到了这里手中也还有些东西!像我们,只能当了乞丐四处流窜,他却在这里买了房子!”
董怜和卫子容相视一眼道:
“这么说,他还有些底蕴,怎么会弄得这么凄惨!”
那乞丐道:
“都是他的女人!那妇人长得相当美貌,可是这个年景,长得越好看就越危险!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几个胡、国人大官看上了,三番五次的直接就上门来侮辱!那杨渠也是个硬气的,被打的头破血流也没让他们得逞,后来听说官家召他去问话,接着城就开始征用民夫,从此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他!”
“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你们再往前走,靠左边第四家就是!杨渠失踪后,这里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拨人,我们都不敢靠近!偶尔路过,能听到院子里似乎有小孩子的哭声!”
一行人来到那院子旁,敲了几下门都没人应声,董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可要做的事情太多,她实在没那功夫在这里磨下去了,对小景道:
“从墙头进去,把门打开!”
小景立时点头,片刻后房门大开,众人一起走进去!
这是个不大的院落,中间一口水井,一盆衣服放在旁边,也不知道几天了都长了绿苔!
正屋门大敞着,小景忽然挡在董怜面前道:
“姐姐,你别看!”
董怜还没注意到什么,楞了一下,小景对身后的侍卫道:
“你,过去,把、把——收拾妥当了”
那人应声去处理,等到董怜能过去时,正屋已经收拾妥当了,一个女人狰狞的躺在那里,舌头长长的伸出来,董怜不去细看都知道,这女人是自缢的!
在这贞洁大于天的时代,即便是这样的结局,也会让士族觉得蒙羞!哪怕明明那些受害者其实是这些无辜的女人!
西厢房的门忽然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一手握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啃,一手拿着一根木棍,满脸仇视的看着众人。
这孩子看起来也就两三岁,可是浑身的狠戾,硬是让一群大人无端感到胆寒!
谢艾上前蹲下道:
“你是这家的孩子吗?”
那孩子恶狠狠地看着他不语,谢艾更加放轻声音,伸出手道: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一语未了,那孩子忽然上前,一口叼住谢艾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下去。
饶是大公子也痛彻心肺,卫子容上前对着那孩子后脑微微用力,小东西立时倒了下去,回转间,董怜只看到了一双黑亮的眼睛!
谢艾忍痛抱过孩子,对跟进来的那个乞丐道:
“这是杨渠的孩子吗?”
乞丐摇摇头道:
“这个小的不清楚!”
“那个妇人呢?”
“小的没见过!听说那杨渠的娘子身边也有几个丫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杨夫人!”
小景从后面过来低声对董怜道:
“姐姐,这屋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也没发现别的尸体!那女人看起来生前遭了不少的罪,我命人去看了下,他们说,她、她那里已经烂了,就算不自缢,也活不了几天!”
董怜握紧双手,卫子容瞪了小景一眼道:
“走吧,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为杨家留下一丝血脉!”
襄国大殿。
冉闵就这么一路拎着麻秋奔驰了一日一夜,朱龙神骏,居然速度一直没多大变化!
此时正当上午,冉闵驾着马,丝毫没停留的冲进城门,守城的官兵只觉得眼睛一花,人就只剩下了个影子,旁边有人要追,被身边的人拦住道:
“你眼瞎啊!大赵有几个人敢这么嚣张!没看见人,你还没看见那马吗?这位小爷那可是真正混不吝的主儿,王爷也敢揍,太子也敢下黑手,你活腻歪了想找死啊!”
“这个小弟是新来的,真不知道!多谢大哥帮衬!”
“嗯,还算机灵!”那老兵摸着自己的下颌,看着冉闵已经消失了的背影暗道:
“这位小爷那可是个能惹事、也不怕事的狠角,轻易不回来,可是一旦回来,那可就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天翻地覆,卧牛城再大,也禁不得一头猛虎折腾,不知道这次又是谁那么不长眼惹了他,这下子又有好戏看了!”
冉闵一路直奔内城,到了城门口也没下马,而是直接杀进了大殿!
没错!就是杀进了大殿!
石虎自称天王后,就加强了宫门警戒,也更加惜起命来,即便是诸子上朝,也不准携带兵器,更别说闯宫了!
冉闵才不管这些,心爱的女人又一次差点死于非命,他还顾忌什么?这大杀神天下闻名,有军队的地方他就是最令人仰慕的存在,真真有道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守城的兵将打不过也不敢真把他怎么样,就这么让他一路顺风顺水的进了大殿!
这是大殿啊,冉大将军居然就这么骑马闯了进去,文武百官连同诸子都惊呆了,石虎端坐在上面大怒道:
“棘奴,你反了——”
一语未了,迎面飞来一物打断了他的话,石虎连忙躲开,只见那物落在案牍上,噼里啪啦笔墨纸砚掉的满地都是,随即是一声惨呼,定睛一看却是一个人,还很熟悉——麻秋!
麻秋被拎了一路,能吐的都吐了,最后直接晕了过去,这会却被疼醒了!
石虎心中已经明白了,却还是道:
“棘奴,你太放肆了,纵马入宫,你想干什么?”
冉闵也不说话,奔上去一把扯过麻秋,随即拳头如雨点般落了下来,哀嚎惨叫声顿时响彻大殿!
冉闵啊,那一拳头就可以开山,落在麻秋身上,众人几乎都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麻秋每嚎一声,众人心里就一哆嗦,背后就窜起一股凉意。
眼见着再打下去人就死了,石虎道:
“奴,你闹够了没有。”
冉闵松手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石虎的案牍旁,冰冷的瞪着石虎,石虎有些心虚道:
“你、你这小混蛋,还想干什么?”
干什么?
冉闵弯腰低头,抓住案牍的桌角,猛地举起来就摔了下去!
这下子是真的噼里啪啦漫天纸张飞舞,下了一路的笔墨纸砚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殿中的别说大臣,就是诸子也都惊呆了,石虎反倒认命了,得了,就让这小混蛋作吧,等作得心气顺了,这事也就了了!
大王都败下阵来,还有谁敢多说。半个时辰后,大殿已经被冉大公子砸了个稀巴烂,撑着中间的柱子也断了一根,就连屋顶也被捅了个窟窿,冉闵觉得心中的鸟气出得差不多了,环视了一眼众人,竟然没人敢跟他对视,都低下了头,冉闵又狠狠瞪了上坐的石虎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大殿,像来时一样,一阵风似的出了城。
这短短的一瞬,冉大将军一个字都没说,却在襄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传奇!
石虎阴沉着脸坐在上面,底下的人也都缓了过来,石韬上前道:
“父王,棘奴也太不像话了!简直是大逆不道!”
石虎哼道:
“刚才你怎么不敢说?他论罪当诛,你去杀?”
石韬立马打了一个激灵,连连后退道:
“儿臣、儿臣不去!儿臣打不过他!”
窝囊废!打不过就老实在一边待着,架什么秧子起什么哄!
石虎晦气的弹了弹身上的尘土,看着下边,半晌后竟忍不住笑了道:
“这混蛋崽子!简直无法无天!去个人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小混蛋到我这里来发疯!”
此言一出,底下立刻一片绝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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