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夫所以》第二百零四章 怨会（九）

    掩月闻言惊出一声冷汗，翻身滚下床，脑子里嗡嗡作响，由之……她明明就睡在隔壁，怎么一点没有察觉？
    掩月掀开帐子，一转头就看见浓烟滚滚，隔壁的帐子顶上已经燃起来了，众人围在帐子外扑救，一盆一盆水浇上去，火势却没有要小下来的样子。
    火光烧红了掩月的双眼，她像一只飞蛾，什么都不管就要撞进火场里，“由之，我来陪你了！”
    明月心下一紧，赶忙就要上前拉住，宋嘉历却先她一步，将掩月扯了回来，紧紧扣在怀中，“掩月，掩月，听兄长的话，这火来得古怪，水扑不灭的，你不要伤到自己……”
    这火是姜庭深遣人放的，浇上特制的火油，水淋上去油又浮在面上，照样燃烧，因此即使众人团团围住，不停地泼水，这火还是没能压下去。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由之的尸身在大火中逐渐化作灰烬。
    掩月挣扎得头发散乱，声音也喊到嘶哑了，又是这样——父母葬身火海，夫君死后也不得安宁要遭受火焚……这是上天给她的报应吗？一把火，烧尽了她所有的念想，她什么都没有了啊，由之再也不能伴着她了，这西北苦寒之地，每一阵朔风，每一粒黄沙里都有由之，可她却再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他；这荒凉之地，日升月落，整年如寒冬一样的肃杀，由之都要一个人面对了——她再也不能带由之回家了啊！
    ——她再也没有一个家了。
    掩月哭到红肿的双眼目光空洞，她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支持她活下去的理由了——江山么？地位么？曾经承诺过要看她坐上帝王之位的母亲，要和她一起创建大同盛世的由之，都没了……天下万民皆有所依，只有她是孤家寡人，这样的她，怎样去做无上之人？
    众人纷纷掩面落泪，都心疼掩月的遭遇，怎么偏生祸事接踵而来，到头连尸骸都没能保住。明月尤其哀痛，掩月是她的亲妹妹，不久以前，她还欣慰，掩月总算可以得到个美满幸福的结果，然而……
    看着面色凝重、紧紧搂住掩月的宋嘉历，明月的心更痛了，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会不会也和掩月一样心痛，会不会也奋不顾身地想投入火海了却余生？不，不能让他发现，他还有很长很长的路可以走，想到此处，明月默默伸手去牵韦衡，后者怔了片刻，握住她手，垂头默然。
    宋嘉历将明月的神色都看在眼里，至今他也不信明月会和玉均有什么牵连，看着她这样隐瞒闪躲，心中刺痛。收回目光来，看着怀中哭到脱力的妹妹，又是另一番心痛。
    抚着掩月的头发，宋嘉历缓缓道，“佛家讲涅槃。神鸟经五百年，集香木自焚，浴火重生，轮回不息。掩月，由之他得到最好的去处了。”
    掩月闻言平静了些，她肿着眼看着宋嘉历，静静听他接下来的话。
    “之前，他是你的丈夫，你在哪，他就在哪；更久之前，他是佛的弟子，佛在哪，他就在哪。现在，不过是佛祖将他召回去了。从今以后，你能够感知到佛的任何地方，由之都在；每一次冥想，他都和你一样平和安宁；每一次诵经，他都和你一起默念经文字句。掩月，由之不会离开你的，他在，一直都在。”
    “他……在吗？”掩月嘴唇颤抖。
    “他在。”宋嘉历将掩月搂得更紧，“涅槃之后便是轮回，由之他总有一天会来和你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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