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说早在三年甚至更久之前,法饶就已经跟司空府搭上线了。可是他与襄国多个权贵都有来往,仅凭小景这一句话就说他与司空府某些人有龌龊,确实很牵强。不过虽然李农对家事一向很冷漠,除了死守自己的院落外,其他的都放任之,而崔李氏知不知道不好说,但卢茵一定知道。
这么一来董怜更加烦躁了,知道还不如不知道,如果说出来,无凭无据的不是让表哥刚刚缓和夫妻关系再次跌到谷底,何况她只是猜测,人家法饶大师一片悲天悯人之心,一点破绽都没有,总不能红口白牙的去诬陷吧!可有些事不吐又憋得慌,一时间竟觉得心乱如麻!
有龌龊的是佛图澄的弟子,佛图澄不可能视而不见。董怜甩甩头,不能这样想,她不能怀疑那个大和尚,何况以卢茵对表哥的情义,她不可能做出对不起表哥的事情,最起码在这件事上不会,所以毅儿一定是表哥的孩子,可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呢?
小景看董怜眉头紧锁,上前道:
“殿下,就算有什么阴谋,眼下也还不到使出来的时候,如今襄国的水很深,长点脑袋的聪明人都会选择先蛰伏起来,等待时机。我们不妨先做好别的,到时候有什么变故,我们可以从容的腾出手来应付!”
董怜心中一凛,回头深深地看了小景一眼道:
“你说得没错,是我杞人忧天了!”
“不,殿下只是关心则乱!”
董怜微笑不语,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一遇到跟李农有关的事,她聪明的脑袋就像进了十缸的海水,完跟精明两字搭不上边。
这么一想董怜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这些后再回头看佛图澄留给他的便筏,心境立马就不同了,最后捏着纸筏,甚至还忍不住笑了出来,小景在旁边看了看,明知道自己不该问,还是忍不住好奇道:
“殿下,国师说什么了?”
董怜丢给他道:
“你自己看吧!”
小景兴致高昂的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顺其自然,聪明的脑袋立刻充满了疑惑,到底是小孩心性,见董怜越走越远,笑声也越来越大,忍不住嘟囔道:
“这也没有什么啊,怎的就这么好笑?”
冉闵走后的第二天,董怜也离开了襄国。
三天后,一行人到了邺城地界。此时已到了三月,江南已经彻底进入了春天,有言曰烟花三月下扬州。但邺城才刚刚见了新绿,早晚还有些凉,流经的漳河水虽然已经面解冻,可依然冰冷刺骨,董怜就在这里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听到了震天的喊声!
绕过一道山梁,眼前的场面让所有人的心都忍不住震颤: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的数支民工队伍挺立在漳河水中,从冰冷的河底淘彻砂石。河面上穿梭着数条小船,穿着厚实皮毛的羯胡兵士拿着皮鞭监工。
这群人长于马上,加上羯胡天性凶残野蛮,手底下皮鞭使用灵活,下面哪个人动作稍有迟疑,皮鞭就毫不留情的甩过去。在这样一个季节下河劳作,身体早就被冻僵了,鞭子甩过来时,有些体质弱的直接就惨叫一声被抽晕了过去,摔落进河里,从此再也没爬起来。
没人敢去救,甚至都没人多看一眼,董怜闭上眼,电视中同仇敌忾的难民情义都是假的,不是人们太冷漠,而是在这样恶劣的生存条件下,人的思想和身体一样都冻僵了,只能如机械一般在运动。
李信大步上前,小景一把拉住他道:
“李将军,你要干什么?”
“我——”
李信是含着一腔热血往上冲,如今被小景这么一问,反而噎住了,是啊,他能做什么呢,以一己之力,能把这些人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吗?一时间不由得神情恍惚眼神茫然,小景道:
“那边有一座祠堂,你保护圣女殿下到那里休息休息,我去打听一下!”
李信沉重的点头,董怜转回身闭上眼,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空了,可是耳边惨痛的呼声还是不绝于耳,李信扶住她道:
“公主,我们先到那边去看看,等小景回来再说。”
董怜惨白着脸也不说话,只是木木的往过走。李信也顾不得避嫌了,一直稳稳地扶着她。
祠堂建在西岸,距离主河道有一定距离,董怜在大门外立住脚步,李信已经命人到里面打点了。
不一会几个人出来,对李信低语了几句,李信道:
“知道了,你们去准备一下。”
转头见董怜还在望着大门发呆,上前道:
“里面还不错,虽然有些简陋,但却很整洁。看来这里供奉的人很受百姓尊敬。”
董怜淡然扯出一抹笑容道:
“你没看见那门上的字吗?”
李信顺着望过去,了然道:
“西门祠?原来是西门一族的祠堂。看来这西门氏一族在这里还很有些威望。”
董怜垂下眼睛道:
“没有人了!”
“怎么会?人都没了还修祠堂干什么?何况看得出来这里应该不断有人在修整,否则早就破败了。”
“祭奠的的确是忠义之人,可惜他的后人现在还不知道飘零在何处。”
李信见董怜说得萧索,疑惑道:
“公主知道这里吗?”
“魏文侯时,有吏为邺令,会长老,问之民所疾苦。长老曰:苦为河伯娶妇,以故贫!”
“属下虽然读书不多,但这个却知道。公主说的是当年的邺城太守令西门豹!是了,西门豹在这里开凿了十二条水渠,令这里变为富庶之地,这供奉的就是他!”
“李信,你说西门豹是好人吗?”
“属下知道得不多。不过他惩治了这里的贪官污吏、恶霸地痞,使这里很快富庶起来,原先出走的人也回到了自己的家园,想来应该是个好官。”
“是啊!可是这样的好官,为什么国君要杀了他呢?”
李信对这些并不了解很多,又眼看着董怜神情有异,与往常大不相同,没敢接话,董怜垂目幽幽道:
“自己人都杀自己人,还能怪别人来杀戮吗?说别人残暴,惨烈令人发指,黄巢、张献忠,哪个不是罄竹难书人神共愤?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老天要想灭其种,首先必须是他自己先烂了根!自己都不珍惜自己,那就勿怪别人挥起屠刀!”
这话就更听不懂,没法接了。
李信心中大慌,可是尊卑有别,男女有别,这一刻既不能像冉闵一样将这个灰暗晦涩的绝美女子拥入怀中温柔抚慰,也不能像李农一样胸中沟壑万千,口若悬河解开她的心结,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难过,最后只好干巴巴道:
“公主,我们还是先进去歇息一下,等小景回来看他怎么说。”
董怜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可是这一刻面临着这样一种无从着手的状况,她心中无法释怀,自嘲的笑了笑,迈步走了进去。
二刻钟后,小景急匆匆的找了过来,李信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等在门口,看见他过来松了一口气,小景疑惑道:
“李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李信低声将经过诉说了一遍道:
“我是行伍之人,书读得不多,且大多都是兵书,对这些东西实在不了解。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根本就没听懂公主在说什么,可是我能看出来公主现在心情很不好,小景,你脑子聪明,你看——”
小景皱皱眉,虽然有些东西他也没听说过,但却明白了董怜话里表达的意思,摆手道:
“我知道了,李将军,你安排一下,我们午后进城。”
“好!我马上去安排!可是公主那里——”
“我去见殿下!”
这下李信放下了一半心,小景走进屋子,再怎么也是乡野,屋中光线很暗,董怜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沉思,神情悲戚而落寞。
小景走上前躬身道:
“殿下!”
董怜抬起头,叹了一口气道:
“怎么样?”
“麻秋主持修建邺城,需要大量的泥沙木料。他四处征集了二三十万民工。砂石会直接运往邺城,淘澈过后,河水加深,可以更方便快捷的运送木料。此外听说他还想在这里修一座什么飞来桥。这些民工都是、都是——”
“都是汉人对吧!”
“是!麻秋对他们很残忍,只要能够加快速度,他不在乎任何东西。这些民工昼夜都不停歇,只在鸡叫时才让他们稍稍休息一下,也不过短短十来天,已经有上万人不堪折磨而死。”
董怜心中剧痛,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这么多人,怎么就不懂得反抗?
羯胡人口本来就不多,再加上连年征战,真正能组织起来的兵力也不过十几万,汉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怎么就如此任人奴役?
光线越来越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见着董怜没有一点和缓的意思,小景搬来个小杌子坐在董怜面前道:
“当年八王之乱后,司马皇氏在当时的士族首领王导的辅佐下衣冠南渡,从此内部纷争不断。不是不想北伐,也不是没有热血男儿出来支持收复失地,就如当年的祖逖,那还是堪比张子房的将才,可是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失败了,为什么呢?”
董怜幽幽道:
“因为人性的贪婪自私!”
“是!司马皇氏自私,害怕祖逖功高震主;朝廷的大臣自私,既不愿意出钱出力,又不愿意看着别人战功赫赫,封王拜爵;江南的士族大家自私,害怕北伐后,自己的地位会有所动摇,就是小民百姓也一样,既害怕北伐失败,连这最后残喘的地方都失去了,又怕北伐成功,北部饱受磨难因生活所迫已经有所改变、甚至因为通婚而导致血统不再纯粹的同族迁徙而污秽了他们的净土。我家也是一样!”
“小景?”
“琅琊王氏名满天下,当年王氏兄弟雄心壮志,形成了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苏俊之乱后,王氏的影响力慢慢减弱,如今南晋桓温掌权,王氏虽然在朝堂还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已经大不如前。”
“我早该猜到,你出口不凡,就是家境殷实的普通人家,也培养不出你这样的孩子来,原来你出自琅琊王氏。”
“我的确出自王氏,但却是山东王氏。士族大家繁衍了多年,分支各地都有,当年王家并没有举族南迁,北边还留下了几个分支,中山王石虎平定石恢一部时,整个城池都受到了株连,死伤无数。我随着流亡到了襄国,后来就被——”
那段灰暗的岁月,谁都不愿意想起,董怜拦住他的话道:
“那你为什么没去南边呢?虽说现在管制的很严,但你总是能找到机会去南晋的!”
小景沉默了一瞬,抬起头道:
“山东王氏已经势微,虽然士族大家是骄傲的,可是内部也分三六九等,我不愿意寄人篱下;二是那一次,本族的近枝都没了,整个宅子里就剩下我一个,我不敢独自一人上路,只能随着人流一起来到了襄国!”
“小景!”
“我不怨,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
董怜忽然想起当年王梅说过的一番话道:
“我记得娘好像曾经说过,她也出自王氏!”
小景感触一笑道:
“我知道!其实当年来襄国,我也是抱着投奔老夫人的想法来的!我曾经听爹爹说过,他有一个隔着许多房头的堂叔当年落户到了北边,虽然后来因为战乱失去了联系,但族谱上还是有他们名字的!”
“你就确定娘是你要找的人?”
“我们王氏一族有自己的标记!”
好吧!虽然董怜不甚明白,但古人对血脉看的很重,琅琊王氏身为士族之首,有什么特定的标记也不奇怪!
董怜道:
“这么说来,你跟我们乃是血缘亲人了?”
“也可以这么说!虽然老夫人的年纪可以做我祖母了,但其实她只是我的姑姑!”
董怜揉揉额头道:
“如此,你就是小哥哥的表弟,我是你的表嫂了?”
“嗯!”
“小景是你的真名字吗?”
“算是吧!我小字景略。”
“字景略,那你名呢?”
“我名王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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